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面具

2015-05-30 16:29城不夜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5年10期
关键词:蒙特匕首马戏团

城不夜

1866年的隆冬,犹他州的康纳镇迎来了两拨客人。一个是当时扬名美国西南部的萨洛尔马戏团,一个则是当众刺死马戏团团长萨洛尔的凶手。

在警局的刑讯室里,治安官费诺惊讶地发现凶手只有17岁。

“你的名字?”

“欧罗斯。”

“籍贯?”

“弗纳尔镇。”

“弗纳尔镇?离这里有40英里吧,你为什么会来这么远的康纳镇杀人呢?”

“他是个恶魔,我杀他丝毫没有错。”欧罗斯满面怒气,“我住在弗纳尔镇的提亚石村,两年前,一个手持匕首的小丑闯进了我们家,刺死了我父亲!一年之后,同一天,又是一个小丑闯进了我家,用匕首杀了我母亲。”

欧罗斯双手猛捶桌子,表情扭曲:“如出一辙,两个小丑在被人发现之后就自杀了。马戏团也离开了本州,我报了案,警察只查出他们是萨洛尔马戏团的人。他们去找萨洛尔盘问了很久,没有一丝证据证明小丑与他或者其他的团员有关,执法官也判定这是意外。”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即使离开犹他州,依然不远千里去杀了你的母亲,绝对有人在指使。”费诺也觉得诡异,“等等,照这么说的话,你家今年还会有人遇害?”

“我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正因如此,母亲死后,我的日子就像在地狱中一样惶恐。三月份的时候发了洪水,我家的农田被淹了,我只好卖掉房子,去了内华达州的伊利城里谋生。不过就在那里,我又见到了萨洛尔马戏团,他们正在那儿巡演。当时我就冒出了一个想法——与其坐等12月的时候被小丑刺死,还不如先去杀了那个主使者。”

“难道你……”

“你想得没错,而且我调查过,萨洛尔马戏团远近闻名的就是萨洛尔的匕首技法。”

费诺笑了笑:“正因如此,他怎么会让人用匕首去杀人呢?这不是明摆着把线索指向他吗?”

“我当时可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怎么活命,我觉得他的嫌疑最大,所以我在一天夜里溜进他的房间,用一把猎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费诺连忙打断他:“等等,你说你割断了他的喉咙,可是今天他还在广场上表演!”

“没错,我的确割断了他的喉咙,而且不光今天,在我刺杀他的第二天,他就又领着马戏团在伊利城大剧院里表演了。”

费诺刚想问些什么,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警察走了进来,一脸怪异地说道:“费诺,那个萨洛尔带着几个随从已经到你的办公室了,他们要保释这个犯人。”

“等等,萨洛尔,他不是被……”费诺闻言猛地回头望向欧罗斯。

欧罗斯看向费诺:“我没说谎。”

萨洛尔依然戴着那副只有口眼外露的面具,整个人佝偻着背,胸口还有些血迹,从领口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

“费诺警官,您好,您也看到了,我并没有受到致命伤,我们也不想追究那个年轻人的责任,还请您允许,让我们保释他出去吧。”萨洛尔语气真诚地说。

费诺惊异的同时感觉到很难办:“萨洛尔先生,这个年轻人可是想置您于死地,难道您就不想他在监狱里反省反省吗?”

“不,警官,我认识这个年轻人。”萨洛尔目光柔和地看向欧罗斯,“他的父母都是因为我们马戏团的人而丧命,如今他无依无靠,无论怎么对我们都不过分,我对他也是满怀愧疚,还请警官你允许我的保释申请。”萨洛尔甚至做出一副恳求的模样,令人动容。

最后欧罗斯还是被保释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和费诺耳语了两句,出了警局之后一转眼就消失在一条小巷里。

夜间11点的时候,欧罗斯和费诺先后进了一间酒吧,各自点了一杯酒。费诺轻轻晃着酒杯,道:“你把我叫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快说吧,今天看萨洛尔的所为,并不像与你有仇怨。”

“不,那个小丑不能以常理去判断,在我上次刺杀他之后,他也找到了我,就像这次一样,表示不追究我的过错,还给了我一些钱和衣物。”

“相比这个,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为什么第二天他还能表演?”费诺问。

“所以我才叫他杀不死的恶魔。而现在,我更关心我的命,已经12月了,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欧罗斯道。

12月18号的深夜,小镇中心的旅馆客房里,欧罗斯捧着《圣经》在床上缓缓地翻着。

到了12点整,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丑撞开了房门,他手中的匕首闪着寒芒,直奔欧罗斯刺去。

藏身在窗外的费诺和另外两位警员冲了出来,把小丑围在中央。

欧罗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小心点儿!不能让他自杀!”

费诺警觉起来时已经晚了,小丑已经把匕首狠狠向自己刺去,所有人都惊骇万分。然而那把匕首却并未刺入他的身体,在离他胸膛只有两英寸的地方停下了,他双手颤抖,并且开始大声地号哭……

欧罗斯无比惊讶,因为在前两次的事件当中,杀人的小丑自裁时非常决绝,为什么这个小丑在这个时候却胆怯了?

费诺则放心了不少,因为这样就能顺利活捉他了。然而他还一步都没跨出,只见那个小丑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发光的东西,对着那东西望了一下,顿时止住了哭声,再次把匕首向着自己狠狠刺去。

费诺慌忙开了一枪,正好打中了匕首的刃面,匕首被弹开,几个警员立刻上前,控制住了小丑。

小丑被押解去了警局后,费诺在地上捡起了那个发光物……

12月31号,半夜里,客房的书桌前,欧罗斯依旧在翻那本《圣经》。房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把匕首凌空割开了空气,从他后背刺入。

萨洛尔看着欧罗斯的尸体,片刻后转身离开,却在走廊尽头看见了用枪指着他的费诺。

“您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动手的呢?警官先生。”萨洛尔问。

“12月18号后,我始终觉得你会在今年结束前动手,所以我派人去监视你的马戏团,一旦哪天你没露面,立刻发电报通知我。现在,请你和我回警局吧。”

萨洛尔动也不动,道:“费诺先生,您为什么没有阻止我杀人,难道是……”

“里面的人不是欧罗斯,是你那天派过来的手下蒙特尔。我让他扮成欧罗斯引你过来,他说只有他能在被你的匕首刺中后不死,现在他应该还活着。”两个警察把蒙特尔抬了出来,他背上血流不止,但并不是致命伤。

“蒙特尔这家伙倒是蛮机灵,已经懂得避开要害了。”萨洛尔轻笑了两声。

“小丑先生,所有诡计都被看穿了,你现在找不出一个替身了吧。”费诺咬牙道。

“替身?哈哈,蒙特尔跟你说了很多啊。”萨洛尔笑道。

“他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你这个恶魔!之前欧罗斯两次刺杀你,实际上已经杀死了目标,死的全部都是你的替身,你一直派人盯着他,一旦他有动作就安排好手下装扮成你的样子替你送死,然后再做出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让欧罗斯以为根本杀不死你,让他在恐惧和不安中惶惶度日。”

欧罗斯从费诺的身后缓步走出,萨洛尔随即看向他,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

费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对着萨洛尔晃了晃:“这是蒙特尔的东西,上次他在自杀时失常了片刻,然而这玩意儿让他恢复过来。”他手中是一块怀表镜,“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块镜子能让他坚定自杀的决心?”

萨洛尔依旧看着欧罗斯,道:“大概120年前,在南非北部有一个食人族部落,那里的巫医发明了一种脑部手术,可以更加轻松地操控奴隶。大航海时期,英国人用这种手术粗略地治疗癫痫,并将其命名为‘脑桥分割手术。手术之后,人的意识会分化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再经过引物的衔接,即可实现人格的转换,不过这种手术还不成熟,两个思想可能会不受控制,造成混乱。蒙特尔本来已经被我训练成了一台杀人机器,生死关头,他的另一面苏醒过来,这才让你们抓住了破绽。不过在引物面前,他还是很脆弱啊。”萨洛尔摇了摇头。

“引物?是什么?那块怀表镜?”费诺问道。

“不,是他自己,只要他看到自己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就会再次变成杀人机器。”

“萨洛尔,你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我的父母究竟和你有什么仇恨?”欧罗斯咆哮道。

萨洛尔却突然问道:“欧罗斯,提亚石村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欧罗斯愣了一下,答道:“是洪涝,你问这个干什么?”费诺想起当初审讯欧罗斯时他曾经说过,他的家乡提亚石村邻近科罗拉多河,因为没钱修缮河道,每隔几年都会发一次洪水淹没农田。

萨洛尔叹了口气,整个人坐在了地上,道:“21年前,一场洪水淹没了我家所有的农田和房屋,全家人就要饿死的时候,我被父亲卖给了一个路过的马戏团,换了20美金,那天是12月18号。”

“等等,你是提亚石村的人?”欧罗斯打断道。

萨洛尔没有理会他,继续说着:“当时马戏团的团长叫墨利亚,他才是真正的恶魔。马戏团的训练非常辛苦,我每天都在哭喊,没过多久,墨利亚就给我做了脑桥分割手术。当我醒来时,我的脸上便被缝上了这张面具,这也是我的引物。”

所有人都无比惊讶,如此说来,萨洛尔也应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此时此刻欧罗斯才明白,为什么萨洛尔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却又出手帮助自己,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另一半思想。

“我不记得墨利亚之后是如何训练我的,只记得我清醒的时候一直是在哭泣。后来某一天,我苏醒过来,发现我已经用匕首杀死了他,也许该感谢他逼着我学投掷匕首。然后,我接管了马戏团,还从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记载着手术方法的羊皮卷。”萨洛尔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回到了弗纳尔镇,本来我并不想见到我所谓的父母,但是在城里我看见我父亲牵着一个少年。

“那天是感恩节,我跟着他去了提亚石村,看见你们一家人在烛光里吃着火鸡和羊角面包,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感恩节,我在马戏团外面的雨棚下面缩成一团,墨利亚罚我在那儿睡了一整夜,我几乎快要冻死,而你们却那么幸福,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回到马戏团后我就晕了过去,另一个我苏醒了,接下来的事你应该清楚得很了,我的兄弟。后来之所以让手下人扮成小丑去杀人,大概是另一个我想让我亲爱的父母在临死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小丑儿子吧。”

这时,萨洛尔眼神一凛,蓦地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匕首,叫道:“你必须得死,我的弟弟……”

1887年1月17日,欧罗斯带着萨洛尔回到了提亚石村,他将萨洛尔葬在了父母的墓旁。

那天夜里,萨洛尔没有将匕首掷向欧罗斯,他的另一面在最后时刻苏醒,把匕首刺向了自己。

他死后,欧罗斯帮他剥下了那张面具,面具下的脸令在场所有人呆若木鸡,惨白的面孔被水泡得溃烂,只有长时间的浸泡才会这样。可以想象,在那张微笑着的面具背后,是一张永远哭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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