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起婚的德国人

阿珏

德国的低离婚率一直让世界各国啧啧称奇，不少人以为这是因为德国男人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男人更忠诚。事实果真如此吗？本文的讲述者沈欣妍五年前随丈夫定居德国，她惊讶地发现，德国的低离婚率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德国关于离婚的条件太过苛刻，许多德国男人甚至根本离不起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苛刻的离婚条件

2010年，我与先生来到德国北威州的首府杜塞尔多夫定居，在德国硕本连读的先生主修德国法律，毕业后在一家有名的律所上班。

第一次见识到德国离婚法的苛刻，是因为先生接手的一个离婚案子。这件离婚案的委托人是我们的邻居弗莉达，她的丈夫卡尔有了外遇，特地来请先生担任她的离婚代理律师。

我劝弗莉达私下和解算了，不要和丈夫对簿公堂，这样对孩子也是伤害。谁知她告诉我，卡尔也同意离婚，并愿意净身出户，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财产上的纠纷。我一听，心中更加迷惑，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应该直接去相关部门登记吗？为何还要做请律师这种费钱又费时的事情？

很快，我的疑惑在先生那里得到了解答。原来，德国法律规定，离婚双方必须由律师代理，并通过法庭判决。没经过律师和法院，离婚是不成立的。

真没想到，在民主国家离个婚竟然这么不方便。要知道，在中国，结婚和离婚都是个人自由，闪婚闪离更是家常便饭。只要夫妻双方对孩子的抚养和财产分割达成一致，可以随时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反而在德国，离婚不得不走“公家”程序。这样一来，本来可以两个人解决的事情，法院和律师却偏偏要参一脚。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果都像德国人这样每离一次婚都要将家务事摊在台面上来解决，还有谁敢离婚呀？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身边还真有人被德国繁琐的离婚程序折腾得够呛。一次，同事科迪亚找我哭诉，说她男友8年前就已经与妻子分居了，但由于女方要求的婚后赡养费金额太高，她的男友无力支付，于是，这婚虽然离了8年但硬是没离成。现在，科迪亚和男友的感情也亮起了红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看不到头的等待，两人已经打算分手。

看来，德国的离婚律法不光是人们离婚路上的路障，更是大家重新寻找自己幸福生活的绊脚石啊！据科迪亚说，德国人离婚离个十年八年是常有的事，因此，有些人最后索性不离了，采取“分而不离”的生活方式。他们当中有的是嫌程序麻烦，有的是嫌费用昂贵，还有的则是被判决不允许离婚。先生的朋友托马斯便是个“受害者”。尽管他和妻子分居十多年，已达成共识，可法院觉得双方离婚影响了子女的利益，所以判决两人不准离婚。这让托马斯和妻子苦不堪言，因为他们早就各自有了新欢。

事实上，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在德国随处可见，所以，在德国人的观念里也没有“小三过街人人喊打”的概念。不仅如此，在德国离婚法里还有一个好笑的规定：要离婚的双方必须在提出离婚当日分居，分居时间要达到一年以上方有资格进行离婚诉讼。甚至还有禁止离婚条款，这是德国法律出于对妇女的保护而立的制度，如果配偶生活困难或者离婚对未成年子女的利益有害，那么将禁止离婚。

诸如此类的苛刻条件还有很多，甚至有条啼笑皆非的规定夫妻双方离婚后必须守贞三年，让不少离婚成功的夫妻甚是尴尬。这样琐碎又复杂的离婚程序，难怪德国是世界上离婚率最低的国家，试问，这样苛刻的离婚条件，谁还敢轻易离婚？

天价的离婚成本

不仅是离婚条件苛刻，就连离婚成本也让人望而生畏。

一次，和先生去朋友马克家吃饭。在去之前，先生告诉我，马克可是德国律师界的大腕，是先生极其仰慕的对象，二人亦师亦友。可看到鼎鼎有名的大律师竟住在一所普通的荷兰民房里时，我和先生都惊呆了。以他的收入，再怎么也该住个带花园的大洋房。一打听，原来这是他的第二次婚姻。他的豪宅在离婚时判给了前妻，不仅离婚时被分走了大部分财产，现在还要支付前妻生活费、子女抚养教育费。

德国法律明确认为妇女在婚后对家庭的贡献大于男人，她们操持家务、生育子女，有的甚至放弃职业生涯转为家庭妇女，这是女人对家庭的贡献，也是对社会的贡献。因此在财产分割中，更多地照顾妇女和婚生子女的利益。

可尽管被前妻分去了大部分财产，马克也不该穷到这个地步。“难道你婚前没有买些房产车产？”我疑惑问道。在中国，有些夫妻可是早早地将以后打算好了，结婚前就给自己“留了一手”。谁知马克听后连连摆手：“甭想了，在德国，财产不论婚前婚后，都是夫妻共有。”这一点让我颇为讶异，马克补充道：“不仅如此，如果双方在离婚时对财产有所隐瞒，一经发现，隐瞒的财产就全部没收，谁敢顶着这么大的风险？”

德国婚姻法在保护妇女利益方面的严谨程度真是让我佩服不已，难怪德国女人都敢于在婚后放弃事业回归家庭，这是因为有国家做她们的坚强后盾啊！

虽然德国男人离婚需要跟妻子分割财产，但这还只是短痛。真正令德国男人深恶痛绝的长痛是婚后赡养费。

据马克介绍，德国离婚率曾经居高不下，使各类社会机构不得不去填补无数由于家庭破裂所造成的责任空缺。为此，德国立法机关采取了一些措施，设法“增加离婚的难度”：一旦男方提出离婚，除了平均分割财产外，还必须按月付给妻子一定数量的生活费，直到对方重组家庭为止，少则五年，多则十二年。这对丈夫来讲是笔不小的开支，且法律规定前夫支付的赡养费要足以让妻子维持婚前生活水准。

先生向我透露，除开孩子的抚养费，马克每月还要向前妻支付高达两万的婚后赡养费，这才是马克真正贫穷的原因。怪不得德国前总理施罗德离了三次婚后只能住两个卧室的公寓、只开得起大众汽车。

悲催的德国男人就这样成了全世界最离不起婚的男人。而且，离婚不仅要投入大量精力，支付赡养费，贸然离婚对事业的影响也不容小视。在德国，婚姻对男人来说常意味着男性社会角色的完整呈现，甚至是一个男人能否正常工作和生活的标杆之一。所以，一旦离婚，那么男人可能不仅连袜子、裤子都找不到，还会让外界认定他不可靠或不安定、从而影响客户或领导对他的业务信任度，甚至影响他的工作升迁。除非必要，恐怕没有多少德国男人以身试法。

难怪人人都说德国男人是全世界忠诚度最高的丈夫，这样天价的离婚成本，德国男人能不“忠诚”吗？

全民谨慎的婚姻观

除了严厉的法律手段，德国政府也在税收上鼓励家庭稳定，已婚家庭可在很大程度上得到减税，有孩子的家庭减的税会更多。毫无疑问，减税政策是德国鼓励婚姻的一项怀柔政策。

去年夏天，先生曾经的客户杰夫请我们吃喜酒，25岁的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杰夫曾经在冲动之下选择离婚，先生是他的代理律师。幸好这婚离到一半，杰夫就被复杂的程序和昂贵费用弄得失去了耐心。这对年轻夫妻冷静过后继续在一起，现在他和妻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他庆幸地对我们说道：“多亏了这繁琐的离婚程序将我推回了婚姻，不然我就永远体会不到这一刻的幸福！”

看来，虽然离婚条件苛刻，离婚成本高昂，但不得不说，这样苛刻的法律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不少濒临破裂的婚姻。

再来说说我们的邻居弗莉达，和卡尔为时两年的离婚诉讼终于被判终结，弗莉达很快有了新男朋友。这一次，和新男友交往了一年之久，尽管新男友催着她再婚，她却不着急步入婚姻殿堂，她告诉我：“和卡尔离婚让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结婚前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定要选对共度余生的人，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重蹈覆辙，就意味还要再经历一遍那魔鬼般的诉讼程序，相信我，那样的离婚谁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严法在一边拯救婚姻的同时，也让选择婚姻的人不得不“端正态度”。

如同弗莉达这般的大有人在，先生的导师乔纳斯和女友同居超过5年，依照德国的税务法律，如果两个人注册结婚，可以少缴不少税，但每当有熟悉德国税务的朋友向乔纳斯提及这个好处时，他都坚定地说：“我可不能为了省钱而选错了幸福！”

别看德国法律让想离婚的人苦不堪言，但却让更多的年轻人面对婚姻时懂得谨慎和三思，更加有责任感。这样的谨慎逐渐影响到新一代的德国青年，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公布，52万德国人愿意以婚姻维持感情，但近两三年的数据显示，少于40万人登记结婚。他们必须谨慎选择与之共度余生的人。因为一旦婚姻破裂，面临的不仅是人财两空，对下一段婚姻来说也是噩运。

相比而言，在国内，只要财产纠纷和子女抚养的问题处理好，那么离婚就是件很简单轻松的事，这样的草率导致了不少“闪婚”、“闪离”的现象，酿造了不少家庭悲剧。然而在德国，严苛的条件和天价的成本有效遏制了这一危机，这样的程序虽然让人深恶痛绝，但是效果却是利大于弊，繁琐的离婚程序不仅拯救了无数冲动的夫妻，也让他们在缔结婚姻之前更加深思熟虑。对国内的儿戏态度而言，德国不仅仅是谨慎，更是一种对婚姻的真诚！

也许，面对国内严重的婚姻危机，德国的婚姻法能提供一点借鉴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