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羊与羊群

周东江

小时候在农村，一帮小孩就喜欢跟着羊倌看怎么放羊。管理生产队那么大一群羊，羊倌一点也不费力气，只要牢牢控制住头羊，其他羊便乖乖地跟在头羊身后走。据羊倌讲，培养头羊很简单：只需物色一只小公羊，天天把它拢在身边，有什么指令只向小公羊发出。渐渐地，小公羊开始把头仰得高高的，长出与众不同的粗大羊角，个头也超出同龄羊。其他羊也看得出眉眼高低，开始习惯跟在这只小公羊的身后——头羊就此产生。

在羊群看来，头羊是它们向往的奋斗目标，但是，被选中做头羊，除了模样周正外，还得看运气——要说模样周正，哪只羊不身材挺拔仪表堂堂？要不“美”字恐怕也不会用“羊大”来表示。能让牧羊人一眼看中，很大程度上凭的是运气。确定好领头羊，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只要按照羊群里的地位依次紧跟头羊，就都一顺百顺;慢说有谁不服气，即便稍一迟疑，动作慢一点，你的位置就会迅速被后面的羊所取代。作为群居动物，谁也不会傻到被甩在队伍后面甚至脱离羊群，那几乎意味着危险环伺，随时成为其他肉食动物的免费午餐——我们小时候，羊群最危险的天敌是一种叫“公社社员”的饥肠辘辘的动物。因此，要想保住性命，必须毫不犹豫，紧跑慢跑一路小跑，保证不掉队才行。

羊的这种不假思索跟随头羊的社会行为，就称作“羊群效应”。其好处不言而喻：统一思想，统一行动，指挥便利，高效快捷;坏处自然也有，头羊一旦出现闪失，就会给羊群带来灭顶之灾。去年新疆昌吉就发生了一起事故：头羊失足坠入悬崖，其他羊纷纷跟着跳崖，羊倌挡都挡不住，造成了重大损失。

在丛林社会，群居动物比如狮、狼，都有首领带队，但每个动物都相对独立，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像羊群一样盲从，这样就不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盖因食肉动物除了真正意义上的“伶牙利齿”以及四肢健壮有力外，还得需要多动脑筋，有设伏的，有佯攻的，各种围追堵截才能捕获成功。不管是哪种动物，有了社会分工，各司其职，就有了独立思考的空间——独立思考能力最强的是独居动物，比如老虎。而作为食草动物的羊，除了头羊与众不同外，其他羊没有社会分工，只要一门心思紧跟头羊，就有吃有喝，能逃能躲。时间久了，自然不需要动脑筋思考，“羊群效应”自然也就出来了。

在人类社会，或者说在人类社会的某些历史阶段，“羊群效应”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比方说缺乏创新，新产品在市场上一旦畅销，同业者就会一拥而上，纷纷生产同类产品，最后造成产品滞销;比方说缺乏判断，一只股票被庄家炒作，其他散户会纷纷跟进，最后成了炮灰;比方说一味盲从，唯别人马首是瞻，做人做事无底线，什么制假、贩毒、乞讨、拐卖人口，还出现了“专业村”;最典型的是中纪委在查处大小老虎时，往往拔出萝卜带出泥，揭开一连串的官场窝案。

如何警惕羊群效应，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敬畏宪法、法律、规则和公德，守住底线，拒绝盲从，是我们每个人面临的人生重要课题。

【原载2015年3月9日《今晚报·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