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一个县城的申奥之旅

2015-05-14 16:53符遥
中国新闻周刊 2015年12期
关键词:塞北崇礼张家口

符遥

崇礼县云顶滑雪场。如果联合申办2022年冬奥会成功,崇礼县为举办赛事,将兴建一系列竞赛场馆和配套设施。

已经是3月中旬,清水河上仍结着厚厚的冰。半个月前的那场雪还没化干净,零零星星地点缀着街道。

沿张承高速就进入崇礼县城了,路口处是醒目的申奥标志,转过路口便看见整洁宽阔的马路两旁全是崭新的欧式建筑。一路向前,钟楼、广场、冰雪文化博物馆组成了小小的中心区,仿佛身处欧洲小镇。

这里是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县。自2013年11月北京宣布与张家口联合申办2022年冬奥会,崇礼就被列为了未来雪上项目的比赛地。而直到那一刻,这个突然与首都并肩的贫困县才被很多人所知道。

对于那之后到此的游客而言,这个只有两条主街的小县城,是以钟楼为界的。

钟楼以南,一切都是一个县城应该有的样子。最寻常的老式楼房,人车混杂的拥挤马路,穿梭在街头卖菜、卖水果的商贩,5块钱起步的三轮摩的,不远处的山坡上,还能看到成片的窑洞、泥瓦房。

钟楼以北,是近两年才建起来的旅游商贸新区。“雪景”“雪山”“奥雪” “雪之恋”……目光所及,随处能够看到与“雪”有关的店铺招牌。除了一百多家宾馆和快捷酒店、各种高档雪具店,这里还有日式居酒屋、烧烤吧、咖啡店、足疗店,甚至只需转过一个街角,就有4家不同风格的酒吧。而所有这一切大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刚刚开业。

一个钟楼,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争议中诞生的申奥小镇

在2013年11月之前,大概没多少人会想到,刚办完夏季奥运会的北京还要申办冬奥会;也更不会想到,张家口能被选中,成为北京联合申办的搭档。

这样的“以为”似乎合情合理:从地理位置上说,张家口离北京太近了,近到它应该和北京一样有雾霾,也不怎么下雪。而从经济实力上说,它又太穷了,下属13县有10个国家级贫困县,辖区内贫困县的数量在全省居首,城市的各项基础设施与北京相比更是严重落后。

而正是这样一个不起眼到连名字都常常被人和“张家界”弄混的地方,因为冬奥,在一夜之间就走向了世界。

其实,这并非中国第一次申办冬奥会,在之前的准备中,张家口也确实不是第一选择。早在2002年,中国奥委会曾正式推荐“冰城”哈尔滨申办2010年冬季奥运会。在国际奥委会的第一轮评定中,因为在比赛场馆、基础设施、财务状况等考核项目中,“大多数(或全部)技术指标得分低于基准分”,哈尔滨未能进入第二轮,成为候选城市。

2009年,一直在积极做着准备工作的哈尔滨又联合吉林长春,提出了申办2018年冬奥会的申请,但中国奥委会在进行过初步评估后,也回绝了这次申请。

冬奥会的比赛分为冰上项目和雪上项目两大类,其中冰上项目由于在室内举行,对申办城市的气候条件没有太多要求;相比之下,雪上项目的要求更为苛刻。尽管哈尔滨有着充沛的冰雪资源和国内一流的滑雪设施,但也有一个难以弥补的硬伤。按照国际奥委会的要求,在冬奥会比赛期间,主办城市的气温不能低于-18℃,而同一时期东北地区的气温基本在-20℃至-30℃之间。相关的国际冬季体育组织曾对东北地区的滑雪场进行过实地考察,结论指出,由于温度过低,雪层上会形成较厚的冰晶,对高山滑雪等项目存在一定影响。而且,过于寒冷的天气既不利于运动员的发挥,也不利于吸引观众到现场观看比赛。

北京曾成功举办过2008年夏季奥运会,除了拥有丰富的大赛经验,遗留下来的几个奥运场馆在建设之初就安装了制冰设备,完全具備开展冰上项目的条件。在这样的情况下,滑雪资源丰富,气候更温和,又身处首都经济圈的张家口似乎成为了东北之外的一个不错选择——据了解,崇礼的滑雪期从每年11月初持续到来年4月初,冬季平均气温在-12°左右;和北京搭档,又能过通过冰、雪项目的分工实现优势互补。

3月26日,国际奥委会评估团在张家口听取了有关张家口赛区场馆规划的主题陈述。自然条件优越、雪场设施完备、交通便捷、空气质量好,正是北京冬奥申委列举的张家口的几大优势。

而这一切,都和那个山区小县崇礼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18年前的第一个雪场

19年前,为了推动滑雪运动在民间的普及,新中国第一位全国滑雪冠军、时任国家体委滑雪处处长的单兆鉴正在北京周边寻找一处适合大众滑雪的场地。经过多次勘查,距离北京240公里,山多雪多的张家口市崇礼县进入了他的视线。

从地图上看,崇礼县位于内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西沟、中沟、东沟三条大沟纵贯全境,而这山区“山连山,沟套沟”的地貌也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区域性小气候。每到冬季,来自西北方向的冷空气从西沟进入,和东南方向的暖湿气流交汇,在地形抬升和热力差异的共同作用下,极易产生降水。即使50公里外的张家口市区不怎么下雪,这里也常常是大雪封山。

另一方面,崇礼境内的山势陡缓适中,坡度多在5°~35°之间,非常适宜滑雪运动。由于森林覆盖率很高,植被向空气中补给了充分的水汽,这也使得积雪没那么快融化,每年存雪期超过150天。

从专业角度来说,雪场的选址最重要的是要看山形和坡面。“山形要是丘状山体,不能过于陡峭,坡面要完整,山脚那里要有一定弧度,朝向最好朝北或东北。”单兆鉴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按照这个标准,单兆鉴将崇礼县四台嘴乡的喜鹊梁推荐给了当时在一家大型集团担任经理的郭敬。

对于当年只有36岁的郭敬来说,他从没做过旅游,也不懂滑雪,而且,自小在北京长大的他并不相信在离北京如此之近的地方会有雪山。可当他一路摸索着来到连路标都没有的喜鹊梁,连绵起伏的苍茫雪山、漫山遍野的白桦林、厚厚的积雪……眼前的景色让他震撼了。

在单兆鉴的鼓励下,带着一股“稀里糊涂的创业的冲动”,郭敬在邻近的窑子湾村住了下来,两人一起在冰天雪地里开始了一次充满未知的拓荒之旅。

那时的崇礼还是国家级贫困县,极度的贫穷和闭塞是他们对此最深的印象。因为烧不起煤,许多人家在冬天只能靠晒太阳取暖;在90年代,整个喜鹊梁“找不开一张5块钱的票子”。因为紧邻东坪金矿,跑运输的那条路成了通往喜鹊梁唯一的入口。

从县政府到旅游局,再到林业局、村委会,他们一家家地跑下来,县里对建雪场非常支持,但因为财政困难,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而原本答应支持的集团公司又突然遭遇财务危机,郭敬只得变卖了股票,自掏腰包十几万元建起雪场。

1996年12月,在单兆鉴的指导下,他们在喜鹊梁北侧开辟了一条山道,雪不够的地方,就以5毛钱一袋的价格请农民们把雪背上山,补上后再用铁锹拍实,生生靠人工铺出了一条300米的雪道。

1997年元旦,塞北滑雪场开业了。

与北京密不可分的渊源

很少有人知道,在郭敬决定自掏腰包创业之前,塞北滑雪场其实是北京-张家口对口帮扶计划中一个潜在的项目。

1994年,北京市的11个区县与张家口市的11个贫困县建立了以扶贫为重点的对口支援关系,计划在经济、技术、劳务、教育等多个领域开展为期10年的对口帮扶。据不完全统计,10年间,两市签订技术合作协议1100多个,投资总额50多亿元,签订合作项目340余个,到位资金超过12亿元。

而事实上,北京和张家口的渊源远不止于此。

历史上,位于京、冀、晋、蒙四省市区交界处的张家口曾是驰名中外的商贸物流集散地,也是京张铁路的终点。在解放初期,它还是华北地区重要的工业基地,以军工、机械、纺织业的繁荣著称。然而,正是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张家口不仅是沟通内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的重要交通要道,更是北京的“北大门”,必须承担起保卫首都的重任。

上世纪60年代,在中苏关系紧张的时期,张家口被正式列为军事重镇。已经颇具规模的工、商业大批撤离,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军队的入驻和各种军事设施的建设。不能自由出入、不上新项目,甚至不能修柏油路,而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1995年。在全国推行改革开放后的第17年,张家口才开始逐步开放。

由于错过了工业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的黄金时期,开放后的张家口在经济、社会等各方面都严重落后于周边地区。在之后的发展中,这样的情况也并没能得到改观。

另一方面,作为北京的上风口和水源地,张家口被视为首都重要的“生态屏障”,在开放后的工业发展中也一直受到限制。资料显示,从1994年至2004年,仅在京张对口帮扶的这10年间,张家口就先后关停了600多家污染企业,停产治理 280多家,还放弃了20多个效益丰厚的大項目。

2003年,为了给北京提供更好的生态环境,强化“绿色屏障”的作用,张家口又开始推行封山禁牧和退耕还林还草的政策。其中,崇礼县位于张家口上游,又是清水河的源头,更是注定要承担起风沙源治理、生态造林等等一系列的国家任务。当时,崇礼有将近10万的农业人口,畜牧业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而这样的举措,让该县三分之二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不能放牧了,县里也想过办法,搞养殖、建蔬菜大棚……可身处缺水地区,又是多年的贫困县,资金的短缺和有限的水资源总是难题。种树要用水,种菜也要用水,为了保证生态造林的用水,县里一度对打井都实施了严格的审批制。一位扶贫办的干部就曾说过:“要打井,必须得县长批。”

河北统计局的资料显示,到2008年,崇礼县农民年人均纯收入只有2918元。

在逐步走向京津冀一体化协同发展的过程中,首都“水源涵养功能区”的定位让张家口收获了“长江以北最好的空气质量”,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事实上,受到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张家口或崇礼。自2004年起,赤城县开始每年从云州水库向北京供水,为此大量关停了作为经济支柱的矿业企业。2007年,为了改善密云水库和官厅水库的水量、水质,北京市政府又与河北省政府签订合作备忘录,在包括赤城在内的河北三县推行 “稻改旱”工程,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由北京按亩对农民进行补贴。

区位优势促成“冰雪经济”

作为华北地区的第一家滑雪场,也是中国第一家民营滑雪场,塞北的出现让崇礼的滑雪资源开始逐渐被人们所发现。很快,塞北滑雪场就成为了全国有名的旅游景点,他们甚至和有关部门合作,开了一趟自北京出发的“塞北滑雪专列”。

那时,“好利来”集团的创始人之一罗力,也是狂热滑雪爱好者。郭敬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道,那时候塞北滑雪场设施还比较简陋,由于没有拖牵索道,人们从山上滑下来后只能排队等着工作人员用吉普车把大家再拉上山。“每次滑下来他要等好长时间才能坐上车,最后一生气跟我们的员工说,我出钱,你们去弄辆车以后专门拉我。”

很快到了非典期间,闲下来的罗力干脆坐着那辆车开始在崇礼境内四处选地,他决定投资5亿元,开发全国首家开放式滑雪场。这一次,作为支持,由政府出资,在两个月内完成了雪场周边通讯、通电、通水、通路的全部工程。同年年底,设施完善、专业化程度较高的万龙滑雪场正式运营,崇礼由此也真正展开了滑雪产业的版图。

让大多数崇礼人真正意识到滑雪业的兴起正是在2003年。

继万龙之后,2005年,河北省体育局在崇礼主持开发了长城岭滑雪场;2006年,塞北联手意大利公司兴建了塞北多乐美地滑雪场;2012年,由马来西亚云顶集团和卓越集团投资的云顶滑雪乐园也正式落成。

身处环首都经济带,区位的优势终于给崇礼带来了礼物,巨大的客源市场促使宾馆、餐饮、农家院等旅游配套设施也应运而生。据统计,2013年-2014年雪季,崇礼县共接待游客142.2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达到9.8亿元。而随着外资集团的加入,崇礼的滑雪设施全面升级,滑雪市场也逐步形成,并且一跃进入了国际化阶段。

崇礼的雪        

2007年,单兆鉴曾专门撰写报告递交河北省政府和体育局,提议崇礼应该利用本地的滑雪资源,争取申办亚冬会一类的大型赛事。在他看来,这不仅能够充分发挥崇礼的优势,也能以此为契机,对当地的建设和滑雪业的发展进行一个切实合理的宏观规划。当时,他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回复。

自从2013年底和北京联合筹备申奥以来,崇礼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2014年,它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而眼下,在国际奥委会正式投票之前的四个月里,这个小小的县城正在和北京一起,进行着最后的冲刺。

根据北京奥申委提交的2022年冬奥会场馆布局规划,如果申办成功,崇礼县将设置5个竞赛场馆,举办6项比赛。除了尚在规划中的北欧跳台滑雪场、北欧越野滑雪场和冬季两项中心,现在已有的云顶滑雪场将设置两片场地承接自由式滑雪和单板滑雪的比赛。所有场馆均分布在未来的奥运村两侧,从奥运村去往任一场馆,车程只要5分钟。

“云顶这儿的山有点儿像阿尔卑斯山,树少、面积大,(崇礼要承办的)六个项目都特别集中,都在一个区域,这是这块山地的优势。”云顶滑雪乐园的负责人宋志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就技术层面而言,竞赛场地的山形走势、落差是国际奥委会专家最关注的焦点之一。去年11月,国际奥委会曾委派国际滑雪联合会、国际冬季两项联合会等多个国际冬季体育单项组织到崇礼进行考察,崇礼的自然环境、雪场设施和规划选址得到了所有组织的书面认可。专家们表示,崇礼的规划场地完全具备承办奥运赛事的条件,而对于云顶已有的赛道,届时只需根据不同的比赛项目和难度要求,对赛道进行简单的改造即可。根据规划,崇礼赛区的几个规划场地将非常集中,这也给专家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据了解,开业于2012年的云顶滑雪场目前共有35条雪道,山体垂直落差在400米左右,曾多次举办国际雪联高山滑雪积分赛等大型赛事。按照规划,预计到2022年,雪道总数将扩充达到87条,总长度约为70公里。

近些年来,随着气候环境的变化,崇礼的降雪量比起早年有所减少,造雪已成为各大雪场运行的重要保障。宋志勇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目前云顶共有36台造雪机,一般而言,一个雪季只需造一次雪即可,一周左右能造出所需雪量,之后还可通过天然降雪补充。崇礼空气比较干燥,非常适合造雪。就算到比赛时一点儿雪都不下,全部依靠人工造雪,赛前一个月进行,就能完成全部雪量储备。

同时,他也指出,无论天然雪有多少,人工造雪对于雪场而言都是必要的。“比如大回转比赛,对雪道硬度要求很高,要求滑过100个人之后赛道还不能滑烂、滑出沟。”他说,相比天然雪,造雪机造出的雪雪质较硬,和天然雪相结合能够更好地满足竞技比赛的需要。

另一方面,据崇礼县气象台台长郭宏介绍,为了更好地进行申奥的准备工作,在刚刚过去的2014年雪季,崇礼第一次在县城和规划赛区内安装了四个九要素气象监测站,开始对温度、湿度、风速、风向、降水量、雪深等指标进行精确的监测。他们也开设了微博、微信平台,为雪友们提供出行、滑雪指数的预测指导。由于滑雪比赛对气象条件的要求较高,之后他们还将根据不同比赛项目的要求建设一系列类似的监测设备。

“根据历史资料,(崇礼规划)赛区的年平均积雪深度能达到42厘米,已经达到了冬奥会举办标准要求的雪量。而根据现有的数据来源,崇礼县城的风速是1.9m/s,属于二三级的微风,所以体感温度和实际温度差距不大,这也是崇礼的一个优势。”崇礼县气象台台长郭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由于地形地势影响,场地所在山区的降雪远多于县城。监测数据显示,从去年11月16日到今年2月28日,崇礼县城的降水量为19.7毫米,而规划赛区降水量达到了52.7毫米。

“按照现在的准备,就是假设到时不下雪(进行的),人工造雪的水得准备充足。”崇礼县水务局副局长赵发明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为了预防冬奥期间可能出现的雪量不足的情况,张家口将从位于赤城县以北20公里处的云州水库调水,现阶段,相关管道的施工工程已接近完成。目前,各大雪场大都自己打井,采用2级泵站供水的方式造雪,而在调水工程完工后,都将统一从水库调水造雪。

除此之外,水利部门还计划在崇礼境内建设乌拉哈达水库,最近正在进行论证,并已经初步立项。

据了解,目前崇礼县的总人口约为12.56万,其中县城里有3.8万人。如果2022年冬奥会申办成功,预计到那时,县城内的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总数将突破30万。而建设乌拉哈达水库,一来可以作为奥运设施的配套,二来也能够起到防洪为主,兼顾给张家口市区供水的作用。除此之外,崇礼县还将建设大型污水处理厂,将几大雪场的水进行回收,实现充分地循环利用,而这一计划能够弥补届时约三分之一的用水缺口。

崇礼县在环境治理和绿化上也下足功夫。一方面关停诸多采矿企业,另一方面加大了在生态造林方面的投入。

“以前封山時一亩地(国家)给三四百块钱,一年一千多万,去年批下来3.8个亿。”崇礼县造林站站长杨建中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说,从2014年起,河北省将以4:3:3的形式,分三年拨给崇礼县总计3.8亿元的专项资金用于植树造林。而去年一年,他们在高速公路沿线、县城周边和滑雪场周边共完成造林三万亩。

按照规划,崇礼县还将在2017年前淘汰35吨以下锅炉,并对所有滑雪场、县城及高家营镇供热锅炉进行改造。且计划在星级酒店等经营服务类场所引入天然气设备。

骚动与失落

从建起第一家滑雪场到成为“申奥小镇”,崇礼仅用了17年。然而,当全县上下都在为申办奥运摩拳擦掌的时候,郭敬和他的塞北滑雪场却没能等到这一天。随着万龙、云顶这样资金雄厚、设施先进的滑雪场的出现,势单力薄的塞北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日渐败下阵来。虽然也曾引进外资,但终究因为管理、经营等多种原因,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如今的崇礼人再说起塞北,大多是一句轻叹:“塞北没有啦,资金跟不上了,慢慢的也就不行了。”不为人知的失落背后,却是一个年轻人的全部寄托。当年为了经营雪场,他放弃了高薪的工作,由于生活观念不同,妻子带着儿子去了美国。用单兆鉴的话说,为了塞北,“他投光了包里的最后一分钱”。

除了郭敬和单兆鉴两人,陆续又有几十位老教练、老运动员、裁判员主动拿出积蓄,有的两三万,有的七八万,支持塞北,赚到钱后也又投入进去。这是中国滑雪市场化最早的一批试水者。“他们完全是出于对滑雪事业炽热的爱,对这项运动的感情。”单兆鉴说。

现在在喜鹊梁的北侧,一切陈设都还停留在当年的样子。曾经的拖牵索道已经生锈,雪道上也早已是杂草丛生。

对如今县城里的年轻人来说,随着崇礼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冰雪经济”带动起更大的旅游市场,年轻的开拓者们开始了自己的商业尝试。

小任今年25岁。三年前,一直在跟互联网打交道的他从深圳回到了崇礼。他找到5个年纪、经历相仿的合伙人,创办“崇礼旅游网”,和其他旅游网站类似,游客可以在网站订购包括滑雪、住宿、温泉、租车在内的各种项目,不同的是,他们提供一站式的保姆服务。

去年冬天开始营业到现在,网站已经实现盈利。对于一个刚刚走上正轨的创业公司来说,一个雪季光是雪场门票就卖了二十多万。

今年7月31日,国际奥委会将投票选出2022年冬奥会的举办城市。对于这个申奥小镇的人们来说,他们期待着,也有着各自的希望和担忧。

一位崇礼姑娘说,从去年开始,她的家人朋友都做起了滑雪旅游的生意,她希望申奥能成功,但也担心人多了,垃圾就多了;车多了,尾气就多了;房子多了,地就少了,树也少了……“真是特别希望能留住我们的蓝天。”

小任说,他对团队的实力很有信心,相信冬奥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机会。但眼下,他最希望的还是父母能住上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虽然在县城居住多年,全家依然是农业户口,这意味着他们没资格申请政府提供的廉租房。自申奥以来,县城的房价一路飞涨,他们已经买不起了。

“相比于北京,张家口的经济发展、财政收入要落后很多。借助申冬奥的契机,可以改变当地的产业结构,靠冰雪产业增加就业,让当地人尽快富裕起来。同时,申冬奥将加快基础设施建设、加强城市精细化管理、把体育融入人民生活,受益的也是老百姓,这个影响可能会延續几代人。”不久前,当被问及北京在已经承办过夏奥会之后又申办冬奥会的原因,北京冬奥申委副秘书长、新闻发言人王惠这样对媒体表示。

而对崇礼来说,更重要的是,如果申办成功,如何在奥运后延续“冰雪经济”的繁荣,这需要更具前瞻性的发展思路,更切实的宏观规划以及更公平的市场环境。

3月底,雪季已经快结束了,非节假日时,商贸新区的街道上已几乎见不到人。

“之前这街上全是人全是车,宾馆房间都是爆满的。再过几个月人就又多啦,都是夏天来走草原天路的!”在钟楼广场旁,一个小卖部的女主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和周边小店一样,她的这家小卖部也是去年才开业。因为自家的房子和地被房地产开发商征用,作为补偿,她得到了这个位于中心区的铺面。她和丈夫孩子住在里屋,用外间开了这家小卖部。

“去年这里一年的租金是一万四,到今年,你出两万想租都排不上呢!”女主人说。

又逢整点,广场上的欧式钟楼开始了定点报时,钟声回荡在整个小镇。路边的广告牌上,巨大的标语在阳光中闪光,上面写着:“新机遇、新梦想、新动力、新崇礼”,强烈反射在每一个崇礼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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