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禁政策与左翼文学的出版策略

2015-05-11 12:07潘盛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5年5期

潘盛

内容摘要:文学作为一种精神产品,它的生产、传播和消费,都受到社会制度的限制。在文学和社会的关系中,社会制度通过文化政策来制约文学生产,其中书报检查制度就是一条重要的途径。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激烈的矛盾冲突反映到文学中,出现了丰富多元的思潮和题材,左翼文学,即其中发展得最为迅速的一脉。但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坚持一元化的宣传方针,通过文学查禁试图阻碍左翼文学的发展,在文学出版领域,国民党文化机关通过《宣传品审查条例》、《出版法》等对左翼文学出版进行控制。上海作为当时左翼文学的重要阵地,依然涌现了大批的刊物、作家、作品。面对文学查禁,当时上海左翼文学采取了各种策略,突破文网实现文学出版,赢得必要的生存空间,扩大了文学影响。

关键词:查禁政策 左翼文学 出版策略

一.期刊阵营的灵活多变

为了赢得更多的生存空间,左翼文学从成立起,就十分注重创办各种文学刊物。20世纪20年代后期开始,左翼文学刊物在文坛逐渐形成了红色期刊阵营,扩大了左翼文学的影响,但也引起检查机构的重视。夏衍后来即曾回忆:“凡属‘左联机关刊物的,很少能出到五期 以上。大都是出一二期就被封,然后改名再出版。” 如太阳社出版的《太阳月刊》被查禁后改名《时代文艺》继续出版,创造社出版的《文化批判》被查禁后改为《文化》重新出版,左联机关刊物《萌芽月刊》1930年1月创刊,出刊五期便被查禁,第六期改名为《新地》,从第七期起改为《文学月报》。左翼文学出版者用这种“更名”的方法和文化审查机关周旋,延长了刊物生命,为它们提供了新的生机。

但更改刊名并不能为刊物带来长时间的安全,许多刊物在数次更名后依然被查禁。左翼作家和编辑们在长期的斗争过程中发现,淡化刊物的政治立场,可以使刊物有更大的生存空间。

《北斗》是左联的机关刊物,选择丁玲主编,是因为她党派色彩不明显,同时在文坛影响力又较大。丁玲接编北斗后,曾邀请沈从文为刊物约稿,在创刊号上,因沈从文的关系而发表作品的有冰心、林徽因、徐志摩、陈衡哲等,第二期还刊发了沈从文、叶圣陶等的小说。这一举措使《北斗》比起左联过去的《萌芽》、《拓荒者》等刊物来说,“灰色”了不少,接纳徐志摩、沈从文等左联过去批判过的作家的稿件,增添了《北斗》的纯文学色彩,扩大了读者影响,也转移了国民党审查机关的注意力。

1933年5月20日的《生活周刊》曾刊出《文学》出版前的一张广告,特意列出了“本刊特约撰稿员”48人,其中包括鲁迅、丁玲、冰心、巴金、朱自清、老舍、周作人、梁宗岱、戴望舒、许地山、顾颉刚等人。从这些名字中,读者可以看到《文学》所刊发的作品风格之杂、水平之高。《文学》虽然是左翼作家领袖茅盾主持成立,但选择了非左联的郑振铎、傅东华为主编,并约请了上文所列的“特约撰稿员”,显示了一种兼容并包的办刊立场,使得《文学》更接近纯文学刊物,冲淡了创办者本身的左翼色彩,也为《文学》推出重要左翼作家作品,提供了更为广阔和安全的平台。

二、作品发表的多种途径

除了对左联自办刊物进行改革,作家们还寻找其他阵地发表作品。如《申报·自由谈》在1932年由黎烈文担任主编后,主张不打“旗号”,不宣传“主义”,并向左翼文坛领袖鲁迅和茅盾约稿。左翼作家便先后变换笔名,向《申报·自由谈》投稿,使《自由谈》一改过去鸳鸯蝴蝶派的风貌,成为左翼文学的编外阵地。

施蛰存主办的《现代》创刊号便申明“本志并不预备造成任何一种文学上的思潮、主义或党派。”这一刊物对各派作品、各种观点的文章兼收并蓄,在作者名单中,我们可以看到张天翼、瞿秋白、郭沫若、夏衍等名字,说明左翼作家在这个走中间路线的纯文学刊物上,也找到了自己的阵地,这些文章的发表,丰富了刊物的文学面貌,也扩大了左翼文学的影响。

为了躲避文学审查,左翼作家还采用更换笔名的方式,争取更多的发表空间。茅盾在《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共用了惕若、蒲牢等十几个笔名。鲁迅在1932—1936年间使用笔名多达80余个,如先生自己所说,“受了压迫之后,从去年(1933)六月起,另用各种的笔名,障住了编辑先生和检查老爷的眼睛。”

在单行本的出版上,郁达夫的《她是一个弱女子》1932年由湖风书局出版不到两个月就被禁,后被现代书局购买版权后,以《饶了她》重新出版。巴金的小说《萌芽》1933年初版未售完就被禁,便在1934年替书中人物改名换姓,重写结尾,把书名改成《雪》,伪托美国旧金山平社出版部出版,其实由上海生活书店在国内秘密发售。沈端先(夏衍)翻译了高尔基的《母亲》,因为无论是高尔基还是夏衍,都是查禁的重点对象,就将《母亲》改为《母》,“沈端先”改为“沈瑞先”出版,逃过了被禁的命运。

国民党的文化围剿切断了左翼文学许多发行渠道,对左翼书店、出版社、社团、作家的打击使得20世纪30年代左翼文学处在一个较为压抑的环境中,然而无论是期刊发行,还是书籍出版,都采取各种迂回曲折的方法,力争获得创作和发表的自由,从而显示了左翼文学的生命力,丰富了文学生态。

三.文学宣传的刺激作用

“禁果效应”是在信息传播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情形,是指“外界压力或措施使人无法自由获取信息时,人们往往会对被迫疏离和失去的那部分信息有更强的了解欲望,封锁者与受传者之间的隔阂因此加大”。“禁果效应”在信息传播中的主要表现之一,即禁书引来人们对所禁书籍的兴趣。“即刺激了被查禁这一类文学和文化的发展。在许多作家和读者那里,越是限制,反叛的意识越是强烈;越是查禁,表达的愿望和阅读的兴趣越是强烈。”30年代书刊查禁也体现了这一效应,从“丁玲事件”即可见一斑。

1933年5月14日,丁玲在上海被捕,下落不明。在各家报刊保持沉默数天后,《现代》主编施蛰存在6月1日出版的三期二卷最后的“编者缀语”中加了一段:“本期中本来还可以有一篇丁玲女士的近作,但她还来不及写成之前,在五月十四日那天,我们就听到她因政治嫌疑被捕了,一个生气跃然的作家,遭了厄运,我们觉得在文艺同人的友情上,是很可惋惜的,愿她平安。”这是第一次向社会公布丁玲被捕的信息,从而引起了各界的关注。此后,现代书局还刊发了丁玲《夜会》的广告。《文学》在1933年7月1日的创刊号上刊登了丁玲未完成的长篇小说《母亲》的广告,第一卷第二号里又刊出《水》的广告,第一卷第三号刊发了丁玲留影和手迹,第一卷第五号又刊发了《丁玲选集》的预售广告。丁玲的作品从20年代开始即拥有广泛的读者,对其“失踪事件”的宣传和频繁刊登的作品广告,赢得了读者的广泛关注。此后现代刊发《母亲》小说原文,《母亲》单行本又正式出版,正版卖了1万册以上,同期出版的沈从文的《记丁玲》,从1934年9月1日初版到1935年6月20日再版,不到一年就卖出6000册。

丁玲被捕后作品的畅销的原因有两条,一是左翼文学的出现应和了大革命后社会普遍的“政治焦虑”,读者、社会、作者、作品之间的共鸣,培养了大批读者。二是对左翼文学的查禁反而成了一种刺激因素,通过左翼文学出版者对这种“禁果效应”的巧妙利用,丁玲的被捕和作品的查禁反而刺激了读者的猎奇心理,希望通过阅读“禁书”来满足好奇。因此国民党中宣部在报告中亦称“而本会之禁令,反成反动文艺书刊最有力量之广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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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为江苏省社科基金“民国文化查禁与文学生态研究(项目号10ZWB004)”项目成果。]

(作者单位: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