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歌剧巡礼

2015-05-05 08:34欧南
歌剧 2014年7期
关键词:文斯基新古典主义奥登

欧南

[歌剧内容]汤姆·拉克威尔爱上了姑娘安妮,但正在为没有钱而烦恼,这时尼克·萨多(他就像《浮士德》中的魔鬼梅菲斯特)来告诉汤姆,他的伯父已将巨额遗产留给了他,自己愿意充当他的仆人陪他到伦敦去继承遗产,但前提是要在一年零一天后得到工资。尼克·萨多陪汤姆去各种色情场所,并诱使他堕落。在汤姆厌倦的时候,他让汤姆娶了长胡子的土耳其女人巴巴,又教他用机器把石头变成面包的办法。

一年以后,汤姆始终没有钱支付尼克·萨多,而这时尼克·萨多声称需要的不是钱,而是汤姆的灵魂。汤姆此时才认识到只有安妮的爱情才是最真实的。在尼克·萨多的诅咒下,汤姆发了疯,他幻想自己是阿多尼斯,正在等待着维纳斯的到来。这时安妮前来探望他,汤姆在恍惚中以为安妮就是维纳斯,最终在幸福中死去。

在西方文化中,诱惑是一个经常出现的命题,它常常用以解释隐藏在人性深处的欲望。早在《圣经·旧约》中,就有蛇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故事,在西方的思维中,这或许是为人性的堕落寻找理论上的根源,而诱惑则成了一个母题。既然人性充满着各种复杂的变数,那么如何才能解释这种堕落呢?用魔鬼的诱惑来解释这种现象固然简单,但也是一个简明的办法。当人们对人性的复杂无从辨析的时候,寓言便显示出它的作用来,尽管寓言无法彻底解释人类内心深处的复杂。

西方以诱惑作为题材的作品比比皆是。在歌剧中,我们就可以举出古诺、博依托根据歌德的《浮士德》而写的歌剧,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奥芬巴赫的《霍夫曼的故事》等等。在这些试图解释人类内心深处复杂性的作品中,更能使我们感觉到精神世界的脆弱,飘浮不定。人的不幸都源于欲望,悲剧则隐藏于欲望中。

我们已经从德彪西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知道了印象主义歌剧,从勋伯格的《摩西与亚伦》、贝尔格的《沃采克》了解了“表现主义”歌剧,从雅纳切克的《耶奴发》知道了“新民族主义”歌剧,下面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以斯特拉文斯基为代表的“新古典主义”音乐。

斯特拉文斯基与“新古典主义”

“新古典主义”是相对于“古典乐派”而衍生出来的一个概念。从理论上来说,它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像“印象主义”、“表现主义”那样有着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虽然“新古典主义”提倡“回到巴赫”,但事实上并不是试图对古典形式的复兴,它的运动是精神性的,面对着晚期浪漫主义的繁复和做作,以及“表现主义”的极端个人化来说,“新古典主义”更希望有一种简单明了的风格,而相比于“古典主义”,它得更为理性而不滥情。它开始重新回归到一种简洁、明了的乐曲风格,对“新古典主义”者来说没有比清晰的线条和简洁的乐风显得更为重要的了。

“新古典主义”的主要代表是俄国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德国作曲家欣德米特及法国的“六人团”等。从“表现主义”认为艺术是表现内心的观念来说,斯特拉文斯基的理论则与之完全相对立:“据我看来,音乐从它的本质来说,根本不能表现任何东西,不管是一种感情、一种精神状态、一种心理情绪、一种自然现象……表现从来不是音乐的本性。表现绝不是音乐存在的目的。即使音乐看起来在表现什么东西,那只是一种幻想,而不是现实。”斯特拉文斯基在20世纪的音乐家中是一个自我克制的、严谨而反对任何放任不羁行为的作曲家,他认为:艺术越是受到控制,越是限制它,就会越自由。

除了以斯特拉文斯基为代表,其他的诸如萨蒂和法国的“六人团”也有着这种倾向,萨蒂是个奇怪的人,不守常规,它给音乐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气质,是反常规艺术家的领袖。他代表着生活在“屋檐下”的艺术家对愚蠢的“主流艺术”的一丝善意的嘲弄,他们拒绝成为大众的英雄,而瓦格纳对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和夸大的梦想。“六人团”视萨蒂为他们的宗师,其中米约、奥涅格和普朗克等人都有歌剧流传下来。

斯特拉文斯基于1882年出生在俄国,曾经师从里姆斯基一科萨科夫,但他的主要创作都在国外,早年他在巴黎建立起了“先锋”作曲家的声誉,后来又定居在美国。和同样“流亡”在外的拉赫玛尼诺夫不同的是,斯特拉文斯基并不是一个民族主义的作曲家,虽然在他的音乐中有着很多俄罗斯民间音乐的因素,但斯特拉文斯基更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音乐风格。他是一个风格多变的作曲家,既有狂野粗犷的如《火鸟》、《春之祭》,又有着建立在意大利18世纪作曲家佩尔格莱西的旋律基础上的芭蕾舞剧《普尔钦奈拉》,这是“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作,而晚年他又倾向于“十二音技法”。斯特拉文斯基是20世纪最有创新精神和独创性的作曲家,这种特征使得斯特拉文斯基一直致力于一种新的、实验性的音乐探索中。他和西班牙画家毕加索是非常好的朋友,而他们两人在艺术上的创新精神也极为相似。在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人的、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的音响语言,而他似乎总能够通过一种奇特的音响来表达他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对20世纪众多的“先锋”作曲家来说,斯特拉文斯基是最出色的一个,他的音乐从不故弄玄虚,在他身上有着一种真正的探索精神。

斯特拉文斯基对“真实主义”歌剧深感厌恶,而对瓦格纳的歌剧也没有多少好感,对斯特拉文斯基来说,任何过度的情感宣泄都会使他感到难以忍受。如果以传统的歌剧来界定的话,斯特拉文斯基的歌剧其实称为“舞台剧”也许更为合适。斯特拉文斯基作有四部歌剧,《夜莺》、《玛弗拉》、《俄狄浦斯王》和《浪子的历程》,而每一部的风格都不尽相同。《夜莺》是他的第一部歌剧,作于1914年。是根据安徒生童话改编的童话歌剧,歌剧虽分三幕,但只是一部一个小时都不到的、短小的抒情歌剧,在创作上受到里姆斯基一科萨科夫的影响,也有着印象主义音乐的影子。

《玛弗拉》是一部意大利风格的独幕喜歌剧,而《俄狄浦斯王》则是一部介乎歌剧和清唱剧的之间的作品,全体演员均戴假面具上场。这部歌剧的特点是斯特拉文斯基试图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去描写这段深刻的悲剧。在一般的戏剧中,人们常常会将俄狄浦斯王处理成一个被预言不幸言中的悲剧性人物,但斯特拉文斯基却体现出一种冷静和客观,它隐含着“命运”无所不能的力量。这部歌剧的音乐是俭朴和稳重的,有着古希腊雕塑般的风格。

《浪子的历程》,人类永恒的悲剧

于1951年在威尼斯上演的三幕歌剧《浪子的历程》是斯特拉文斯基最后的一部歌剧,这部歌剧是根据英国画家霍格斯的版画集改编而创作的。在剧中,斯特拉文斯基用羽管键琴为宣叙调进行伴奏,并用古典乐队来伴奏,这让人想起巴洛克时代和早期古典主义歌剧的风格,但歌剧的内容又是现代的。这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所谓旧瓶装新酒,其实,斯特拉文斯基更喜欢用简洁的音乐手法去叙述一个看似复杂、且又具有永恒性的故事——人类如此容易被诱惑,只有爱能使我们重返伊甸园。

《浪子的历程》是斯特拉文斯基“新古典主义”歌剧的代表作之一。为了更好地描写剧中所反映的18世纪英国的气氛,斯特拉文斯基在音乐中摹仿了珀塞尔和亨德尔的作品风格。早在1918年,斯特拉文斯基便在一部现代风格的舞剧《士兵的故事》中,讲述了魔鬼诱惑一个回家的士兵的故事,最终魔鬼成功地占有了士兵的一切。在这部风格简约的舞剧中,斯特拉文斯基用一种古·隆的音响和节奏,将人类的不幸和绝望表现得淋漓尽致。人无法战胜诱惑,也就无法战胜自己,这是西方知识界一直为之思索的主题,也是人类永恒的困惑。

斯特拉文斯基1947年参观博物馆时偶然看见英国画家威廉-霍加特于18世纪绘制的两幅版画,这引起了他要写作这部歌剧的构思。这部歌剧确切的意思是:一个好色之徒的奇遇。他的邻居小说家赫胥黎向斯特拉文斯基推荐了诗人奥登,经过协商奥登同意撰写歌剧脚本,并于1947年11月10日前往斯特拉文斯基在加利福尼亚的居所登门拜访。

奥登1907年出生于英国,在牛津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是一个活跃分子,和诗人刘易斯、麦克尼斯、司蓬德合称为著名的“牛津四才子”。1946年,奥登成为美国公民。他是被公认的,艾略特之后最重要的英语诗人,奥登不仅是一个多产作家,且在诗歌、散文、戏剧、评论领域里无一不精。他个人的信仰也屡经变异:从早期对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皈依,到后来转向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而以基督教神学为最终依归。不仅如此,奥登在抗战期间还与作家伊索伍德结伴访问危难中的中国,随后发表了2了首十四行诗《战时在中国》,附录在《战时日记》中,该书在国内已经出版。

对于这部歌剧文学脚本的创作,斯特拉文斯基无疑是找对了人,奥登不但是20世纪英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而且精通音乐,他不但参与了歌剧的构思,还帮助斯特拉文斯基策划剧中人物。关于奥登,斯特拉文斯基认为他激情而睿智,令他着迷,还常常会说出一些经院式的或心理分析式的箴言,比如:“男人失去力量的征兆是他对钟点的漠不关心:女人失去力量的征兆是对时装打扮不再感兴趣。”这种诗人式的对事物敏锐的观察能力,或许不是斯特拉文斯基所擅长的,而从知识量或者对艺术构思的开掘上来说,诗人往往优于音乐家。

这是现代歌剧史上的一次经典的合作。可惜的是,他们之间只合作了一次,不像理查-施特劳斯和诗人霍夫曼斯塔尔之间长期固定的合作。诗人的想象力往往会给作曲家带来灵感,这或许是毋庸置疑的。

歌剧的结构和18世纪意大利歌剧的风格非常地相似,而散文化的宣叙调和念白在羽管键琴的伴奏下,显示了那个时代音乐的特性,歌剧虽然有着意大利歌剧的因素,但并没有意大利歌剧通常所具有的“激情”的效果。斯特拉文斯基是个极端理性的作曲家,他的幽默效果不是依赖煽情,而是靠他出色的对音响塑造的才能。斯特拉文斯基是个无与伦比的“音响大师”,他总能创作出既古怪又令人难忘的奇异效果。歌剧共分三幕,于1951年9月11日在威尼斯的费尼切歌剧院首演,并由斯特拉文斯基亲自执棒上阵指挥。

这部歌剧的故事很像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戏剧《培尔·金特》,主题就是诱惑和爱情。在这里,真正的恋人仿佛就是浪子的故乡,他的安息处。而游子历经坎坷,诱惑和奔波,最终还是要回到恋人的怀抱。为了写这部歌剧,斯特拉文斯基或多或少地参考了阿多尼斯和维纳斯的神话故事,浮士德的传奇和奥菲欧、唐璜等的传说,并坦言受到莫扎特晚期歌剧的影响,甚至在具体表现方法上,也深受莫扎特的影响。

不管是在易卜生的《培尔·金特》,还是在斯特拉文斯基的《浪子的历程》中,都说明了人往往在经历了无数次诱惑,无数次的坎坷以后,才会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什么?这难免不是人生的一个永恒的悲剧。即使是现在,或者将来,仍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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