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羞羞脸

2015-07-10 09:02尚钟夏
桃之夭夭A 2015年7期
关键词:哨声白鹤山庄

尚钟夏

我自出生到现在,日子过得尚且算是顺风顺水,直到我遇到了一位举世无双的公子……敢问这位公子,你还能再无耻点儿吗?!

楔子

忙了整整一日,我出六扇门大门时已然是繁星如花撒。街道静谧,两旁的房檐上泻下了清冷的流辉。

我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却在拐到一个巷口时被人拦了下来。

眼前的四个黑衣人中,有一人对我躬身道:“易捕头,请随我们走一趟。”

身为六扇门名捕,我自然宁死不屈,我的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之上,随时准备进行一场厮杀……

但,我想我大概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值——这场厮杀的结果是,他们将我群殴一顿后,塞进了麻袋直接绑走。

我,乃是六扇门唯一的女捕头。

我,破案无数,细致入微,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

我,曾得皇上亲口嘉奖,赐封号“天下第一女捕头”。

然而,我被揍了……

缩在麻袋里不知颠簸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被人轻放到了地上,有人道:“啧,我不是说将易捕头请过来吗,怎么将人装到麻袋里?”音色如流水激石,清冷微沉。

那几个黑衣人语气中带了些尴尬道:“属下原本是想将易捕头请过来,但易捕头一直不肯,甚至还拔剑相向,于是属下只好……”只好将我臭揍了一顿后绑了过来!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隐约觉着,自己似乎有些作死。

突地,有人把麻袋解了开来,我抬头,正好对上一人的目光。

那人双目细长,隐隐闪着星芒,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待到他瞧见了鼻青脸肿的我后,嘴角一抽,揉了揉眉心后叹道:“易捕头,幸会……”

将我客客气气地自麻袋中扶起,又和和气气地替我沏了杯茶,而后那人对我拱手道:“久仰易捕头大名,在下傅容与。”

我一怔,天下第一巨富傅容与?据传,此人富比石崇。他幼时还与白鹤山庄的大小姐定了娃娃亲,近日将要完婚。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他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派人揍我?

约莫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傅容与放下茶碗,叹道:“不瞒姑娘,此处正是白鹤山庄。在下素闻姑娘天下第一女捕头的威名,所以才想私下请姑娘过来帮个忙……姑娘有所不知,近日,这白鹤山庄在闹妖怪……”

白鹤山庄闹了妖怪!自半月前起,山庄附近不断有人失踪,而后皆是在距白鹤山庄三里开外的一处乱葬岗被发现。只是那时尸体已然被啃噬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靠衣物辨认出是失踪的人。

年纪大些的老人知道这事后,都摇着头叹气,说是乱葬岗的腐尸化作腐图出来吃人了。

渐渐地,这说法便传开了,白鹤山庄附近人家皆是人心惶惶。

白鹤山庄的庄主秦白鹤担心此事传出去有损山庄盛名,于是严禁庄内人报官。但傅容与觉得此事终究得解决,于是便将我“请”来,希望我私下将这案子解决。

傅容与对我道:“此事便拜托易捕头了。今日便请易捕头在此暂住一晚,明早我便带你去见秦伯父说明原委。”

说到此处,他将茶碗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继而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窗外,故作惊诧道:“啧,原来天早已亮了,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去拜见秦伯父可好?”

说罢,他迎着朝阳晨光倜傥一笑,回头瞧我,逆着光,我依稀瞧见他笑弯了的眉眼中掩藏不住的狡黠与促狭。

我站起身,暗叹道: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我们一同拜会了秦白鹤后,傅容与抬眼瞧了瞧天色,晃着折扇云淡风轻地对我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在白鹤山庄附近转转,运气好些的话,说不定可以碰到一只腐图供你欣赏欣赏。”

我颇无力,这是去抓妖怪又不是去郊游,这么轻松愉悦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纵然满心怨怼,我却也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白鹤山庄依山傍水而建,走在路上依稀可闻林间鸟语,见流水潺潺。

一阵风过,扑面而来的是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的淡淡的野花香。

我不禁摇头低叹,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发生这种命案!

似乎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傅容与一边打量周围的景色一边对我道:“易捕头似乎很喜欢这里?”

我惊叹于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正欲开口,却发现一旁的树丛中隐隐有些异动。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微微皱了皱眉便要抬脚上前去瞧瞧。

我不由得扯住他的袖子,道:“这样贸然上前是否莽撞了些,万一是一对干柴烈火的孤男寡女在树丛之间打野战……打扰人家会不会不太好?”

他侧过脸来瞧我,微微一扬眉:“你整日脑中都在想些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尴尬望天。

突地,我听到一声哨响,这哨声极尖极细,隐匿在风声中,稍不留神便无法察觉。

与此同时,树丛中的异动停了下来,几个人影站了起来,仓皇地转身逃窜,速度极快,即便是追命的轻功也难与他们决出高下。

我下意识地拔腿去追,追了没多久突然膝盖一麻,重心不稳之下便崴了左脚跌坐在地上。

身后传来傅容与的声音道:“那东西便是腐图。”

我望了望腐图消失的方向,又瞧了瞧自己的膝盖,不禁有些出神。

傅容与伸出手在我肩上一拍,我这才回过神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崴了脚,站起身便准备往回走。

走了不过一步,我便觉得脚踝处钻心地疼,身子一歪,崴了右脚,再次跌坐在地上。

傅容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垂首满面无语地瞧着我,道:“天下第一女神捕,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而后他将我打横抱起,淡笑道,“……令人刮目相看。”

我默默别过头去,以对他的无视表达心中的不满。

回到白鹤山庄后,傅容与亲手为我上药,我垂首望着他,斟酌道:“今日我追腐图时突然跌倒,我约莫能感受到,是有人用石子打中我的膝盖,还有风中隐约能听得哨声。这腐图……会否与人相关?”

他眼底有一丝寒意,稍纵即逝。随后他抬眼笑看着我,柔声道:“易捕头果然是尽职尽责,时时刻刻不忘案情……且先将案子放一放,待你脚伤养好了再说。”

上好药后,他起身出门,在踏出门槛前一刻,他突地脚步一顿,转回眼瞧着我别有意味道:“若真与人相关,那些人必然逃不掉。”

我坐在床边,不由得一怔。

转眼间,便是残月高悬,繁星攀天幕,四周一片静谧。

我躺在床上阖着双眼出神,傅容与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正当我出神之际,隐约又闻得那哨声传来。突地,窗户“吱呀”一声响,一阵风过,而后四周又恢复了沉寂,那哨声却一直未停。

我睁开双眼向外看去,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瞧见远处夜色中葱茏树木下张牙舞爪的狰狞黑影。

再转眼看向屋里,我不由得怔住——一只腐图正立在我的床边,面目狰狞地瞧着我!

这怪物外形与人相似,青黑无神的双目一转不转地死盯着我,其中依稀可见细微的血丝,鼻子处只有两个血肉模糊的圆洞,一张嘴占了脸的一半,其内竟有三排牙,黏着血丝,锋利如锯齿。

更令人惊恐的是——它的身上飘散着的,是阵阵腐尸的气息!

突地,哨声音调一转,腐图突然动了。

我抓过床边的剑便撑着准备起身,这等关键时刻,我却因为脚伤,又跌回了床上。

腐图已然向我扑来,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突然有一人破门而入,剑光流转之间腐图的脑袋已被斩下。它躺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后便化作了一摊血水,黏腻猩红。

我望向来人,便见着黑暗中那一双眼闪烁着熟悉的笑意——果然是傅容与。

上上下下地将我瞧了几眼,确认我无事后,他自然而然地关上了门,十分自觉地走近了我的床,又无比淡定地和衣躺在了床上。

我一怔,他望着床顶笑道:“现下你腿脚不便,我在这里陪你以防不测。”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实在不肯,我也可以睡床下,只是……”他手指向地上的一摊血水,“易捕头向来善良仁慈,应当不会忍心让我睡在这么个玩意儿上,是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傅容与突然翻身面向我。

这床本身不大,此刻我与他面对着面,温热的鼻息带着一股紫檀香扑面而来,空气中处处都萦绕着暧昧的气息,他突然凑近,在我唇上轻轻一触,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我愣了又愣,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只好翻身面向墙侧,镇静且严肃道:“睡觉!”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似是极愉悦。

我紧闭着双眼,决定无视身后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我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是被丫鬟的拍门声吵醒的。彼时我睡得正迷糊,便下意识地轻踹了一脚身边的人,示意他将丫鬟打发走。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傅容与无奈的叹气声,他打开门对丫鬟道:“你晚些再来,她还没醒。”

而后,便是丫鬟的抽气声。

我稍稍清醒了些,挣扎着睁开双眼望向门口,便见那丫鬟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道:“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后便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你……知道了啥?

你知道个啥?

我沉默而忧伤地望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流言猛于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我与傅容与“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衣衫不整”的风流事迹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已然进化了无数个版本。

近几日,我在白鹤山庄过得十分不顺畅——罪魁祸首便是傅容与。

那日流言传开后,这厮不但不知避嫌,反而愈发殷勤……譬如当着他的正牌未婚妻的面对我嘘寒问暖,又譬如晚上抱着一床被褥以保护我为名来与我同睡。

短短几日下来,我已沦落到了饭后溜达消食都要遭人围观的地步。

叔可忍婶不可忍,默默然地忍了几日,我的脚伤终于大有好转。

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准备出门溜达溜达顺便查案。

我偷偷摸摸地避开了傅容与,站在白鹤山庄的大门前。

跨出了第一步,我抬眼瞧了瞧天色,而后笑眯眯地满意颔首——嗯,天色甚晴朗。

跨出了第二步,我略感受了一下迎面吹来的微风——嗯,风正好,花正香。

跨出了第三步,我正欲伸个懒腰,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笑道:“要出门?怎的不叫上我?”

我沉默片刻后,僵着身子回首望去,傅容与正倚在门边晃着折扇笑望着我。

未等我作答,他便径直上前,手搭着我的肩,道:“也罢,既然你脚伤好了,那咱们便出去走走,顺便找找线索。”

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我同他走走又停停,停停又走走,绕着白鹤山庄转了三四五六个圈之后,他突然伸手拂去了我肩上的一片落叶,而后又为我轻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语气着实温柔道:“累不累,要不要歇一阵子?”

这厮相貌十分俊俏,用这般温柔的眼神将我望着,我不免心要漏跳一拍。但脸红心跳之余,我又不免有些疑惑——这几日他所做的种种,总显得有些刻意,倒像是故意做给谁看。

突地,一阵风过,顺风飘来的不仅有那极其有节奏的尖锐哨声,还有极浓重的腥臭的血气。

我环顾四周,几只腐图正向着我们飞速而来。

傅容与并未看他们,而是抬眼望向了我身后的某处,眼神冷冽。忽而他一扬袖,几枚袖箭自袖间飞出,几只腐图应声倒地,挣扎片刻便化作血水。

哨声停了,我回首望去,却见傅容与的那位未婚妻秦月琳大小姐自树后走出,而她手中拿的,正是一支银质短哨。我心中微动,莫非……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控制腐图?

秦月琳神色凄惶地瞧着傅容与,正欲开口,傅容与却忽一扬袖,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瞧着自己心口的袖箭,缓缓倒下。

我瞧着她的尸体,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我道:“她好歹也算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

傅容与瞧了我半晌,忽而轻笑道:“其一,我与她并无感情,娶她仅是为完成家父遗愿;其二,你也瞧见了,她操纵腐图害人性命,死有余辜。”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轻笑着俯首瞧我,微弯了眉眼,我隐约瞧见他眸色中一片水光潋滟,泛着三月清池的粼光,隐去了那夜的一片醉人的紫檀香。

他道:“其三,这几日,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相凑合,还算清丽,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很大成就,传言之中她聪慧灵巧,巾帼不让须眉,但其实这个姑娘有些傻,有些愣,时不时还会犯个蠢……”

我思索了片刻,正色道:“此话前半段与我甚是相像,但后面两句似乎是在形容另一人……”

他听了我的话,忽而一扬眉,唇角微扬道:“前半段你是否符合尚不可知,但我能确定,你比那姑娘还傻些,愣些。”

三四月份正是树抽芽花苞开的好时节,流水潺潺。我瞧着他的笑,忽觉得那清泉流水似是自我心间流过,清冽得如消融雪水,却又甘甜得如瓣间花蜜。

我正兀自盯着他愣神,他突地展开折扇在我眼前一晃,戏谑道:“姑娘,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莫不是……爱上我了?”

扇面上三两枝桃花,映着春色,探入到他眼底。

我不禁红了脸,定了定心神后,故作严肃道:“你莫要勾引我!经本神捕悉心观察,发现你与此案牵连甚深,还不快从实招来?”

他忽而浅笑,正色道:“你先前说过,怀疑腐图与人相关,现今,我便带你去瞧瞧真相。”

我站在秦白鹤的书房中,狐疑地看向傅容与:“不是破案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并未答话,而是移开墙上的画卷,在墙上摸索半晌,按下了一处机关,突地,书架自动移开,露出了藏在其后的一道暗门。

我随着他走入暗门,其后是一条黑漆漆的地道,十分窄小,仅能容下一人通过,于是我紧紧跟随在傅容与身后。

突地,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干干咳了咳,道:“办正事的时候,不要拉拉扯扯的。”

傅容与似乎身子一僵,半晌,他声音艰涩道:“我没有对你拉拉扯扯……”

我一怔,那现在扯着我衣袖的,是谁?莫非是……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在这黑漆漆的过道之中,一只腐图正瞪着青灰的双眼,与我近在咫尺,扯着我的衣袖。

想到这里,我后颈一凉,头皮发麻,停在原地僵着身子不敢动,手心渐渐地沁出了汗。

突地,前方傅容与一声轻笑,而后我衣袖一松,温暖的手掌覆上了我的手。他道:“呵,你这反应倒是有趣……好了,不逗你了。”

我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恼羞成怒地打算将手从他手中抽走。

他又将我的手握紧了些,柔声道:“地道里太黑,不知会碰上什么东西,我牵着你走,安全些。”

前方的人臂膀宽厚,手心微暖,窄小的地道中隐隐飘散着一阵紫檀香,我莫名觉得安心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往左边让了让。

我向前走了几步,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们站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抬眼便是凹凸不平的洞顶,其上隐约可见黏着的血丝。

而巨石之下,似是万丈深渊,直通地底。原本嶙峋凹凸的石壁被人刻意打磨得平滑光整,石壁上错落盘曲地镶嵌着油灯,直至最底部。

此处无风,烛火却摇曳不停。从此处向下看去,便见忽明忽暗的烛火盘曲向下,似是指引着人通往地底最深处。

微弱的火光之下,我隐约看到石壁上分布着数个门洞,每个门洞两旁都拴有两条铁链,铁链上的斑斑锈迹隐约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傅容与突地凑在我身边,指向底端的一处道:“你仔细瞧瞧,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垂首向下看,便隐约见到一个鼎炉,约有两人高,巨大无比,似乎是炼药的。

他轻笑,望着那鼎炉道:“炼药的鼎炉一般都很小,像那么大的鼎炉——是用来炼人的。”

我一惊,莫名打了个寒战,出了一身冷汗:“炼人?”

他道:“其实,腐图不是妖怪,而是人……或者说,他们曾经是人。”他望向地底的鼎炉,“将活人扔进那鼎炉中,用毒药炼就,炼出来的玩意儿就是毒人,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便编了个故事,说毒人是腐尸所化,叫它作腐图。”

他又示意我向后退几步,而后一边笑望着我,一边伸出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此处原本极安静,甚至到了静谧诡谲的地步,这一声响似是划过夜空的一声惊雷,硬生生将这静寂打破,在平滑的石壁上荡起了诡谲空荡的回声。

这回声渐小,而后消失无踪,而此处也慢慢恢复了沉寂。

突地,门洞旁的锁链开始晃动,铁链划在地上摩擦的声响及其抖动的声音,还有大小不一的脚步声,数种声音夹杂在一处,声响也渐大了起来。

而后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嘶吼,紧接着像是与其应和一般,自无数幽深的洞口中传来了声声嘶吼,似是要响彻云霄,震动黄泉。

闪闪烁烁的烛火之下,各个石洞中陆续有人走出,在地面上投射出道道阴影。

我看清了——那是一个个脚上拴着铁链的腐图!

他们双目死瞪着我们,向上冲来,却被脚上的铁链牵绊着停在空中,狰狞地瞧着我们,喉间隐约发出低低的嘶吼。

我只觉得心头一惊,下意识便冲上前去,挡在傅容与身前。

傅容与手搭上我的肩,笑道:“他们被铁链锁着,又上不来,你怕什么?”

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挠了挠头,道:“咳……条件反射……”

他久久沉默不语,我疑惑地抬眼望向他,却见他眼中有零星的笑意,像极了三月清池的粼光被人搅碎,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一点一点溢出到眼角眉梢,继而蔓延到了嘴角。

我愈发疑惑,他笑意更甚,夸张地抚着心口道:“我刚刚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原来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她也喜欢我。”

听了他的话,我脸莫名有些发烫。

忽而他抬手自我头上拂过,我下意识地摸头顶,却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支簪子。

我正准备拔下来瞧瞧,却听得傅容与道:“别取下来,那可是我傅家留给未来媳妇的信物……”

我一怔,随后心中的欢喜渐渐化作了绯红爬上了面颊。

我与傅容与对视良久,又暧昧了许久,气氛正好。

突地,下方不知是哪一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又吼了一嗓子,这般美好的氛围瞬间碎成了渣。

傅容与似是回过神来,手虚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咳,道:“这,就是我想要你看的东西。”

其实,有关腐图的真相,傅容与早已查清。

当日他为了履行婚约,来白鹤山庄小住了几日,正巧遇上了腐图的事。

后来,他无意间发现,所谓的腐图根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白鹤山庄用那大鼎炉混了毒炼出来的毒人,他们正是以银哨控制腐图,想要借腐图一统江湖。

此事太过诡异,除非亲眼看到,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将我掳了过来。

我当日被人打中膝盖,正是因为他们怕我抓住腐图。那日晚上,他们派出腐图杀我,正是想要杀人灭口。

傅容与将计就计,借着保护我的名义故意制造我与他的流言,引起了秦月琳的妒意,而后便让我亲眼瞧见了秦月琳用短哨操控腐图。

此时再带我来这里,纵然事实再难以置信,我也不得不信。

突然之间,对面隐隐有些异动,我仔细地望过去,发现对面还有一扇小门,而此时,它正缓慢地移动着,似乎有要打开的趋势。

傅容与面色凝重道:“那扇小门通往庄外,腐图平日里便是从这里出入……恐怕他们已然发现秦月琳已经死了,知道了白鹤山庄有内鬼,所以想提前施行计划。”

他话音刚落,我便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机关被启动了,而后,腐图双脚之上的锁链都被打开了!

它们弓起身子望着那扇开启的小门,喉间发出一声声低吼,外面有风吹入,我只觉得后颈一阵阵发凉——这么多毒人要是一起冲出去,那……

突地,外面传来了哨声,这一声哨声使毒人们彻底沸腾了,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们一齐动了起来,上千个毒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攀爬而上,向那小门而去。

傅容与眉头一皱,道:“决不能让他们出去,我们得想法子拦住他们!”

我握紧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道:“无妨,大不了今日死在这里。反正我们同生共死!”

他侧脸望着我,眸中的水色依然是潋滟而又清透。他轻笑道:“好,我们同生共死。”

与此同时,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揽过了我的腰,带着我飞身迎着那小门而上,却突然在我耳旁道:“你出去之后便赶紧想法子把门关上,知不知道?”

而后他微运内力,将我推出了那小门。

眼边景色迅速后退,我眼中却只有那一袭玄色长衫。不过片刻时间,我却像是经历了悠长岁月。

他笑道:“你带着我的爱同生,我带着与你的回忆共死。你不亏,我更不亏……”

我跌坐在小门外,却发现门外站了两排人,手中都拿着短哨,似乎是指引着毒人往山下走。

突地,我听到身后秦白鹤沉声道:“果然是你和傅容与坏老夫的好事!既然你在这里……莫非傅容与在里面?”

他冷笑着挥手,示意手下关了门。他道:“先把门关上也无妨,反正傅容与在里面,等他被毒人咬死,我也算是为月琳报了仇,那时,再开门也不迟……”

他笑得狰狞,我只觉得心中一凉——若是日后这世上再没有傅容与这个人,那……突地我心头一颤,不敢再往下想。

秦白鹤使了个眼色,那些手下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将我包围起来。

我冷眼瞧着他们,握着剑的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体内的真气似乎也开始不受控制……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挥剑而上的那一刻,我做好了拼尽全力的准备。

眼前人的惨呼与血色不断在眼前交织变幻,我似乎杀红了眼,连意识都不是太清楚,只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而待我渐渐冷静下来之时,身边许多人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号,我的手正掐在秦白鹤脖颈上,他身上有数道大小不一的伤口,正苦苦挣扎。

我寒着脸望向那几个紧紧握着手中银哨的人,冷声一字一顿道:“让腐图停下,然后开门,不然……”我转眼看向瘫倒在地上的秦白鹤,道,“他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

那几个人应当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着了,哆哆嗦嗦照我说的去做。

待到开了门之后,我急忙走进石室,脚步有些踉跄。

地宫里早已一片狼藉,许多毒人听到哨声后站在远处定住不动,地面上是一摊又一摊的血水,想必是傅容与的杰作。

我在石室中寻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一袭玄衫。我不禁有些心慌,我怕,我怕他殒身在了那个洞口,我怕我再也瞧不见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眼……

突地,我听得头顶上方有人道:“姑娘,你是在寻我么?”

我抬眼,傅容与正抱臂倚在顶端一处凸起的石壁之上,俯首噙着一抹笑瞧着我。

我微有些哽咽道:“伤了没?”

他淡淡一笑弯了眉眼,而后飞身下来走到我身边,晃了晃小指,指着上面一处刮伤对我道:“伤了……看,都流血了……”

要是以前,我定只想对他翻个白眼。可当下,我瞧着他许久,眼中莫名有些酸涩,眼眶微红。他瞧见我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后手轻抚过我的眼眶,温声笑道:“放心,我没事。”

突然间有人吹动银哨,我侧首望去,竟是瘫倒在地的秦白鹤拼着最后一口气吹了哨!

傅容与向外瞧了一眼,突地意味不明地一笑,我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他的衣袖,双目死死地盯着他——我不要再被丢出去第二次!

他安抚地瞧了我一眼,随后带着我飞身出了石门。

众多腐图跟随在我们身后,眼瞧着要跑出石门,傅容与却突地出手抓起瘫在一旁只剩下半口气的秦白鹤,将他朝那石门扔了过去,那些原本要跑出门的腐图都被秦白鹤砸了回去。

而后傅容与对着一旁的守卫扬眉道:“关门。”

那守卫捂着腿上的伤口,战战兢兢地瞧了我一眼,哆哆嗦嗦地关了门。

傅容与抱着胳膊,摇头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造出来的妖怪,便让他亲身尝试尝试。”

而后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傅容与命人吹哨制住腐图后开了门,倒了整整三大桶火油下去,又将火折子扔入其中。

转眼之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想来待火熄灭后,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再不会兴起什么风浪……

傅容与原本望着石门,神色不明,此刻却突地转眼瞧我,道:“六扇门有联络响箭,是吗?”

我怔住,下意识地自腰间取出了一枚响箭,他放出响箭后对我挑眉一笑道:“收尾的事情便交给六扇门来处理……切莫让这等琐事打扰你我谈情说爱!”

我一愣,睁大了双眼瞧他。

三月的清池被风吹得波光粼粼,在他眼中我看到无尽的笑意,他道:“你不是喜欢这里的景色吗,日后我将白鹤山庄买下来,咱们隐居于此可好?”

我唇边挑起一抹笑,道:“那怎么行?我以后还要去除暴安良的!天下百姓需要我!”

他先是一怔,而后扬眉笑道:“这便由不得你了……我更需要你!”他突地上前将我扛在肩上,大步地走下了山。

我在他肩上愣了一会儿,想起有句重要的话要问他,戳了戳他的肩膀,我道:

“傅容与,你我现在这般,算什么?”

耳边传来他一声轻笑:“郎情妾意。”

我沉吟了片刻,脸微红:“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做什么?”

“自然是……”傅容与将我晃了晃,“去做爱做的事。”

我大惊,随后大叫:“傅容与,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此这般对我,就要负责!”

他哈哈一笑:“那改明儿起,你就改口叫相公吧。”

彼时春光正好,花正艳,风正轻,春水正清凉……

春分过了又是夏至,年年岁岁花相似,但我想,于我而言,再不会有这般好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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