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拈来成“经典”——从选本看卞之琳《断章》的阅读接受

张文民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提起《断章》，卞之琳晚年回忆说:“这首短诗是我生平最属信手拈来的四行，却颇受人称道，好像成了我战前诗的代表作。”［1］真应了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老话，卞之琳“信手拈来”的《断章》不但在当时受到李健吾等名家的青睐，还和作者反复讨论解读，而且在今天仍然是卞之琳知名度最高的作品，入选各种新诗选本，得到论者不厌其烦的解读阐释，成为不可多得的“新诗经典”。不过《断章》的经典化并不是直线发展，而是经历了一个起伏、曲折的过程。

一

《断章》创作于1935 年10 月，收入12 月出版的《鱼目集》。李健吾认为《断章》“埋着说不尽的悲哀”，因为诗人对于人生的解释便是“装饰”，同时指出这首诗“文字单纯”、“情感凝练”、“表现精致”、“含蓄蕴藉”等艺术特点。［2］而卞之琳并不认可李健吾这种感悟式的解读，说他的意思着重在“相对”［3］①直到晚年卞之琳谈到《断章》仍然说:“我着意在这里形象表现相对相亲、想通相应的人际关系，本身已经可以独立，所以未足成较长的一首诗，即取名《断章》。第一节两行，中轴(或称诗眼)是‘看风景’;第二节两行，诗眼是‘装饰’，两两对称，正合内涵。”卞之琳《冼星海纪念附骥小识》，见《卞之琳文集》(中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年版，第208 页。上。李健吾进一步澄清:“我的解释并不妨害我首肯作者的自白。作者的自白也绝不妨害我的解释。与其看做冲突，不如说做有相成之美。”［4］175不过卞之琳、李健吾往返讨论的主要是《圆宝盒》，《断章》只是一个附带内容。后来朱自清《新诗杂话》对卞之琳《距离的组织》《淘气》《白螺壳》等诗作了细致解读，但并未涉及《断章》。废名《谈新诗》一口气选讲了卞之琳的《道旁》《航海》《倦》《归》《车站》《雨同我》《无题一》《无题二》《水分》《淘气》《灯虫》等11 首诗歌，但同样未提《断章》。李广田颇有分量的解读卞诗的长文《诗的艺术——论卞之琳的〈十年诗草〉》对《断章》也只是简略带过。袁可嘉在讨论卞之琳诗歌创作“对感情透过感觉而徐徐向广处深处伸展的有效运用”［5］时，举的是《旧元夜遐思》《无题》《距离的组织》等例证而没有举《断章》。反而是阿垅站在左翼文学立场批评卞之琳《断章》“故求炫丽，故作聪明，故寻晦涩”，是“绝望的诗”、“愈艳愈毒”的“罂粟花”。［6］这说明在30—40 年代，《断章》还并没有引起人们特别的注意，更算不上“经典作品”。

50 年代以后，卞诗的“晦涩”一再受到批评，而卞之琳在“新诗发展问题”讨论中谨慎维护新诗传统及“新格律”主张也被指为“轻视民歌”，受到围攻。在50—70 年代，卞诗和其他现代主义诗歌一起受到清算，卞之琳甚至比不上戴望舒，不足以成为批判的靶子，包括《断章》在内的卞诗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一时期出版的几部著名的文学史著作对卞之琳只字未提。在这种高度政治化的接受语境中，卞之琳及其诗歌被强制“遗忘”。

以下是30—70 年代诗歌选本收录卞诗的统计:

选本名称 编选者 出版社、出版时间 收录卞诗情况 备注《新月诗选》 陈梦家 上月海新月书店，1931 年9《夜望》》4、首《黄昏》、《魔鬼的夜歌》、《寒《集文)艺 园地》(诗文合柳亚子 上月海开华书局，1932 年9无 林首庚1 首，朱湘2《现代诗杰作选》 沈仲文 上月海 青年书店，1932 年12无 现集代文学杰作全《诗抒、译情 诗诗 合》集(新)旧体朱陈剑霭芒麓、上月海世界书局，1933 年3无《合写集景)诗》(新旧体诗同上 同上 无《现代中国诗歌选》 薛时进 上版海 亚细亚书局，1933 年无 文八学基本丛书之《现代诗选》 赵景深 上月海北新书局，1934 年5无 中本之学一国语补充读《第中二华册现·代诗文歌 学选》王梅痕 中华书局，1935 年3月 无《注释现代诗歌选》 王梅痕 上月海中华书局，1935 年6无 初中生文库《库现》(代 诗青 文合年集杰)作 文 陈陟 上月海经纬书局，1935 年8无除题诗》人陈，均梦为家不《知无名《诗中集国》新 文学大系·朱自清 1上93海5良年友1 0图 月书印刷公司，无《诗》 钱施公瑛侠、上月海启明书局，1936 年4无 中国新文学丛刊《现代新诗选》 笑我 上月海仿古书店，1936 年9无《现代创作新诗选》 林淑琅娟编选辑评，上月海中央书店，1936 年9《小诗》1首《新诗》 沈毅勋 新潮社，1938 年12 月 《古镇的梦》1 首 诗歌丛书之一《诗歌选》 王者 沈月阳文艺书局，1939 年8无 文艺名著之八

选本名称 编选者 出版社、出版时间 收录卞诗情况 备注《航海》《寂寞》《断章》《归》《过节》《新诗选辑》徐闲等志云著摩编，7海 月萍书店出版部，1941 年《晚梦苦》》《《雨寒发》《夜烧墙》夜《头 》《新草 酸》秋《 梅》《群 汤胡》鸦 《》琴圆《》黄《宝倦昏 盒》》 》《《《傍入叫文学丛编卖》19 首《航海》《寂寞》《断章》《归》《叫卖》《古城的春天》赵臧等晓克著风家，编沈月阳秋江书店，1941 年7《《鸦梦过新》》《《节 秋发噩》 》《 《烧梦苦 海夜》雨 愁》《》《》黄《《 酸胡昏墙 梅》琴头 汤《》》草《傍《》落晚中《 》》奈 南《《何 倦海寒》 》》《 《《夜群 入路》现新代诗选创作丛刊·过居》24 首《现代中国诗选》 常孙任望侠、7重 月庆南方印书馆，1943 年无《战前中国新诗选》 孙望 1成0都月绿 洲出版社，1944 年《半岛》《尺八》2首收入开明版《闻《现代诗钞》 闻一多 开明书店，1948 年8 月 无 一多全集》第4卷《(1中91 9—国1 9新4 9 )》诗选 臧克家 8中 月国青年出版社，1956 年《北远的行青》年《给开一荒者位》刺3车首的姑娘》《给西北京大学、《新诗选》第2 册北大师中国学京 范文现、师 学系代北范京院中文1上1海月教育出版社，1979 年《《信一远断 九》章行()一》》1《《5、五第叫 首、卖一七》盏《 、八灯墙 、》头 一《草 二雨》 、《同一古我三镇》、《的 一慰梦 四劳》 、学教研室

以上统计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首先，在30—70 年代，卞之琳的诗名、地位并不显著，其诗作尚不足以进入很多选者视野。在23 个选本中，选进卞诗的只有8 个，占1/3 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观方面是卞之琳诗歌独特的艺术追求确实带来接受、理解上的困难，连朱自清、李健吾这样的解诗名家解读卞诗都破费脑筋，遑论一般读者。客观方面，动荡多变的时代造成新诗的“非连续性发展”，也使得卞诗失去宽松自由的接受语境。卞之琳首出诗集在1933 年，引起朱自清、李健吾解读热情已是1936 年，这种互相讨论的影响也仅仅局限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一年后抗战爆发，在10 多年的战争岁月里诗歌成为呐喊与号角，卞之琳尽管也创作出适应时代需要的《慰劳信集》，但他“小处敏感，大处茫然”［7］的个性及其诗歌难免不合时宜。在50 年代以后更是由于政治需求与艺术理念之间的矛盾，卞之琳及其诗歌先受批判后被遗忘。

其次，在选进卞诗的8 个选本中，有7 个是《断章》诞生后的选本，所选数量很不稳定，所选篇目非常分散，尚未形成公认的卞诗代表作，《断章》更没有“脱颖而出”上升到“经典”地位。如《现代创作新诗选》(林琅编辑，淑娟选评)、《新诗》(沈毅勋编)、《战前中国新诗选》(孙望编)只选一两首卞诗，而到了《新诗选辑》(闲云编)、《古城的春天》(赵晓风编)却分别选了19 首、24 首，篇目大同小异，几乎囊括了《鱼目集》。选录数量的悬殊反映出选者对卞诗看法歧异，缺乏共识。《新月诗选》收录4 首卞诗，陈梦家把卞之琳视为新月后进加以提携。臧克家编《中国新诗选(1919—1949)》收录卞之琳《远行》《给一位刺车的姑娘》《给西北的青年开荒者》3首相对“思想进步”、“手法明朗”的诗歌，颇能反映50 年代主流文艺规范对卞之琳诗歌形象的塑造。而北京大学等高校中文系编《新诗选》既选能够代表卞诗艺术成就的《古镇的梦》《断章》《雨同我》等作品，又选《慰劳信》多首，体现出“学院派”对待卞诗努力平衡“艺术”与“政治”的苦心，也昭示出下一时期卞诗接受境况的某些新变。在8 个选本中入选频次最高的诗歌分别是:《黄昏》《寒夜》《断章》《墙头草》《叫卖》5 首，每首诗入选频次不过才3 次。《断章》尚未受到选者特别青睐。

二

80 年代以来，随着现代主义诗歌重获好评，并成为新诗研究的“显学”，卞之琳的《断章》越来越受到重视，被不厌其烦地阐释，进入各种诗歌选本。虽然个别人依然认为《断章》体现出卞诗“怪异”、“神秘”的特点，但绝大多数论者还是给这首诗以好评。

在这一时期，《断章》被公认为新诗中“主智诗”、“哲理诗”杰作。余光中对戴望舒《雨巷》多有苛评，而认为《断章》是一首“耐人寻味的哲理妙品”，他把《断章》增改为《连环》，别有意趣。①余光中增改《断章》而成《连环》:“你站在桥头看落日，落日却回顾，回顾着远楼，有人在楼头正念你。/你站在桥头看明月，明月却俯望，俯望着远窗，有人在窗口正梦你。”余光中《诗与哲学》，见《余光中谈诗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3 年版，第50—52 页。还有人把《断章》演绎为现代版“人面桃花”般美丽、浪漫、伤感的爱情诗，甚至考证诗人情事来支撑这种演绎。［8］

《断章》创造性地吸收转化中西诗艺而又不露痕迹、且有所超越的艺术成就也得到充分阐释。孙玉石指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李商隐《子初郊墅》等诗“对举互文”特征给《断章》以影响，而诗中立桥眺望、月色透窗的意境与冯延巳《蝶恋花》词“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有异曲同工之妙。［9］解志熙则认为《断章》借鉴拜伦长诗《梦》的片段创造发挥而成。［10］

正如李健吾所说:“一行美丽的诗永久在读者心头重生。它所唤起的经验是多方面的，虽然它是短短的一句，有本领兜起全部错综的意象，一座灵魂的海市蜃楼。”［4］17480 年代以来，《断章》在不断的解读与阐释中“重生”，成为诗人与读者“灵魂的海市蜃楼”。

反观这一时期新诗选本，《断章》成为选者青睐的必选作品，以下是抽取部分选本所做的统计:

选本名称 编选者 出版社、出版时间 收录卞诗情况 备注《10中0 首国》现 代抒情短诗本社 上年海9 月文 艺出版社，1981《断章》1首《现代诗歌名篇选读》 吴开晋 河年北5 月人 民出版社，1982《前方的神枪手》1首《新诗选读111 首》 周良沛 花月城 出版社，1983 年7《断章》《一个和尚》2首《现代百家诗》 白乐崇齐义、宝月文堂 书店，1984 年11《远行》《古镇的梦》《断章》3首《现代抒情诗选讲》 吴徐奔荣星街、江年苏4 月教 育出版社，1985《断章》1首《(1中927国—新193文7)·学诗大集系》 艾青等 上年海5 月文艺出版社，1985《《岛音古》《尘镇雨》的《 同梦断 我》章《》》9尺《 首八距》离《的第组一织盏》《灯春》《城半》《现代诗歌名篇选读》 周红兴 作月家 出版社，1986 年4《断章》1首《中国新诗大辞典》 黄邹邦建君军、时年代4 月文 艺出版社，1988《断章》1首《析中》国现代朦胧诗赏章耿亚建昕华、花月城 出版社，1988 年4《断章》《归》《墙头草》《道旁》4首《初中叶国—新4 0诗 年萃代()2》0 世纪杨谢匡冕汉、人年民10文 月学 出版社，1988《尺八》《距离的组织》《鱼化石》3首《典中》国 新诗鉴赏大辞吴奔星 江年苏12文 月艺出版社，1988《4酸首梅汤》《古镇的梦》《尺八》《断章》

选本名称 编选者 出版社、出版时间 收录卞诗情况 备注《现代诗歌百首赏析》 任任孚卫先青、山年东12教 月育 出版社，1988《断章》1首《中南海》《古镇的梦》《秋窗》《入梦》《现代中国诗选》上册 郑杨树牧森、台司，湾19洪89范 年书2店月有限公 《盒春》《城断》《章距》《离音的尘组》《织候》《鸟尺问八题》》《《圆无宝题一》《无题四》《白螺壳》14首《选中》下国卷现 代文学作品钱谷融 1华98东9师年范1 1大 月学 出版社，《断章》1首《新诗鉴赏辞典》 公木 上年海11辞 月书出版社，1991《《(古断四镇章)7》的 首《梦第》一《距盏离灯》的《组雨织同》我《》圆《宝无盒题》》《编现》代 著名诗人情诗精伊人 浙年江2 月文艺出版社，1992《船鱼片化》4石》首《无题》《隔江泪》《一块破《首中》国现代新诗三百张张永芳健彦、长年江3 月文 艺出版社，1992《断章》《古镇的梦》2首《中外名诗赏析大典》 胡明扬 四年川2 月辞 书出版社，1993《断章》《尺八》《叫卖》3首《新诗观止》 高建群等 陕年西8 月人 民出版社，1993《古镇的梦》《尺八》《断章》3首《断章》《长途》《奈何》《影子》《一个《白话诗选读》 云惟利 (营新有加限坡公)司教，1育9 9出4 年版私 和行》尚《》中《南寂海寞》》《《登投城》》《《古秋城窗的》《心小》《别远》《落》14首《19新95诗)》三上百册首(1917—张萧默萧、台公司湾，九19歌95出 年版9社月有限《白螺壳》《断章》2首《第百2年 卷中国文学经典》钱谢理冕群、北年京12大 月学 出版社，1996《断章》《白螺壳》《尺八》3首《典2》0 世 纪中国新诗辞辛笛 1汉99语7 年大1词 月典出版社，《我酸》《梅无汤题》《五断》《章寂》《寞候》6鸟首问题》《雨同《中国新诗300 首》 谭五昌 北月京 出版社，1999 年9《断章》《雨同我》2首《酸梅汤》《一个和尚》《墙头草》《古镇的梦》《几个人》《傍晚》《古城的心》《距离的组织》《春城》《一块破船《2 2卷0 世纪汉语诗选》第 姜耕玉 上年海12教 月育出版社，1999片章岛》》》《《《旧寂无元寞题》夜 四《》遐第《思一无》盏题《灯五音》》尘《《》雨白《尺同螺八我壳》》》《《《断半淘气》《灯虫》《中南海》《白石上》《芦叶船》《秋窗》《圆宝盒》《鱼化石》《车站》《妆台(古意新拟)》31首《赏2》0 上世册纪 中国探索诗鉴 陈超 河年北12人 月民出版社，1999《《断入章梦》》《《水寂成寞岩》《》6鱼 首化石》《雨同我》《新诗300 首》第1 卷 牛谢汉冕、中年国1 月青 年出版社，2000《断章》《距离的组织》《尺八》3 首

选本名称 编选者 出版社、出版时间 收录卞诗情况 备注《(1中91国7—现2代0 0文0)学》第作品2 卷选朱龙栋泉霖明、高年等7 月教 育出版社，2002《距离的组织》《圆宝盒》《断章》3首《读中》国下现册代文学名篇选夏传才 南年开9 月大 学出版社，2002《断章》1首《百年百首经典诗歌》 杨晓民 长年江8 月文 艺出版社，2003《断章》1首《中国新诗名作导读》 龙泉明 长年江10文 月艺出版社，2003《题圆四宝》《盒〈》论《持断久章》战《〉距的离著的者》组5织首》《无《现代诗选》 乔力 太年白5 月文 艺出版社，2004《鱼化石》《白螺壳》《车站》3首《现代诗经》 伊沙 漓月江 出版社，2004 年5《断章》1首《现当代诗歌精选集》 秦王宇立慧、当年代9 月世 界出版社，2007《断章》《新秋》2首《西长安街》《古镇的梦》《道旁》《归》《尺八》《圆宝盒》《断章》《寂寞》《音《(1中917国—现193代7)》诗 导读孙玉石 北年京1 月大学出版社，2008尘思一》》》《《《航鱼无海化题》石四《》》距《《半离 无岛的 题》组 五《》织雨《》同《 妆我旧 台》元《(古夜无遐题意新拟)》《白螺壳》《泪》《灯虫》《车站》23首《精旷神野还—乡—史中·国诗作歌家卷的》林肖贤建治国、花月城出版社，2008 年5无《典新》诗三百首鉴赏辞本鉴编社赏纂文辞中学典心上年海8 月辞书出版社，2008《首距)3离首的组织》《断章》《无题》(选一《世诗纪向中梦国边汉生诗—经—典二》十2中00国8国年际7广月播出版社，《古镇的梦》《尺八》《断章》3 首 题丽目，像小通资俗，装读帧物艳《中国朗诵诗经典》 陆澄 上年海4 月百 家出版社，2009无 国庆60年献礼书《酸梅汤》《西长安街》《几个人》《古《卷中国新诗总系》第2孙谢玉冕石、人年民9 月文学出版社，2010《镇八半》的《岛梦圆》》 《宝《 白盒春》螺城《壳》断》《章《距》车《离 站鱼的 》化《组石无织》题》《《 一泪尺》》《无题五》16首《20中00)国》新 诗(1916— 张新颖 复年旦7 月大学出版社，2011《八四春》》《《城圆无》《宝题水盒五成》》《9岩断首》《章》距《离鱼的化组石》织《》无《尺题《欣中赏国》现当代诗歌名作《精名 编华作 委欣读会赏本》北年京8 月大 学出版社，2012《入梦》1 首 《读名本作系欣列赏》精华

在上面42 个选本中，有40 个收进卞诗。入选频次位居前列的分别是:《断章》35 次，《尺八》13次，《距离的组织》12 次，《古镇的梦》11 次，其他作品都在10 次以下，不再列出。《断章》以远高出其他作品的入选频次成为卞之琳的“代表作”，成为新诗中的“经典”。

选入《断章》的35 个选本大致分成以下几类情况:

最常见的是鉴赏导读本，如《中国新诗名作导读》(龙泉明编)、《中国现代诗导读(1917—1937》(孙玉石编)、《中国新诗(1916—2000)》(张新颖编)等。这类选本侧重于具体诗篇的分析鉴赏，面向学生及普通读者具象展现中国新诗的艺术成就。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现代诗经》，编者伊沙是一位激烈反叛“新诗传统”、标榜“民间立场”与“口语写作”的新锐诗人，但编选诗歌却表现出对百年新诗少见的敬畏，在这位新锐诗人眼里，《断章》仍然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存在。《现代中国诗选》(杨牧、郑树森编)、《新诗三百首(1917—1995)》(张默、萧萧编)是两个台湾版选本，《白话诗选读》(云惟利编)是新加坡版本，也都收进《断章》，反映出80 年代以来海峡两岸及华文文学界对这首诗的共同认可。

再者是努力打造“经典”的多卷长编，如《百年中国文学经典》8 卷(谢冕、钱理群编)、《中国新诗总系》10 卷(谢冕等编)等。这类“鸿篇巨制”通过遴选诗歌、打造“经典”，为百年新诗“树碑立传”。《中国新诗总系》各卷主编汇集新诗研究名家，模仿《中国新文学大系》编纂体例，追求“史”与“选”的结合，为百年新诗“筛选经典”、“立碑定论”的意识十分明显。孙玉石主编第2 卷共选入包括《断章》在内的卞之琳16 首诗，能够代表卞诗整体艺术成就。

还有一种选本兼有“鉴赏导读”与“打造经典”两种功能，如《中国新诗鉴赏大辞典》(吴奔星编)、《新诗鉴赏辞典》(公木编)、《中外名诗赏析大典》(胡明扬编)、《20 世纪中国新诗辞典》(辛笛编)等，这些选本以“辞典”、“大典”的形式引导读者赏析诗歌名篇并促进新诗“经典化”。

第四种则是把已经“经典化”的新诗进行“简化”与“通约”，打造成迎合大众趣味的“通俗读物”，如《诗向梦边生——二十世纪中国汉诗经典》(编者不详)等，浪漫气十足的题目，俗艳的封面装帧，都在昭示着“流行”、“通俗”的价值定位。这种选本代表强势的大众流行文化对新诗的重新“打造”与“消费”。

三

经过80 年代以来论者的阐释与选本的遴选，走过曲折的《断章》最终登上“新诗经典”的宝座，被誉为新诗中“耐人寻味的哲理妙品”［11］。如果说30—70 年代《断章》的声名不彰是诗学话语与时代政治的矛盾所致，那么80 年代以来《断章》的经典化则是诗学话语与接受语境暗自契合的结果。

首先，《断章》的“哲理性”所体现的新诗由“主情”到“主智”的转变成为有关新诗现代性想象的一个重要支撑。“抒情言志”是中国诗歌悠久的传统，“五四”以后某些新诗开始“表理”，但大都音浮意浅甚至是直白说教，而《断章》营造优美意境表达现代哲思，达到水乳交融、圆融无间的境界，由此为后来者树立了一个标杆，为新诗提供了一大“新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许多论著将卞之琳与戴望舒并提，认为卞之琳在戴望舒“主情”的新诗路向之外开辟了“主智”的路向，丰富了新诗发展图景。

其次，相对于其他卞诗，《断章》短小精悍而意味隽永，类似格言警句，更有利于记诵与传播。“诗是一部分具有同等智慧的人群心中小提琴最高旋律的回声”，对于以“主智”著称的卞之琳诗歌而言，真正走进并非易事，因为“要寻找智慧凝聚的闪光，必须使自己思想贮藏同等智慧的光束”［12］。《圆宝盒》《距离的组织》等让李健吾、朱自清这样的解语者颇费脑筋，读解结果还被作者指为“错误”，对一般读者而言其接受的困难可想而知。相比较而言，《断章》在卞诗中最为“浅显易懂”，更容易走进大多数人的期待视野。

［1］卞之琳.冼星海纪念附骥小识［C］∥卞之琳文集:中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208.

［2］刘西渭.鱼目集——卞之琳先生［C］∥咀华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149.

［3］卞之琳.关于《鱼目集》［C］∥咀华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155 ～156.

［4］刘西渭.答《鱼目集》作者［C］∥咀华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

［5］袁可嘉.诗与主题［C］∥论新诗现代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72.

［6］阿垅.人生与诗［J］.希望，1946，2(1)(2).

［7］卞之琳.雕虫纪历·自序［M］∥雕虫纪历(增订版).香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2:4.

［8］孙光萱.卞之琳《断章》［Z］∥辛笛.20 世纪中国新诗辞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272 ～273.曾一果，曾一桃.爱情永恒，风景长存——卞之琳《断章》创作原意解读［J］.名作欣赏，2001(3).

［9］孙玉石.小景物中有大哲学——读卞之琳的《断章》［C］∥中国现代诗导读(1917—1937).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33 ～234.

［10］解志熙.言近旨远，寄托遥深——《断章》、《尺八》的象征意蕴与历史沉思［J］.名作欣赏，1986(3).

［11］余光中.诗与哲学［A］.余光中谈诗歌［C］.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3:50.

［12］孙玉石.以理智之光穿透智慧的凝聚［C］∥中国现代诗导读(1917—1937).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