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2015-05-04 03:42钱红莉
中国西部 2015年27期
关键词:骨子里巴伦古典音乐

文/钱红莉

放下

文/钱红莉

一直爱听两个版本的柴一(指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编者)。在家里电脑前工作,喜欢听基辛、卡拉扬版本。那是基辛18岁时的版本。梦幻一样的年龄,被卡拉扬呵护着,一路引领……一个18岁的少年所散发出的稚嫩,非常具备震慑人的力量,一如初来人世,对世间一切都怯生生的,步子不敢迈大,生怕做错了什么,有一些拘谨和紧张,甚至不知所措……就是这些,让人看在眼里,有了怜惜,想冲动地上前去扶他一下。

怎能扶得了呢?

就什么也不干,放满屏,专为看基辛偶尔望向卡拉扬时一脸的纯洁无辜——我特别心疼。18岁的基辛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在神父一样威严的卡拉扬的指挥下,孜孜不倦地弹奏老柴。

18岁的基辛

老柴的深邃是一个18岁的少年所驾驭不了的——但我喜欢听他弹,独独为了那份稚嫩。人一生中,大多处于浑浊、焦灼的精神状态,稚嫩和清醒才显出了可贵。稚嫩一生只有一次,所以,美好,珍贵,即便不到位,也可以轻易被原谅。这配得起他二十多年的成长。

这么说着,基辛也长大了。二十多年来,他弹琴无数,蜕变是必然的。此际人到中年,脸上有了不得已的沧桑,但眼神依然明亮,有一种光,可以把一切幽暗照亮。挺了不起的一个人。

这么说基辛,大约源于同龄人的惺惺相惜吧,都是20世纪70年代的。年代与年代之间,就是有鸿沟的,不承认也不行。与感情上,天然地与60后、70后亲近些,也不过是自说自话的妄托知己。18岁的基辛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弹奏,他一会儿瞄一眼卡拉扬——那样子的一瞄,不过是出于一份对于先辈的尊重。人家早已成竹在胸,才华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直至要肆意而为了。但18岁的基辛愿意被一名老者的指挥棒牵着,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成长阶段,遇到一两位排除众议提携自己的人,非常幸运,少走弯路,一步步都踩在节拍上,顺利地加入到浑然的交响里。在老柴的《第一钢琴协奏曲》里,所有的大中小低音提琴,一齐烘托着基辛,他才是主角,一步步到达高处。那些手执单簧管、小号的人都可以做他的父亲,庄严,深沉,内敛,可都愿意衬托这个18岁的纯洁少年。想起来都令人骄傲。

其中,一位执小提琴的老人,须发皆白,待他稍歇,一脸宁静,望向基辛的眼神都是怜爱。感觉有一种温暖的液体在流淌,是的,也是一种默默不言的传承,对于艺术的,精神上的,无边无际地被充满着,乐音袅袅,美好与美好互答,再一同携手走下去,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这半年来,都在坚持快走。有人建议听一些古典音乐就不会枯燥。我不这样认为。快走时,不带任何东西,也谈不上享受,就当是磨练。可以独自一人对付枯燥,用思考对付枯燥。古典音乐就该坐下听,可以一个人,当然,更多的只有一个人。

骨子里的优雅

一直对俄罗斯这个民族充满敬意——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因为政治形态的原因,经济下滑得厉害。人们一边排队买有限供应的列巴(俄文译音,是俄罗斯的主食面包——编者),一边不忘把自己收拾得端正地去国家剧院听古典音乐。这是一种体面,并非穷酸的装逼,是来源于骨子里的优雅。当下中国,似乎人人阔佬显贵,甚至跑到美国去当街发钱,但骨子里一无所有。盲目无措,少教养的装逼,才是真的穷酸。

到这里,柴一演绎到第三乐章了,已然尾声,可爱的基辛该站起来谢幕了。——这是1988年录制的版本,距今26年。艺术可以穿越时空,永远是初始模样。

那么,再重头听一遍吧。

所有的小提琴彼此呼唤,跟着钢琴一起演绎——到底,什么才叫快乐?是万顷森林里一棵棵白桦树集体发声,都要快乐呢,不然就来不及啦……它们一起激荡着回旋着,在跳舞,叶落纷纷,释放着身体里每一个快乐的细胞。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只有悲伤可以把人升华,直至遇到柴一,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个世间,快乐同样可以升华一个人。

什么叫升华?升华是一种托举,是把一个人的视野变阔,走向纵深的边界……

近期下班前,乐意听一听柴一,稍微的一点点,快乐是如此的婉转悠扬,然后被感染着,骑车经过一片银杏林,黄叶遍布,都是金子在发光,紧挨银杏林的是一排高大的白杨,上面有八哥停歇——它们叽叽喳喳的,可能正商量着去哪棵大树上做梦吧。

天际线是望不到的,但足可在心里远望。

倘若现实生活无可挽回的逼仄、不尽人意,那为什么不可以做到心有远意?

人一生中,多灰头土脸患得患失,少有明媚飞扬之际,但我们要一直活下去,活下去就得透口气,那就从自己的身体上开窗,把自己敞开了,就什么都可以接纳下来。

多亏了柴一,让我在经久不息的倾听里一遍遍体验着快乐的源泉。

单位电脑里收藏着另一版本的柴一,巴伦·博伊姆的露天演出,近年的。是我认为最好的维也纳乐团的。年老更加圆润,精湛——巴伦·博伊姆比起18岁的少年来,宛如深山入定的大师。18岁的孩子身体大幅度摆动,他的胳膊不够长,需要够着琴键,风摆杨柳一般,恰好与大片小提琴的旋律合拍,非常有意味,令人狂喜。但,巴伦·博伊姆不这样,他多深厚啊,是统领全局的灵魂。每次在单位嘈杂的采编大厅里听,四周变得如此寂静,是月出深山的寂静。清风在耳,一个渺小的人终于放松下来,被神引领着,往前走,至于走到哪里,也不太确定。行走是自由的体态,也是自由的本源。就这么走下去吧,即便也会走神,想着回家,即将投入到世俗烟火的繁琐里,但不再有畏难情绪——是直面,并且接纳下来。

这也是成长吧,跟着基辛一起成长。近半年,不再听柴六(《悲怆》)——生命需要放下,不能纠缠,向着光明的地方去……(责任编辑/卢勇军 设计/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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