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做了一碗龙须面

2015-06-24 01:02赵明山
幸福家庭 2015年5期
关键词:挂面宿舍妻子

赵明山

记忆中,母亲只来过我家一次,只吃过一次我为她做的饭,就是一碗龙须面。我所谓的龙须面,其实就是细一点的挂面,里面除了两个鸡蛋,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所谓的家,其实就是学校的一间宿舍。

1993年元旦结婚时,我和父母同住农村的三间老宅。春暖花开时,搬到妻子所在的学校,一间宿舍就变成了一个家。宿舍很简陋,家便愈显寒酸。自己刷了涂料,盖住黑黑的墙皮;吊了纸顶棚,遮住脏兮兮的房檩和芦苇铺草。地面铺的旧砖高低不平,缝隙很大,透着湿湿的潮气。就是这样一间房子,也是学校费了一番心思好不容易腾出来的。这间房子既是卧室又是厨房,兼具着家的全部功能。即便如此,心里并没有太多伤感,内心更多的空間被新婚的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所占据着。有时来了朋友,炒上几个小菜,屋里烟熏火燎,拥挤不堪,但吃得有滋有味。酒足饭饱之后,欣赏着杯盘狼藉的场景竟是一种享受。

但父母对我的生活是放心不下的,尤其是母亲,自从我们搬走以后,总是念念叨叨的,半夜里睡不着就把父亲也推醒了,你一句我一句唠到天明。她一个人经常到村口眺望,见路上有骑自行车的人过来就打量好久,要不就在我们住过的屋子里发呆。我回家时,她就拉住我问这问那,问个没完没了。在母亲眼里,我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的孩子。过一段时间,母亲就催促父亲骑自行车到学校看看我们。学校离老家五六公里,那时城乡间还没有公共汽车,自行车是主要交通工具。父亲回去后再把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母亲说一遍,才算交差。哪一句答不上来,就被母亲数落一顿,怪父亲粗心大意。

一天中午,我和妻子刚刚吃完饭,母亲突然站在了门口。我很是吃惊,风尘仆仆的母亲是一个人从家里走过来的!五六公里路对于年轻人虽然不算太远,但对于67岁的母亲来说,无疑是一次长征,更何况她还患有高血压。母亲的头发有些乱,额头还有没擦干净的汗迹,说话气喘吁吁的,但是不难发现,疲惫之外更多的是兴奋。我一时慌了神,好半天才想起问母亲吃饭了没有。母亲见我们正收拾碗筷,忙说吃过了。我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简直蠢到家了,这么远的路,母亲一步一步走来,在哪吃饭,什么时间吃饭?母亲说早饭吃得晚,现在还不饿,叫我不要张罗了。我这才想起真的没有什么好张罗的,家里的菜刚刚被“打扫”干净,原计划下班后再去买的,没想到这个窘况让母亲给撞上了。那时我们还没有冰箱,一般都是现吃现买,附近没有小卖部,买东西要到学校外面。我推上自行车要去买菜,母亲拦在前面说什么也不让走。母亲让我陪她说说话,说做饭不急。

母亲开始仔细打量我的小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锅碗瓢盆都摸一摸动一动,好像在掂量用着顺手不顺手。许久,母亲扭头对我说:“妈屈着你了。”妻子去上课了,趁母亲休息的空闲,我又翻箱倒柜,希望有新的发现。最终只找到一些挂面,细细的那种,我们叫做龙须面。没再征求母亲的意见,我开始点火、烧水、下面、涮葱花,当然忘不了卧上两个鸡蛋。当热气腾腾的龙须面端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的眼睛湿润了。更湿润的是我的心,母亲大老远地来了,我却只给她做了一碗面!母亲大口大口地吃着面,一碗素面在她眼里却像山珍美味,饱经风霜的脸上荡漾着幸福。母亲吃面时我就在想,她是怎样走来的呢?应该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坐下来喘口气擦擦汗再走,要不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即使这样,五六公里路也快耗尽了体力。只为了看我们一眼,母亲把自己都忘了。一碗面很快吃完了,我的愧疚却越积越多。

回到村里,母亲逢人便说我给她炒了一桌子菜,又是鱼又是肉的,吃不了全剩了,听到以后我心里直发酸。想不到,就是这样一碗平平常常的面,我再也没有机会给母亲做第二次。1995年3月20日,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给母亲做的那碗龙须面,成了她在“我家”吃的第一碗面,也是最后一碗。每当想起那一碗面,我的心就要疼上好长一段日子。 (摘自《现代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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