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中王徽之形象看魏晋风度

2015-07-12 08:58山西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太原030009
名作欣赏 2015年21期
关键词:重情世说新语权贵

⊙徐 星[山西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太原 030009]

从《世说新语》中王徽之形象看魏晋风度

⊙徐 星[山西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太原 030009]

魏晋风度是在魏晋时期产生的一种非常独特的社会现象,以狂放不羁、率真洒脱的性格,高风傲骨、鄙视权贵的行为和重情重义、重情感性的情感追求为表现形式。本文试图以魏晋时期最早的一部志人小说集——《世说新语》为切入点,通过分析王徽之这个人物形象,管窥魏晋风度的具体表现。

任情任性 率真洒脱 高风傲骨 重情重义

《世说新语》是南朝刘义庆编撰的一部小说集,记述了汉末到刘宋年间名士的逸闻轶事,对后世语录体小说影响深远,也是一部全面展现魏晋名士风采的故事集。虽然每篇只有只言片语,却广泛地反映了当时名士的精神面貌和清谈任诞的生活方式。而王徽之作为一代魏晋名士的代表人物,他在《世说新语》中流传的很多故事,成为当时名士行为的典范,他的任情任性、潇洒飘逸、高风傲骨、重情重义的个性和行为成为对魏晋风度最好的诠释。

一、“魏晋风度”以任情任性、率真洒脱为主要表现,在王徽之身上体现鲜明

“魏晋风度”诞生于魏晋南北朝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朝代的更迭,社会的动荡、战乱、瘟疫让传统的儒学一步步分崩离析,最终走向崩溃瓦解。门阀制度粉碎了寒门士人最后一丝梦想,何晏、孔融、嵇康因为多言政治引来杀身之祸,太轻易的生离死别让每个人都惶恐不安,在这样的大社会环境下,传统儒学重伦理轻情欲,重集体轻个人的思想已经不能再统治人们的行为。于是,在嵇康提出“越明教而任自然”①后,名士们从思想和行为举止上纷纷应和。王子猷也用实际行动表现出对这一思想的赞同,如《任诞》中的名篇《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②

任情任性就是随性而为,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完全不去顾及礼法与世俗。王子猷正是这样践行着这种独特的风度,他在山阴居住,突然想起来戴安道,就趁着夜色乘小船去找他。经过一整夜的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却又“造门不前而返”。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当代社会,人们一定以“怪异”甚至“作”来嗤之以鼻。但在魏晋时代,却是整个时代的选择,是士人们的选择。他们见过了太多的黑暗和痛苦,狂傲任诞、落拓不羁不仅仅是一种风度,更是他们向假礼教和黑暗现实发出的愤激反抗。他们痛心于名教的堕落,从而对礼法采取了排斥的态度,喊出了“礼岂为我辈设也”③的话语。他们已经完全不理会礼教的束缚,即使世人不理解也无所谓。如《排调》中的《郗司空拜北府》:④

郗司空拜北府,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郗司空的儿子很不满意王徽之的言语,认为他说话没有礼貌,让人无法容忍。因为在大家庆祝郗司空的宴席上,只有王徽之不停地重复着“应变将略,非其所长”,这样看似对其批评的话语。可其他嘉宾却说出了“这是陈寿评价诸葛亮的话,别人把你的父亲和武侯相比,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的话语来反驳郗仓。鄙视礼教、随性而行的魏晋风度可以说已经氤氲到王徽之的骨髓中,所以他在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地就表现出来了。

传统儒家思想讲究“非礼勿言”,即要求不符合礼教规范的话不能说。而这在魏晋名士看来则是笑话与无稽之谈,他们会不分场合、地点地直接说出心中所想。而这种率真洒脱中体现出的魏晋风度在王子猷身上也一览无余,如《轻诋》中《竟不异人》:

苻宏叛来归国,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⑤

即使面对众人都折服的人物,王子猷也不人云亦云,而是要亲自试之。当他发现这个人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好的时候,就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回复太傅一句“这个人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啊”这样直接让人下不了台的话。其他的很多魏晋名士也是如此,这种性格已经作为魏晋风度和魏晋名士风流的组成部分,作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和标志了。

二、“魏晋风度”以鄙视权贵、傲骨高风为行为选择,在王徽之身上反映明显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独特的历史时期,还表现在读书人的政治选择上。很多朝代,读书人都以在朝为官为政治理想和抱负。而魏晋时期却不同,朝代的更迭、时局的动荡不安早已破坏了士人们对朝廷的幻想。当司马氏和曹魏在争权夺利的血雨腥风中牺牲掉何晏、夏侯玄和嵇康的时候,当门阀制度向所有寒门士子关上大门的时候,士人们的心更是从死灰转为冰冷。他们的行为选择也从热衷名利仕途到归隐不仕。而鄙视权贵无疑是这一行为选择下最自然的表现,王徽之的行为也明显地表现出了这一点。如《简傲》中《致有爽气》: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⑥

当王徽之的上司桓冲问他:“你在官署呆的时间很久了,最近一定做了很多事吧?”王子猷根本不予理睬。过了一会儿才眼睛看着高处,用手版拄着脸颊说:“西山的早晨,空气非常清新”,根本没把桓冲放在眼里。在“魏晋风度”的影响下,王徽之的行为其实也是当时士人们的一种普遍心态,他们对待权贵不会逢迎拍马,相反更多的是不屑一顾。除了对权贵表示不屑外,有时他们还表现出对权贵的嘲弄。比如《简傲》中的《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⑦

对待上司桓冲的提问,他根本不屑回答,全部都答非所问。看他们的对话全然不像上级和下级的对话,倒像是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学生在请教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这种现象除了在魏晋时期,其他朝代是从未有过的。

三、“魏晋风度”以重情感性、重情重义为毕生追求,在王徽之身上可窥一斑

冯友兰先生在论魏晋风流时说过:“真风流底人,必有深情。”⑧魏晋人士最看重的还有一个“情”字,他们追求超越名教,回归自我,使人的自然之性、生命之情从伦理规范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获得一种充分的满足和自由。这种感情在王徽之身上也有充分的体现,如《任诞》中的《客主不交一言》: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他与桓伊的交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全凭两个人心灵的神交。而他们之间神交的媒介就是对音乐的共同爱好,对音乐美的执着追求,这种重情感性的交往恐怕在除了魏晋以外任何时代都不会发生。而桓伊位高权重,仅仅路途偶遇知音就不顾身份,亲自下车为王子猷吹笛,也足见这个时代魏晋名士的价值取向。在他们眼中,名利地位已如过眼浮云,唯一值得重视的是情,是真性情,是知音之义,为了情义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比如《伤逝》中的名篇《人琴俱亡》: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子敬就是王献之,是王徽之的兄弟,也是他的朋友和知己。当子敬去世的时候,王子猷悲痛到极点。但去奔丧却没有哭,只是径直坐到灵床上,取来子敬的琴弹奏,但琴也似乎能懂人语,总不成调。王子猷悲痛摔琴,叹道:“子敬!子敬!你的人和琴一样都去了”,悲伤过度的王子猷在一个月后也去世了。这种重情义,甘为知己而死的品质也是魏晋士人所独有的风采。

综上所述,从《世说新语》王子猷的形象上可以管窥出魏晋风度。无论从他任情任性、率真洒脱的性格,还是鄙视权贵、高风傲骨的行为,抑或者重情重义、为知己舍生忘死的情感都是魏晋风度的具体表现。而这些也是一个独特时代士人们的选择,正是魏晋士人们的这种独特的人生态度和情感追求,才让魏晋南北朝这个朝代在中华五千年的浩瀚长河中,散发出与众不同迷人的光彩。

① 嵇康撰,戴明扬校注:《嵇康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②③④⑤⑥⑦ 李自修:《世说新语今注今译》,河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⑧ 冯友兰:《三松堂全集》,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1] 骆玉明.世说新语精读[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2] 萧华荣.魏晋名士链[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3] 王德有.魏晋玄学:高蹈飘逸的人生[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0.

[4] 易中天.魏晋风度[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

[5]李修建.风尚——魏晋名士的生活美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作 者:徐 星,南开大学文学硕士,山西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语文教师,中级编辑职称,主要从事高职语文教学及研究工作。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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