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雏菊的诗意世界

2015-05-30 09:39张侠侠
北方文学·中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阿巴斯人文关怀

摘 要: 伊朗著名电影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运用电影初期最质朴的创作手法,表达他对人、对生命的关照,从伊朗的社会现实出发,思考着时代的困境。以电影美学理论为基础,阿巴斯电影《何处是我朋友家》呈现出的美学特主要体现在三方面:长镜头美学、寻找的叙事模式及人文关怀。

关键词: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何处是我朋友家》;写实风格;长镜头美学;寻找的叙事模式;人文关怀

作为被封建主义和原教旨主义神权政体统治已久的国家,伊朗对文化方面的审查非常严苛。直到1925年,政府和信教人士才不再抗拒电影。在如此严苛的生存条件下,伊朗电影依然逐渐脱颖而出。尤其是伊斯兰革命之后,经历过新浪潮的洗礼,越来越多的电影导演开始在世界电影圈里崭露头角,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就是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位。著名影评人戈达尔曾对阿巴斯做出这样的高度评价:“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被誉为“继黑泽明之后最具有东方精神的亚洲电影导演”,他的作品着重刻画伊斯兰民族的沉郁、内敛,富含浓重的“东方精神”。他擅长以小见大,从最平凡的小事中表达最深沉的情感,表达他对人性、文化传统、宗教等要素的探寻和思考。阿巴斯的影片用简约的语言、独特的风格透露着日常生活的诗意化,《何处是我朋友家》正是对其美学风格的阐释。

1989年的洛迦诺电影节上,阿巴斯两年前拍摄的影片《何处是我朋友家》在欧洲首映,并获得巨大反响。影片讲述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事,情节简单却引人入胜。一个山村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艾哈迈德无意之中拿错了同桌的作业本,老师曾一再要求学生必须把作业写在作业本上,否则就会被勒令退学。为了避免同桌受罚,艾哈迈德决定翻山越岭去寻找小伙伴的家,把作业本还给他。于是,他踏上了漫长的奔跑道路。随着他的脚步,我们看到了伊朗的乡村风貌,也看到了专属于孩子的执着、善良。这期间,孩子的单纯世界与他遭遇的成年人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后,艾哈迈德还是未能找到同桌的家,只好替朋友完成了作业,避免了同桌被开除。

围绕着这个情节,阿巴斯将记录式框架、非职业演员即兴表演与现实生活自然融合,在写实主义美学的指导下,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诗意的世界。本文以电影美学理论为基础,从长镜头美学、重复的意义和人文关怀三方面阐释《何处是我朋友家》的美学魅力。

一、长镜头美学

法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提出了长镜头理论并在《摄影影像的本体论》中分析了长镜头的美学价值。阿巴斯的电影《何处是我朋友家》以近乎纪录式的手法,用长镜头完美再现了一个真实的伊朗。长镜头即一场戏只用一个镜头,不出现蒙太奇及其他场面调度。在《何处是我朋友家》中,阿巴斯出色运用了长镜头,将其美学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

首先,在影片的开场,观众看到一扇虚掩着的门,有些破旧,随着这扇门轻微地晃动,我们听到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将观众带到一个更为广阔的画面空间。声音与画面的结合,呈现了一个更立体的世界。在这些嘈杂的背景音中,观众可以提取有用的信息。在这个长达一分二十五秒的长镜头中,阿巴斯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立体的教室场景,也引出了本片的主人公[1]26。

接下来,艾哈迈德在意识到拿了同桌的作业本后想去寻找朋友的家,但他只知道朋友的家在山那边的波士塔,于是他便踏上了漫长的寻找之路。在贫瘠的山坡上,“之”字形小路蜿蜒着,路上是飞奔的艾哈迈德。在这里,阿巴斯把固定长镜头和运动长镜头巧妙结合起来,在大远景长镜头的主导下,观众首先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甚至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运动长镜头追着艾哈迈德一路奔跑,真实地再现了艾哈迈德的坚定和无助。翻过山头,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路,于是又跑回来。在这近乎重复的镜头中,我们再一次感受到艾哈迈德想把作业本还给同桌的坚毅和执着。

后来,艾哈迈德遇到一个制门的工匠,以为是同桌的父亲,就跑上去询问。但是制门工匠根本听不到他的问话,骑着驴离开了。艾哈迈德拼命追赶。又出现了那个贫瘠的山坡,艾哈迈德沿着“之”字形小路飞快奔跑,终于跟着制门人到家。这时阿巴斯调皮地使用长镜头制造悬念,父亲叫儿子出来搬门,一个固定长镜头从艾哈迈德的视角出发,盯着门口小男孩的一举一动。小男孩出来时,头被门遮住了,只能看到一条橙色的裤子和浅色衬衣,这刚好是艾哈迈德同桌的标志性服装。这时,观众仿佛身临其境,越发想要看到小男孩就是同桌,艾哈迈德的努力不是白费。此处长镜头的运用让观众产生一种情感的共鸣,切实体会到主人公的感受。

最后,艾哈迈德寻找无果回到家中。母亲与他对话,观众看不到母亲的脸,只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此处阿巴斯运用了一个大全景镜头,始终和人物保持着距离,冷静地向观众呈现了真实的生活情境。

阿巴斯在《何处是我朋友家》中将安德烈·巴赞的长镜头理论贯彻落实,并打上了强烈的个人风格的烙印。借助长镜头,阿巴斯突出了作品的写实主义风格,冷静地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的伊朗,也让观众追随着艾哈迈德寻找的脚步,一起体味孩子世界的单纯、执着。

二、寻找的叙事模式

作为一个写实风格的导演,阿巴斯通常以一种冷静的笔触呈现一个真实的世界,但这个看似破败的世界又不乏温情与诗意。[2]17借助這些电影,阿巴斯向我们传达他对世界的关心,尤其是对老人、孩子;传达他对于宗教、变革、生死的思索;也向我们展现了他对真实生活的诗意探寻。其中寻找的叙事模式反复出现在他的电影中:《课间休息》讲述的是男孩试图寻找另外一条回家的路;《一种问题的两种解决方法》就是一部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法的电影;《何处是我朋友家》更是专注与寻找的主题,全片讲述一个小男孩寻找同学的家的故事。

寻找就是在路上的一种标志,不管是身体在路上,还是灵魂在路上。阿巴斯似乎更钟爱“之”字形的路,《何处是我朋友家》中有很多关于路的镜头,尤其是全景式长镜头。艾哈迈德踏上寻找朋友家的路时,是在“之”字形的小路上,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丘,却发现前面的路一直伸向看不到头的远方。“之”字形路蜿蜒曲折,使观众视觉上不易产生疲劳,也更衬托出寻找过程的艰难。艾哈迈德自己并不知道路,所以一路询问,一路奔跑,但每个人提供的地址都不相同,因此艾哈迈德就在“之”字形的山路上来回奔跑了三四次。通过艾哈迈德三番五次的寻找,观众可以看到一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内心的执着和坚毅。路的镜头就这样简洁地呈现给观众,每一个镜头都像一幅画,简单几笔却可以窥见丰富的场景,简单的场景设置却展现了人物独特的人格魅力。

寻找主题反复出现在阿巴斯的电影中,因为寻找的过程有很多不确定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可以引起观众对于生活的深刻思考。阿巴斯要呈现给我们的也不是主人公要寻找的人或物,而是通过寻找这个媒介,展现每个人真实动人的一面,唤起平凡生活的诗意。

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寻找的过程。我们可能在某个时间段寻找某个特定的事物,也可能在不同的时间寻找不同的抽象的意识,比如存在的意义、宗教与政治的关系、自我意识等等。阿巴斯试图通过电影人物的寻找过程呈现现实中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心理状态。寻找的过程是寻找他者的过程,也是发现自我、磨练自我的过程,通过这种寻找我们可以获得形而上的认知,也正是这种寻找为阿巴斯的电影增加了散文诗般的魅力。[3]65

三、人文关怀

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西方导演更多关注人性的阴暗面,希望剖开人性中的恶,认清自己。但在东方主义影响下的阿巴斯,专注呈现人性美好的一面。虽然伊朗的政治环境、生存状态并不理想,但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伊朗独有的美。《何处是我朋友家》中,阿巴斯就成功带领我们进入一个孩子的单纯世界,也在此过程中,展现了他对伊朗的爱和思索。

在影片中,阿巴斯将单纯的孩子世界与难解的成人世界对比,批判了成年人的刻板教条,认为他们误读了伊斯兰教义。真正的穆斯林信仰纯真、简单,而被生活磨去了棱角渐趋无趣的成年人却自恃权威。孩子虽然知识有限,但澄澈执着,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成年人的老师。

艾哈迈德寻找朋友家的路上遇到了很多成年人。第一个出场的是他的母亲,当他向母亲解释必须要归还作业本时,母亲置若罔闻。他一再解释,母亲依然坚持他应该先完成作业。她认为懂事的孩子应该是顺从母亲的意思,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这和艾哈迈德的爷爷不谋而合。他坚持认为父母应该树立权威,顺从是最重要的美德。顺从比归还家庭作业更重要。他还建议孩子应该每周挨打才能成长。他们代表了伊朗严循传统的情况下父辈的教育观念,他们只想培养出一个顺从的孩子,其他的品德都不重要。后来,艾哈迈德又遇到了很多人,误以为是同学父亲的制门工匠、给他引路的老爷爷等等。这些成年人放佛被隔绝了一样,他们只顾嘈杂地讲话,根本不倾听孩子的内心想法。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们就是权威。

影片结尾处,老师检查学生的家庭作业。当艾哈迈德的同桌打开作业本时,一朵小花出现在镜头中,枯燥的课堂被注入一股生机。而影片的开头也是老师在检查学生的家庭作业。结尾和开头呼应,组成一个圆。同样是在教室,氛围却迥然不同。老师依然严厉,孩子美好、单纯的天性却唤醒观众心中的感动。

影片中伊朗的美丽随处可见。野花野草、小牛小鸡,镜头里的生物都透着怡人的美。甚至是破败的街巷、陈旧的房屋都饱含诗意地展现了伊朗独有的风貌。诚然,阿巴斯着重展现的并不是风景的美丽,而是主人公艾哈迈德身上所具备的的美好的品格。他为归还作业本来回奔跑,不顾长辈的责骂,执着又坚韧。通过这个简单的故事情节,阿巴斯带我们又回到了单纯美好的童年时光,引导我们成年人进一步反思,追寻生活的诗意。[4]43

四、結语

阿巴斯作为东方主义影响下的导演群体的代表人物,专注表达他对伊朗这个充满神秘感的国家的探寻、对人性美好一面的思索。随着现在声光电技术的发展,很多导演热衷于大场面的宏大叙事,而阿巴斯依然坚持关注小人物的小事件,透过这些平凡的小事唤醒生活中简单的诗意和深刻的反思。《何处是我朋友家》就是这样一部情节简单的影片,通过寻找朋友的家这件小事,跟随主人公寻找的脚步,在长镜头的写实风格下,我们看到了一个孩子单纯、执着和坚毅的内心,看到阿巴斯为这个饱经战乱和天灾的民族,从容地书写那里独特的人文气息。《何处是我朋友家》就像影片中作业本里的那朵小雏菊,是庸常生活中的一丝光亮。

参考文献:

[1]刘昊博.阿巴斯电影观和长镜头美学[J].电影评介, 2007 (5):26-29.

[2]叶基固.阿巴斯电影的风格和语言[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 1999(2):17-20.

[3]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等.单万里 译.特写:阿巴斯和他的电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5):60-78.

[4] 汪方华.生生长流——阿巴斯和他的影片《何处是我朋友家》[J].电影评介, 2000(2).

[5] 伊强.伊朗电影的记录特色——以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为例[J].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2008.(5).

[6] 伊强.在影像与现实之间漫步人生——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电影观念[J].电影评介, 2008.(8).

作者简介:张侠侠(1990–),女,河南周口人,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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