苏联借胡志明葬礼对华示好（外交亲历）

李家忠

作为特殊的多边外交场合，知名领导人的葬礼常成为外交突破的关口，有分析称，因为在这种人情味浓厚的场合，政治敏感性降低，较容易打破政治隔阂。1969年，在越南领导人胡志明的葬礼上，我亲身感受到当时中苏关系的微妙变化。

1969年9月2日，胡志明主席逝世。周恩来总理9月4日亲赴河内吊唁。中央还派李先念副总理率党政代表团前去参加胡志明的葬礼，我当时作为我国驻越南大使王幼平的翻译随团参加活动。9月8日，李先念一行抵达河内。代表团刚到达，阿尔巴尼亚代表团团长提出要到中国大使馆会见李先念，有要事相商。当时阿尔巴尼亚同苏联的关系尖锐对立，早在1961年两国就已断交。而中苏关系在60年代也由意识形态的大论战扩大到国家关系的高度紧张。这样，中阿两国在对待苏联的问题上就成为亲密战友。会见时，阿方团长提出，在胡主席葬礼上，希望李先念不要同苏联代表团团长、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打招呼。李先念同意了阿方的意见，表示在任何场合都不同柯西金打招呼。

9月9日上午，胡志明的葬礼在河内巴亭广场隆重举行。我陪同王幼平大使提前来到广场，站在看台上为外交使团规定的位置。越南主要领导人排成一行站在广场主席台上，前来参加葬礼的32个外国代表团团长、副团长陆续步入广场，登上主席台。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站在讲台上致悼词后，直升飞机在广场上空盘旋。这时，广场上10万人失声痛哭，向他们敬爱的领袖作最后的告别，我当时也不禁流下热泪。

鉴于当时中苏正处于尖锐对立的状态，而越方又在奉行对中苏两国都友好的政策，所以在礼宾方面作了颇费心思的安排：避免让李先念和柯西金站在一起，请两人分别站在主席台两侧，让越南领导人在中间将他们隔开。尽管如此，柯西金在现场仍多次向李先念点头示意，李先念未予理会。葬礼结束后，李先念和柯西金分别从主席台两侧走下来。柯西金看见李先念后，紧走几步，想同他打个招呼，而且把手都伸过来了，但李先念转身走开了。对此，阿尔巴尼亚代表团甚为满意。

9日下午，越南外交部第一亚洲司司长黄保山向中方转达苏联方面的如下意愿：柯西金定于11日晨乘专机离河内回国，希望中途在北京停留两三个小时，同周恩来总理见面，特征求中方意见。李先念立即向国内作了报告。10日晨，使馆收到国内答复，同意苏联专机11日在北京停留，周总理将在机场同柯西金会晤。当时王幼平大使已去机场为李先念代表团送行，那时没有手机，无法同机场联系，陈亮参赞立即驱车赶到机场汇报。但在场为李先念送行的越南总理范文同说，柯西金已在一个小时前离开河内回国了。对于柯西金未等中方答复便离开河内的无理做法，李先念十分生气。当天下午，越南外交部第一亚洲司司长黄保山紧急约见王大使说，他本人在这件事上犯了严重的错误，受到范文同总理极为严厉的批评，目前正在作检讨。作为弥补措施，越南外交部已约见苏联大使，转达中方的答复，让苏联大使立即报告柯西金。黄特别强调，这件事的责任完全在他，特向中方表示歉意。

柯西金之所以在10日早晨离开河内回国，是因为对中方如何答复心中没底，如他留在河内得到中方不同意会见的答复，会十分尴尬。但柯西金并未完全死心，便让专机飞往中亚的塔什干，有意在那里等待中方答复。莫斯科收到了越方转告的中方答复后，便指示柯西金仍要去会见周恩来。这样，柯西金最终还是去了北京。

据外交部前苏欧司司长周晓沛回忆，周总理同柯西金在首都机场候机楼西侧的贵宾室举行了三个多小时的会谈，着重谈了缓和两国边境地区紧张局势问题并达成共识。双方同意，中苏之间的原则争论不应妨碍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两国不应为边界问题打仗，应通过和平谈判解决；边界问题解决前，应采取措施维持边界现状，防止武装冲突。双方还赞同恢复互派大使，重新发展双边贸易。会晤结束时，周总理对柯西金

说，你这次主动要来，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但我们的答复是快的。虽然你走了一段弯路，总还是收到了一点效果。中国有句成语叫做“不虚此行”。政治上也是这样，不可能没有弯路。柯西金解释了走弯路的过程，并表示，昨天飞行了20个小时，他并不遗憾，很高兴到这里来。

双方商定的消息稿是：“1969年9月11日，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从越南回莫斯科途中，同周恩来总理在北京举行了会晤。这次会晤是有益的，是在坦率的气氛中进行的。”但中方发消息时删去了“会晤是有益的”这句话。▲

（作者曾任中国驻越南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