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庭:当我和我的关系开始变好

2015-05-30 10:48
女友 2015年9期
关键词:短歌春晖明白

关于阮筠庭,身边有人说过这样一件有趣的事:自己情迷于《漫友》等杂志的岁月里,她已是功成名就的漫画家;但当自己长大了、毕业了、工作了,却发现她并没有随少年时代远去,反而不知怎么成了自己的同龄人。后来,是读过她的一些资料才知道,成名那年,她刚刚17岁。

忽然间看到了地上的世界

自小喜欢编故事、画画的阮筠庭,17岁起便开始发表作品,并很快出版了处女作《月夜的眼睛》。

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月亮情有独钟,2014年出版的新书叫做“月亮短歌”,也许是她本身就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吧?她的画,也弥漫着月光的质感,淡雅、委婉,值得细细品味。

但从用“眼睛”看,到用“短歌”表达,从这一个“月亮”到下一个“月亮”,阮筠庭和她的作品还是有着诸多改变。

最明显的,大概就是话多了起来,她说,这在《月亮短歌》里达到了巅峰。

“我以前的作品不大说话。不讲明,不解释,好像很怕破坏安静或默契,甚至有点以此为荣……但其实,如果读者真的不懂,也说不上什么默契。”也许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起始点,但当她开始留意“看不见的读者”、试着去和他们交流的时候,她的作品便较之前有了更明显的叙事性。

而这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她对“自我”开始放轻。

阮筠庭从小对一些“终极问题”感兴趣,“比如说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会受苦,可能是我自己对苦、对各种感受都比较敏感的缘故,想弄明白人心的机制是什么、人与人的关系下面潜藏的到底是什么,这是我从小就感兴趣的。而看人、研究人,当然,最方便的就是从自己研究起。”

所以,对于很多事情,她都一定要“弄明白”:“我就是想弄明白自己是在干吗,为啥在追,当然,弄明白了可能会很失望:啊,原来我在追逐的是这样一件事啊。或者很难接受自己是这样傻,也可能发现了却还是选择继续追。但我想把它弄明白了先。”

那时的她可能并没有想过,弄明白了自己,也就理解了别人和整个世界。事实上,在她没有真正“弄明白”的时候,对“自我”的执着反而阻碍了她的视线,用她的话来说:“当自我挡在前面,没有办法真的去看见其他人。”

直到生活中一次失败的出现,让她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较之前多了一份理解和同情,她和“自我”的关系开始变好。所以,“自我”也软化了些,不再坚持总挡在前面了。

于是,在她的头脑中,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故事,微笑或伤感的种种瞬间浮现出来……“我忽然感到它们是有意义的。对我有意义,也许对别人也有意义。”

“过去抬头只看云霞,忽然间,我看到了地上的世界。”这也是《月亮短歌》这本书的缘起,对她来说,这也许是一个接地气的开始。她想要“更多地为世界做些什么,而不再只是我、我、我”。

CUTE:看你微博里有一句话:“奇妙的是,写完了,觉得它们也都消失了。”该怎么理解?

阮筠庭:其实头脑中许多过去的情节挥之不去,因为里面隐藏的感受还没有释放掉。创作提供了一个重新打开酒瓶,去审视、表达、品尝的机会。而当酒精挥发掉,这瓶酒就真的被喝掉了,此后,人事仍在,但就只是那件事而已,不会再被触动。

所以,创作是挺疗愈的一件事。

CUTE:作为一名漫画家,你会给自己树立目标吗?

阮筠庭:以前会,现在不会。人的每一天都不同,只需要回应当下的需求。我甚至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继续画画,会在哪里。我不知道,也不去想,就像我不考虑未来有没有钱一样。

CUTE:对青年创作者的建议?

阮筠庭:认识自己,是过幸福的生活必要做的一件事。

CUTE:你曾说,从前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很多自己想画的。如果可以什么都不顾及,现在最想画的作品是怎样的?

阮筠庭:哈哈,如果不考虑其他,比如哪里可以发表、粉丝会不会取关等等,我想画一个关于女人的性的漫画。

CUTE:近期还有新的创作计划么?

阮筠庭:没有。灵感是种子,自己会破土生长出来。我需要的是保持警觉。

“教育是教人去接纳自己”

阮筠庭一向“少产”,等她出书,动辄就是几年时间。《月亮短歌》从获得“金龙奖”到结集成书,前后整整七年,但起码在最近,我们还能在杂志和博客上看到她的新作《春晖》。

阮筠庭20岁时就成为中国美术学院最年轻的留校老师,而29岁的春晖也是在名牌美术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这样的重合让人不禁猜想,春晖的故事有多少是作者的“写实”?

于是透过《春晖》,我们看到了她另一部分的生活,这同时也是她“突破自我”的另一重背景。

做教师,于她而言从不轻松。最基础的问题如“分裂感”——身兼创作者与教授者,把创意支解、分析,往往会给她带来这种感觉:“再美的东西用理性去分析、评价、比较,都会‘性冷感掉。”她甚至“有段时间教创作,然后自己创作不出来了”。

但在另一方面,也正是这份工作逼着她走出去。

从小就喜欢画画的阮筠庭,在此前很长时间里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自得其乐,不愿意走出来。所以对教师这个每天都要与人打交道的职业,她最初是抗拒的。在多次接受采访时,她都说过自己对此的“怕”:怕在讲台上被许多人看、怕自己过于年轻无法胜任教师的工作……但这些“怕”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冲淡——她的第一节课上,有男同学举手提问:“老师,如果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那么我还要学习这些东西吗?”

这个问题让她在工作的开始,便对教师这份职业有所思考:“‘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世俗对成功的判定标准该如何看?教書育人的种种标准又在哪里?”多年后,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变成了《春晖》中的那些故事、变成了她在博客上与学生们的往来书信,也促成了她“开始警惕自己的言行”等改变。

“每件事之所以是它本身,都有着足够的理由。单纯用自己的好恶去评判,对年轻人是一种伤害。我深信教育是教人接纳自己,而不是排斥自己,无论是以何种光明的理由。”

这与学生交往的过程,也是她学习去爱的过程。在这一路上,她感受到了责任、慈悲,同样得到成长,也看到“除了漫画,还有好多事,需要我们去完成和守护”。

所以,是吧,当看到她在博客上那些发人深省的言论——“女人:你的能量是允许生命流经、穿越自己而表达一切”“拥有全部的自由,意味着对选择的结果承担百分之百的责任”等等,你会知道,她的作品的丰盈,是源于她本身的丰盈。

无论是漫画,还是生活,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修行。

CUTE:创作与自己的生活非常接近的作品是否会有所顾虑?

阮筠庭:会,但是可以越来越接近自己。这种接近可能有一个无限的距离,你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自己还可以有多坦白,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冰山下面,还有多深。这里的“相近”,甚至也不只是外在的情节,而是内心的感受。其实,越是接纳了自己种种很难接受的面向,便越是能够将之示人。

CUTE:教师生涯中最难忘的事情、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对作为老师的你来说,最重要的坚持是什么?

阮筠庭:最难忘的是学生对我的宽恕和理解,可能是一个很小的事,别人都没有发现,我自己却已经觉察到且很难原谅自己,但学生的心比我还要宽厚,这让我感到了人类的爱。

最重要的堅持是,做真实的自己。

CUTE:教师生涯对你有何影响?

阮筠庭:让我学习人、包容人,无论是人性软弱、贪婪的一面,还是爱的无限潜力。人就是这样复杂的一个现象。

CUTE:你眼中的好的生活是什么样?

阮筠庭:我常常在想“奢侈”这件事。在我看来,“奢侈”不见得都需要金钱,而往往是更多一些的关注、时间、精力……简而言之就是多付出一点爱,去做一件看似“不值得”的事。

优质的标准,在超越了简单的“对自己好”后,到了第二层,没有外形,一切只是忠于自己的感觉。所以,穿纯麻衬衫是第一步,在一众好友酒酣耳热时忽然累了,倒头就睡是第二步。其实在现在的社会,在想吃时吃,想睡时睡,想拒绝的时候说NO,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大多数人都舍不得对自己太好。单是睡觉这一点,就可以让我们过上“有品位”并简直“奢侈”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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