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寻父风云：3个爸爸哪位是亲生

张晓红

马宇轩因历史原因一生三认父亲，饱受冷遇和屈辱。2007年9月，他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和生父林文虎（原教育部副部长林汉达之子）相认！三年后，父亲猝然去世，其尸体被继母迅速火化，未来得及做亲子鉴定的马宇轩和林文虎的父子关系就此灭失！

马宇轩调查得知，父亲治疗期间在北京两家医院做过肺部病理切片活检，即使切片损毁，保存切片的蜡丸亦能做DNA鉴定！2014年初，马宇轩第二次把继母告上北京市西城区法院，要求维护合法权益，并向法院申请提取保存父亲病理切片的蜡丸和自己做亲子鉴定。这起全国首例亲子与亡父病理基因测父案将如何判决，马宇轩又历经了怎样的锥心之痛？

私生子被虐习武自卫，三个爸爸哪位是亲生

2007年9月12日下午5时许，马宇轩和妻子参加完旨在弘扬中国武术的《凤凰咏叹》发布会后，按母亲提供的地址，找到西城区北四条一个四合院。摁响门铃后，一个七十出头的老人打开门。马宇轩称他是吴贞梅的儿子，是母亲让他前来拜访林文虎的。老人吃了一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通，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两眼发红，大声地说：“你是1957年1月21日生的！我是你父亲，我叫林文虎！”马宇轩顿时愣在那里！

马宇轩原名张维虎，1957年生于北京。马宇轩记事时，知道父亲叫张宏兵，是宁夏石嘴山市一名警察，母亲是该市妇幼保健院医生。张维虎童年记忆装满了张宏兵的虐待。初中二年级时的一个早晨，13岁的张维虎去卫生间刷牙，恰巧大妹也在刷牙。兄妹争抢漱口杯，张宏兵一拳打过来，他的右眼青肿模糊了大半个月。事后，他哭问母亲：他不是我的亲爸！不然，他咋会这样恨我呢！吴贞梅抱住儿子流泪。她向老中医求得药方，熬好后给儿子擦洗，张维虎眼疾方愈。

1974年，张维虎下乡锻炼。此时姥姥告诉他：他亲爸叫马青山，是回民支队的老八路，解放后调进北京在国家民委担任九级高级干部，父母离婚后，母亲把他带到宁夏。张维虎高兴的同时，很快又感到迷茫，听说马青山后来被打成右派下放，在那个通讯交通都不发达且动荡的时代，他去哪里寻找他？

1976年，张维虎回城成为工人。这年底，他在一场足球赛中摔断了左腿，武术师父董绍鹏担心不已，四处想办法帮他治腿。张维虎曾把自己的不幸和父亲的名字告诉过师傅。一次车间有同事闲聊，说他以前工作的永宁县王太堡农场场长也叫马青山，董绍鹏就托同事打听。很快，董绍鹏闯进宿舍对他说：“小虎，我找到你亲爸了！走，我带你见他去！”说完搀起他就走。容不得细想，张维虎就一瘸一拐地被带到了第二位父亲马青山老人面前。老人抱住他欣然落泪！

原来，和吴贞梅离异后，马青山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宁夏。马青山来宁夏后再婚，却和后任妻子一直未育。此后，马青山把张维虎送进全区最好的医院，治愈了伤腿。张维虎把儿时受继父虐待的经历都告诉了父亲，马青山怆然泪下，就提供了银川五家最好的单位，供他挑选。吴贞梅闻讯，反应极其激烈！她甚至称，儿子如果认了对方，她就跟他拼命！张维虎哭问母亲为什么，母亲不告诉他原因。张维虎选择了让步，对马青山说：“爸，您现在身体还好，等您哪天身体不行了，我再来银川，给您养老。”父子俩拥抱落泪。

1980年初，张维虎被调到石嘴山市体委，担任武术教练，三年后结婚得女。因见义勇为负伤，1986年，张维虎被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政府记一等功一次，评为全区双文明先进个人，全区综合治理先进个人。

1988年底，母亲退休回河北。此时，马青山也从银川市人大副主任职务上退休。1989年3月8日，张维虎赴银川认父，并把名字改为马宇轩，同时被调到银川市工作。此时，马青山患了肺气肿。马宇轩照顾了他四年。 1993年正月，老人在马宇轩的怀中病逝！

1999年底，马宇轩内退，被深圳市罗湖区笋岗办事处聘为洪湖退休居民委员会副主任，兼武术总教练。

因恨儿子认马青山为父，吴贞梅此后十年跟儿子断绝了关系。2003年初，母子俩和解。此时，继父去世。母亲跟大妹长住上海。2007年9月，母亲得知马宇轩受邀进京，就把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务必去拜访这个在其生命中占有不可替代作用的林姓老人。于是出现本文开头那一幕……

进屋后，马宇轩仍觉突兀。他观察到老人和他长得极像，国字脸，双眼皮，个头也相近。说起过去几十年的不易，及认儿子不能的苦衷，老人很快老泪满脸，一双手也哆嗦个不止。马宇轩好言相慰。为转移话题，他问老人：“您这个四合院值上千万吧？”老人随即摇着双手，说：“这个不值钱，值钱的东西在这里。”说着，他进卧室取出一个破瓷碟，说：“这个能买两套四合院呢。”见马宇轩不信，老人笑了：“这是北宋定窑的官瓷，最高拍出2600万！”得知马宇轩在深圳很苦，老人最后说：“干脆你跟我学做字画古董吧？”马未置一词。

沧桑一隔50年，喊一声父亲泪双流

这第三位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到宾馆，马宇轩立刻给母亲挂电话，母亲要他马上去上海。到达后，母亲哭着，用三天时间终于讲清了他曲折的身世——

1955年9月，20岁的林文虎大学毕业，到保定实习，和河北妇女干部学校医务室女医生吴贞梅一见钟情。1956年5月，吴贞梅有了身孕。因家教甚严，林文虎得知后亦吓得够呛。无奈下，他带着女友回京见母亲谢立林。六个子女中，谢立林最宠爱幼子林文虎。见吴贞梅唇红齿白，个子很高，她对这个准儿媳很满意。正当两人准备去领证时，谢立林看了户口后，发现吴贞梅竟比儿子大三岁多，她坚决不同意两人领证！林文虎就吓得没敢把女友有了身孕的事实告诉母亲。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呆在北京一家招待所里的吴贞梅无计可施。她明白，如果她生下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按当时政策，她将会受到严厉处分，并砸掉铁饭碗！恰在此时，马青山来招待所看她。

吴贞梅14岁当兵，大她23岁的上级马青山一直追她。解放后，担任高干的马青山仍对她念念不忘。在招待所里，马青山再次表示非她不娶。马的追求，令心乱如麻的吴贞梅，顿时有了救命稻草。两人很快领证。马宇轩出生。结婚半年就有了孩子，马青山不能忍受担当“顶缸爸爸”，1958年初，两人离婚。在儿子两个月时，吴贞梅就把儿子的照片寄给了林文虎。和马青山离婚后，她试图和林复合。1960年底，在林文虎的陪同下，她抱着三岁的儿子来京拜见了林汉达夫妻。谢立林才知道，眼前瘦弱的男童就是小儿子的血脉，老人心酸、后悔不已！但此时，林汉达被打成右派，她害怕儿子未婚生子给丈夫添祸。二人复合的希望再次化成泡影。分手时，林文虎表示他将终身不娶！

为了给儿子找到一个避风港，1961年初，吴贞梅带着4岁儿子和年迈的父母，前往石嘴山市支边。第二年，她和张宏兵结婚。因颠沛流离，加之奶水不足，儿子幼年先后患过甲肝、肺结核、软骨病，这令吴贞梅吃尽苦头。她一次一次偷着卖血，筹集药费，给儿子购买西药。

1966年夏，宁夏武斗。吴贞梅决定把9岁的儿子送还初恋男友。但当她找到林家时才知道，此时林汉达被打成反革命，林文虎的两个哥哥都受到牵连入狱，她将儿子送还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分别时，受母亲嘱托，林文虎把厚厚一沓钱和粮票塞进吴贞梅手中。但当时年幼的马宇轩并不知道这位“叔叔”就是生父。

1976年底，总算长大成人的马宇轩，却把马青山误当成生父，并准备认父归宗。据现在推断：此时马青山或许认识到，在自己最爱的女人落难时，自己未尽到职责，致使母子俩后来颠沛流离，尤其是造成养子悲惨的童年，加之当时膝下无子，他才想认张维虎为子，弥补过失。但他的举动，戳痛了吴贞梅隐匿在心中的伤疤，她羞辱不堪，自然严禁儿子和对方相认。

2007年5月，吴贞梅去北京参加战友聚会。会后，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文虎家所在的胡同，却得知林家已迁走。前情往事争涌眼前！此时社会已开化，她原来在意的人和事都时过境迁，唯有儿子身上流淌的亲情血脉仍在呐喊。她查了两家派出所，才找到了林家，却发现林文虎已婚！原来，林文虎的境况更为险恶——1967年，林文虎因受父亲问题的牵连，以反革命罪被关押入狱三年。出狱后，他成了一名木工。此后家中噩运接连不断，1972年7月，尚在批斗中的父亲林汉达接到周恩来总理委托，校订一部译稿，工作了一个通宵。次日，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1975、1976年，在文革中受到迫害的大哥、二哥因肝癌相继去世。短短四年间，三位亲人的猝然离世，给林文虎极大刺激！眼看日渐瘦弱的老母，他决定毁约成家，侍养老母晚年。1978年初，林文虎结婚。婚后和妻子未育。1979年，父亲平反昭雪。林文虎回到法律本行，成为北京市二轻局的首席法律顾问。1995年，母亲去世后，林文虎夫妻搬到政府安置的这座四合院。这次见面，得知唯一儿子近况后，林文虎迫不及待地要求父子相认，吴贞梅才把林的联系方式交给儿子。

此前的许多疑问，顿时有了答案。此后，终于找到亲生父亲的马宇轩，每月都坐火车，去北京看父亲。在此期间，林文虎又开始劝儿子跟他学古董字画，但马宇轩自幼习武，对文人的活实在提不起兴趣。老人就想通过吴贞梅来做儿子的工作。得知父亲有见母亲的想法后，马宇轩决定让“一家三口”在北京团聚。

2009年8月30日下午4时，热浪阵阵，马宇轩和母亲来到北四条胡同，他让母亲在胡同口等着。随后，他喊出了父亲。三个人一直走到国土资源部门口，见有大片浓荫，三人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马宇轩坐在中间，父母坐在他的两边。这是有着特殊关系的三个人，第一次团聚，半个世纪的沧桑往事载沉载浮，三人皆百感交集，五味杂陈。隔着儿子，77岁的吴贞梅先开口问：“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高兴不高兴？”74岁的林文虎大声说：“当然高兴，等于我白捡了个儿子！”随后，林文虎声音洪亮地说：“我对得起你，但我对不起儿子！我单从金钱上补偿，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我不补偿，我这辈子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事后，马宇轩才明白，父亲意思是曾为母亲守身如玉22年！说完，三人眼里都湿润了。

老父暴亡追悔不及！泣血打全国首例基因测父案

林汉达夫妻去世后，林文虎夫妻继承了父母十亿家产：包括齐白石的《群虾图》在内的700余幅名家字画、近百件瓷器、一套300平米四合院、12把明清黄花梨椅子。而一幅《群虾图》最高拍卖价就达4.5亿！眼看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巨额家产将来交给谁打理？马宇轩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心，开始恶补古董字画知识。为了让儿子尽快进入角色，2010年正月，林文虎将三幅名家画作交给儿子，让他尝试去趟字画市场。令父子俩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场风暴随之而来！

1978年，离异的护理师李芷仪和林文虎结婚。二人约定李的已成年儿女不用赡养林文虎，也不继承林文虎的财产。但林文虎将画交给马宇轩的当天，李芷仪的小女赵倩就给继父打来电话，大发脾气：“你们这么做，我妈将来咋办？如果你们这么干，我就把字画全部捐了！”尽管仅有三幅画，但赵倩认为，这是林家的财物管理权转移的一个信号。次日，她从香港飞抵北京，硝烟渐起。为避免纷争，林文虎只得退步！

不料，2010年6月24日，林文虎在北京中关村医院检查身体时，在其右肺上半部，竟检查出鳞状癌物质！治疗半个月，7月7日转至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治疗一段时间，林文虎病情好转。当时，白天由马宇轩和继母陪护，夜晚则由大姑妈之子陪床。

祸不单行，10月18日下午，母亲在上海病危。林文虎要马宇轩立刻去照顾得了脑梗塞的母亲。赶到上海，抢救一周后，母亲脱险。马宇轩刚松口气，10月28日晚7时，李芷仪突然打来电话：“你叔走了，你是我们家老林很好的朋友，我不得不通知您一声。”

这个电话犹如晴天霹雳！马宇轩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大声说：“我要回北京，处理我爸的后事。”李芷仪冷冷地说：“人都火化了，你回来又有什么用？”

父亲怎么会突然去世？我是他唯一骨血，父亲病亡后，继母为何不通知我，把他的尸体迅速火化了？还否认了我们的父子关系？想起数日前，还和父亲拥别，这一走却阴阳两隔，马宇轩一时间心如刀扎，泪雨滂沱！

两天后，马宇轩回京。父亲去世后，整个家族中，只有二姑跟他接触多一些，11月27日晚，他费尽周折找到二姑家。马宇轩这才了解到，就在他刚离开北京的当晚，父亲病情恶化，除了继母，什么人都不能见。临走时，二姑主动提出：“咱们明天验个血吧。”马宇轩心里涌起暖流。结果次日，老人并没有打来电话。第三天晚上，马宇轩又一次敲开了二姑的家门。二姑见到他，开口就说：“李芷仪昨天来了。”

原来，二姑睡了一晚，又觉得不妥，就把此事告诉了弟媳李芷仪。李芷仪非常生气。那一年，林家走了四位老人，除了父亲林文虎外，还有二姑父和大姑两口。二姑就说：“我家走了这么多人，我心里难过。以后你有什么话，就跟我女儿小凤说吧。”

两天后，在表姐的带领下，马宇轩终于祭奠了父亲的墓地。见到墓碑上父亲的黑白照片，他再次撕心裂肺！马宇轩本希望表姐跟他做DNA鉴定，但表姐害怕舅妈李芷仪怪罪。同情下，她让他去找林力平。

林力平是林汉达的长孙，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得知马宇轩是小叔林文虎的私生子，及他一路走来的辛酸经历，他当即答应和他去做血亲鉴定。2010年12月28日，两人在北京华大方瑞司法物证鉴定中心做了DNA鉴定。鉴定结果显示：马宇轩和林力平属于同一父系，即“同宗”。因林汉达拥有巨大的社会声誉，林力平不愿把此事闹僵，兄弟俩找到李芷仪，并把鉴定的结果告诉了她。李芷仪大怒，拍胸脯说：“你们想去哪告去哪告，这套四合院房产证上现在写的是我姓李的名字了！”

2011年初，马宇轩把李芷仪告上北京市西城区法院，要求继承父亲名下四分之一的遗产。法院立案后，李芷仪出示了林文虎的遗嘱：四合院由李芷仪接管;多年精心经营的字画、瓷器等，尚未出手的其所有权归李芷仪所有;如李愿意，也可以赠送小马（指马宇轩）等其他孩子一小部分。2011年1月，马宇轩重拟诉状，要求分割父亲名下的存款、股票等未列在遗嘱中的部分遗产。马宇轩还通过调查得知，父亲在北京市中关村医院和宣武医院治疗时有六个病理切片，他因此向法院申请调取这些切片和自己做血亲鉴定。但中关村医院称，存于该院的四个病理切片及蜡丸被患者配偶李芷仪借走。李辩称，她把病理切片交给林文虎，被林气愤丢弃。宣武医院回应，未保存林文虎的病理切片。9月，西城区法院判马宇轩败诉。马宇轩上诉。这年底，北京市一中院维持原判。马宇轩继续上诉。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案件审查部门于2012年8月，以证据不足未予立案。

2013年12月，在西城区法官周涛陪同下，马宇轩及代理律师王冉查得：林文虎的四个病理切片被该院副院长孙永光于2010年7月27日借走。但保存林文虎病理切片的蜡丸尚在。2014年初，马宇轩第二次将继母告上西城区法院。此案已立案。目前仍在审理中。

本刊记者就马宇轩的困境，采访了全国著名法律专家陈旭主任，和全国著名DNA专家邓亚军博士。陈旭律师认为：作为林文虎唯一血脉，马宇轩为继承父亲的亿万遗产，在父亲尸骨已被火化的情况下，其父生前在医院的病理切片及蜡丸的重要性，千钧一发！根据国务院在2002年9月1日实施的351号令，卫生部明文规定，患者的病理切片，和病历一样，要保留30年，不得销毁！如马宇轩反映问题属实，本案中，有关人士转移、销毁病理切片的行为，是转移重大证据的犯罪行为！马可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邓亚军博士则认为，马宇轩如果实在无法和林文虎的病理切片或蜡丸做亲子鉴定，也可做二姑和小姑的工作，通过DNA交叉鉴定法，亦能证明其和林文虎存在亲子关系！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图片，请扫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二维码，关注后回复“马宇轩”）（吴贞梅、张宏兵、马青山、李芷仪母女为化名）    编辑/刘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