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遗言

2015-05-30 10:48王长军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5年5期
关键词:锥子叔公金条

王长军

关阿婆男人走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关传灯是她唯一的依靠。可是近段时间只见传灯白天呼呼大睡,夜间却不见人影,他那张两腮无肉的脸青白相间,一半像人,一半像鬼,关阿婆看着好不担心。

这天一大早,又是一夜没归的传灯刚打外面进来,关阿婆忙上前道:“传灯,你天天这么着干什么呢?娘就你一个依靠,你可得学好啊,说起来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张罗着娶媳妇了。”

谁知,关传灯一听呵欠连连:“家里一个大子也没有,还娶媳妇呢,我这辈子就混吃等死算了。”

听得儿子年纪轻轻的就死啊活的浑说,关阿婆觉得格外刺耳虐心,叹了口气:“罢罢罢,我全说了吧,反正早晚也是你的,咱家是有钱的,而且有好大一笔钱呢。”

传灯看了娘一眼,说:“娘,你还没睡醒吧,我可要睡了。”

见儿子不信,关阿婆忙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不大工夫,关阿婆从房内拿出一个小小的手帕,一脸喜气洋洋地说:“传灯,打开看看。”

传灯打开一看,竟是一根一指来宽、一指来长的金条。

关阿婆说:“这是好多年前我偷偷攒下的,我一直留着,即使再穷也没舍得花,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呢,你现在放心了吧,娘马上就请人说媒去,可你得学好啊。”

望着娘收回金条,传灯眼都红了,他太需要钱了,这金子,简直就是救命钱啊!

原来这段时间他天天夜不归宿是聚赌去了,可是手气太差,不仅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欠了放高利贷的锥子好多钱。锥子是远近最有名的厉害角色,心狠手辣无人不怕,锥子已放出话来:三天之内,不还债,剪下他一根手指头。

关传灯暗中瞄上了金条,跟娘开口要那是万万不能的,一旦说出实情娘还不气死,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偷。至于事后娘会怎么样,管不着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两天过去了,关传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娘一步也不离家,弄得他根本不能下手。而那边锥子已来过了,他摆弄着手中明晃晃的用来剪树枝的大剪刀,剪他自个儿的指甲,不用说,这把剪刀就是用来剪传灯手指头的,传灯一见之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第三天晚上,传灯买来一只鸡:“娘,这段时间您瘦了,我今天买了一只鸡,给你煮汤喝。”

关阿婆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儿子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知冷知热呢。不大工夫,鸡汤好了,传灯端过来给娘,娘说:“传灯你也吃。”传灯一笑:“我吃过了,娘,您慢吃,我出去有点事儿。”

关阿婆美美地喝了起来,传灯在窗外冷眼偷偷瞅着,不一会儿,娘便把一大碗鸡汤全喝下了肚。传灯看到这儿,得意地笑了起来,那鸡汤里加了一种叫碧梗灵的草汁,吃多了会头晕贪睡。

当传灯再次进屋的时候,娘果然睡了过去,锥子给的期限是三天,所以他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找到金子,否则指头不保。

关传灯从没用过这种草,不知道药性有多长,为防止娘突然醒来,他套上了头罩,然后翻箱倒柜地乱找起来,可是金子就是找不到,这就怪了,巴掌大的房间,金子能藏到哪儿呢?

就在这时,身后睡着的娘动了一下,关传灯大惊,回头一看,娘果真醒了,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事不宜迟,关传灯突然抽出刀,故意嘶哑着喊:“金子在哪?不说出来,我……一刀砍死你!”

关阿婆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外面“梆梆梆”地响起来,是夜里打更的人经过,关阿婆突然放开嗓子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呼救声撕破了宁静的夜空,打更的人一听立刻大力敲打竹筒,这一敲全村子的人都惊动了。关传灯略一迟疑,便纵身翻过后墙,眨眼间隐入到无尽的夜色之中,都逃出老远了还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吆喝声响成一片。

关传灯这么着在外面一晃过去了好几天,估计事已消停了,再说娘并不知道持刀的强盗是他,所以便壮着胆走了回来。

一进院子,他便吃了一惊,堂屋里端坐着几位村内的老长辈,好像专门等他回来。

一见关传灯,一位老叔公嘴唇微启:“哼,可等到你了,你还晓得回来?过来,叩头!”

关传灯惊讶极了,叩什么头?再一看,柜子上竟供着娘的灵位!

老叔公生气地说:“几天前一个夜里,你家闯进了强盗,把你娘给活生生吓死了,又一直不见你回来,所以我们就把她下葬了。”

关传灯一听,“扑通”一声重重跪倒,爬到灵位面前放声大哭,一时间心里酸辣苦咸什么滋味都有。

等他哭够后,几位叔公说:“当时是打更的发现强盗的,然后我们全惊动了,所以你娘死时我们全在场,你娘留下了遗言,一共是两条,第一要你学好,否则她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二是,一年后给她迁坟,把她跟你爹合葬。”

娘没说金子的事?关传灯张着嘴等叔公们说这事,可是叔公们却叹着气,走远了。

叔公们一走,关传灯立即猴子似的跳起身,再次满屋翻找起来,把几间屋子差不多翻了个底朝天,只差挖地三尺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金子。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关传灯心一跳,是叔公们想起金子的事了?开门一看,却是人高马大、一脸凶狠、手持利剪的锥子……

“啊——”关传灯惨叫起来……

一年过去了,这天叔公们来了,关传灯脸色更加青白枯槁,因为熬夜,全身都耗得没有二两肉了,看上去已是九分像鬼,而右手已经少了两根手指头,看来锥子还是不肯放过他。

叔公们正眼也不瞧他,说:“一年时间到了,按规矩可以给你娘迁坟了,可怜他们两口子老早就分开,现在也该让他们并葬了。”

关传灯知道本地的规矩,夫妻双方,后死的必须在下葬一年后才能夫妻并葬,便苦着脸说:“我倒是想给爹娘并葬,可没钱啊。”

老叔公一听大怒,须眉皆动,厉声大喝:“是啊,你没钱,可你夜夜滥赌的钱是哪来的?可怜你娘苦了一辈子,却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我们也不跟你说多少,看在你死去的爹娘份上,我们商量好了,所有的钱都由我们出,不用你花一分钱,不过身为儿子,你可得到场拾你娘的骨殖,听到没有?”

关传灯听了,心中暗喜,这可省下一笔钱了,忙点头如捣蒜,说:“我去,当然得去了。”

在青草萋萋的娘的坟前,老叔公们叫来几个人挖了起来,两袋烟的工夫,娘的棺材便露了出来,一年时间薄薄的棺材已朽了大半,透过那些朽板,可以看到娘几缕破烂的衣服,还有白森森的骨头。

老叔公吆喝道:“关传灯,下去把你娘的骨头抱上来。”

关传灯全身却颤抖了起来,那些骨头太吓人了,他似乎看到了娘满脸的怨气,因为娘是被自个儿假装强盗吓死的,他还给娘下了药……

老叔公说:“你抱不抱?这是你娘,难道你还害怕不成?”

关传灯双腿如筛子一样抖起来,苦胆都要吓破了,哭丧着脸说:“叔公,我真的不行……”

几位叔公对望一眼,然后摇头长叹:“好吧,我们来拾吧。”

叔公们三两下便把朽木扳扔到一旁,然后小心划拉开衣报:“孽障,你给我睁大眼看着!”

这一声暴喝吓得关传灯一惊,战战兢兢地掉转目光看去,只见叔公从骨殖中拾起一样东西来,阳光一射,那东西反射的明晃晃的光芒直刺眼睛——竟是一根金条!

老叔公说:“孽障,还记得它吗?想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关传灯觉得天旋地转,又惊又喜,天啦,金条在这儿,原来是跟娘合葬了,难怪找不到呢……

老叔公打量着他的脸色又开腔了:“哼,你不要瞎想,金条没有跟你娘合葬,告诉你,你娘并不是气死的,而是硬生生吞下这根金条自杀的,真是惨啊!”

老叔公的话像炸雷一样:“那天晚上,当我们听到打更的呼救赶到时,你娘已偷偷地把金子吞了下去,可恨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只以为你娘是吓倒的,等她说出真相,已来不及救她了。”

老叔公顿了顿,接着说:“你娘临死之前说,她已瞧出那强盗是你了,自家儿子的身形、气味,做娘的哪能瞧不出?即使故意变了声音也听得出,所以她完全灰了心,当场吞金自杀。可她还想给你一个机会,谁让她是你娘呢?于是留下遗言,一年后要你给她迁坟,一年后她的身体没了,你就可以发现金子了,可恨你竟连你亲娘的骨殖都不肯拾,真真是狼心狗肺啊!”

关传灯呆呆地听着,老叔公又说:“你娘最后说了,如果是儿子亲手拾的骨殖,那金子就给他。如果他不肯拾,那金子就捐献给村里那些无儿无女,或者虽有儿女,但儿女都不孝顺的老人。所以这金子,你就甭想了。”

叔公们坚定地离开了,刚走了一会儿,只听得身后响起关传灯的叫声,那叫声像狼嗥一样凄厉,又像鬼叫一样瘆人,回头一看,关传灯正跪着大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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