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菉竹山房》中女性的悲剧性命运

2015-07-13 06:33黄淑菡河南大学文学院475000
大众文艺 2015年4期
关键词:竹山兰花意蕴

黄淑菡 (河南大学文学院 475000)

论《菉竹山房》中女性的悲剧性命运

黄淑菡 (河南大学文学院 475000)

本文运用文本细读的研究方法,对《菉竹山房》中的二姑姑、兰花、阿圆这三个女性形象进行分析,探究以节烈观为代表的封建伦理纲常制度下,女性命运悲剧的根源,并从文本出发来探寻小说在人物、环境、意蕴三个层面表现出来的女性深层悲剧性命运,表现在封建伦理纲常制度下的女性命运的无奈和困苦,以及在这种伦理制度的重压下女性命运的残酷和生命的异化。

女性;命运;生存;意蕴

1933年1月发表在《清华周刊》第38卷12期的《菉竹山房》是吴组缃先生的代表作,这篇作品情节简单、人物不多,但却短小精悍、字字玑珠,值得我们进行多层次的探讨研究。小说以“我”的叙述视角讲述了二姑姑的爱情故事:二姑姑年轻时是一个“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小姐”,因与其叔叔学塾中的少年门生偷偷约会而被祖母拿住,“一时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之后,少年在赴考途中船翻身亡,二姑姑就抱着灵牌做了鬼新娘。但故事并没有结束,多年之后,“我”带着新婚的妻子阿圆去菉竹山房看望二姑姑,在那座阴森的大宅中,二姑姑和丫头兰花的种种行为已经让人感到惊慌不安,故事在姑姑“窥房”的行为中戛然而止,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空白与想象。

一、人物之悲

这篇小说从表面上来看,描写了二姑姑一个人的爱情悲剧:人人夸耀的会绣蝶的小姐与少年门生相恋而未果,当少年门生死后,失去了爱人的二姑姑在那个年代唯一的选择就是自缢,没有死成,只好“麻衣红绣鞋,抱着灵牌”做了鬼新娘,演绎了一场“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悲剧。然而深入文本,我们看到却是一个时代的女性命运悲剧。

“我”和新婚的妻子阿圆去菉竹山房看望二姑姑,那个曾经红颜的二姑姑变得“阴暗,凄苦,迟钝”,二姑姑带我们参观全宅时,一系列充满了鬼气和神秘感的意象,让这部小说进入了“聊斋”式的气氛当中,而故事在二姑姑和兰花“窥房”中结束时,我们突然间明白,真正的鬼却是二姑姑和兰花。无疑这样的结尾是作者经过精心安排的,作为一个长辈,这种“窥房”行为显然是匪夷所思的,然而这却透露出了二姑姑心中对正常夫妻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这无礼的举动表明人的先天需要的满足是人性中不可能因压抑而消失的成分,进一步反衬出二姑姑命运的悲惨,从而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扼杀生命、扭曲人性的道德至上的价值观进行形象的批判。”1二姑姑靠着对“我”和阿圆的窥探来满足自己的想象,从而得到一种对生活的慰藉,正是由于她心中有着对正常生活的期望,才使得她的种种诡异的行为显得震撼人心。

伴着二姑姑生活在菉竹山房的兰花,也是一个在封建伦理纲常制度重压下的受害者,但与二姑姑不同的是,兰花的处境不是被逼的,“她自己说不要成家的”。在菉竹山房中生活的这两个人,在行为、语言、动作等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在打扫邀月庐的时候,兰花说她也见到姑爹常在院子走,“公子帽,宝蓝衫”,她与二姑姑一起去“偷窥”,这种行为表现出了她的深层心理(想要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与思想意识(不要嫁人)的矛盾,这是另一种人生悲剧——兰花自己囚禁了自己。

在《菉竹山房》中还有一个位女性形象值得我们注意,即“我”的妻子阿圆,这个形象的设置有着特别的意义,可以说她是与作品中出现的唯一的男性形象“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阿圆是一个“外乡生长的”年轻姑娘,“平日见惯的西式房子,柏油马路,烟囱,工厂等等”,相较于二姑姑和兰花,阿圆显然是生活在正常婚姻中的女性,但她却是一个生活在“我”的权威下的人:阿圆不喜欢大伯娘对她的种种亲昵,然而在“我”的不大在意下就没有反抗,她不想去金燕村,却在“我”编的动人故事中变得急于要去,到了菉竹山房之后,阿圆的种种行为动作,均是依附着“我”来完成的,在小说中我们几乎找不到阿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发出的声音。

阿圆这个形象实际上就代表了现代社会中,女性命运的悲剧,即丧失自我。“女性异化更为深刻的就是她再一次失落了自己,她以男性的异化为异化的标准,所以她是双重的异化。”2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幸福实际上是以丧失独立的地位而得到的,一旦脱离了这个条件,生活给予她们的也就只能是悲剧。

二、环境之悲

小说中的“我”和阿圆是现代社会的新人,当他们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到金燕村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小说中最突出的就是它的环境描写,“《菉竹山房》的环境描写中,渗入了作者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一木一物都被作者蕴含了一定的意义。小说中,环境已不是单纯的物质存在,而变成与人的生存状态息息相关的社会基础。”3作品中的金燕村是一个像原始深林一样的幽闭的地方,被山峦回环合抱,两岸有葱翠古老而又紧密的槐柳,有被槐柳荫罩着乱喷白色水沫的响潭,这样的环境中一缕阳光也照不下来,这里与其说是偏远幽闭的金燕村,不如说是二姑姑凄楚幽冷的内心。

走近菉竹山房,首先看到的是疏疏落落的白垩瓦屋,梅花窗上的竹子一半是绿色的,一半已开了花,变成槁色。这样的描写让我们还没有进入菉竹山房就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生命与死亡共存,而这无疑就象征着即将出场的二姑姑,在命运的无情打压下,死亡与生机在矛盾中共生共存。进入菉竹山房,屋子高大阴森,板壁上染涂着一层苔尘,甚至连气味都混合着一种陈腐的霉气,“每一进屋梁上都吊有淡黄色的燕子窝,有的已剥落,只留着痕迹”,这种环境正和二姑姑给人的印象一样,“阴暗,凄苦,迟钝”。而这时候,幼鸟的叫声传来,“有的正孵着雏儿,叫的分外响。”在一片衰败中新的生命正在孕育,而这正是作者要让我们看到的,菉竹山房中不可压制的生命力。

按照这种思维来看接下来的叙述,轻易就发现许多这种怪异和谐之处:在精致的雅房里住着壁虎和蝙蝠,兰花称它们是福公公和虎爷爷;新崭崭的避月庐中一进去就兜了一脸的蜘蛛网;屋子里面很整齐,但是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陈设虽精美,但“西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的《钟馗捉鬼图》”让整间屋子鬼气森森;大厅里,“偌大屋子如一大座古墓,没有一丝人声”,然而厅堂里的燕子却在啾啾的叫。菉竹山房的环境在作者刻意描写之下,成为用来反衬人物内心的窗口。

与之相对应,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二姑姑,也有着与环境相吻合的特征:她凄苦阴暗的调子与她去窥房的行为之间,构成了一种另类的生命形式。菉竹山房中的二姑姑是一个在封建宗法制度压迫下的悲剧性人物,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接近于死亡的无望人生,可是,作者并没有在死亡的阴暗氛围中停笔,而是在一个风雨大作的晚上,为我们呈现出一个窥房的二姑姑!她在无望的人生中挣扎,在遇到了一对新婚男女后,心中不曾熄灭的爱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她正在用别人的生活来满足自己的想象,这种在逆境中求生的心理和行为,都在说明着二姑姑那颗跳动的心在不断的寻找着新生。

三、意蕴之悲

吴组缃先生是一位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作家,他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有着传统文化打下的印记,《菉竹山房》作为他的代表作之一,无疑渗透着中国古典文学的因子:其意蕴性悲剧的发现与阐释。在二姑姑的故事中,其前半段仍延续了中国传统才子佳人小说的模式,一个人人夸说的绣蝶小姐与一个聪明的少年门生,很自然的就走到了一起,而故事在“祖母因看牡丹花,拿住了一对仓皇失措的系裤带的顽皮孩子”的时候出现了转折:少年门生翻船身亡,绣蝶小姐迎了灵柩,做了新娘,故事的悲剧意蕴在此彻底显现出来。

一位小姐在未出阁前就有了亲密的爱人,而少年门生的家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原因,应该就是因为这位绣蝶的小姐在婚前与人有了私情,尽管这个对象就是这个少年门生。当少年的死讯传来,这个曾经人人夸说的绣蝶小姐除了死亡再也没有了出路,可是她就连死的权力也被剥夺了,最后只能嫁给一个已死之人。“这严格苛刻的贞洁观仿佛只为女性设置,对男性的所作所为却无动于衷。少女一心求死,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自己在贞洁上的过错,获得与少年灵牌结婚的权力,从此守节一生。”4年少的二姑姑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箓竹山房这座大坟墓,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而这部小说真正的悲剧性意蕴在于,二姑姑自身对封建伦理纲常的认同感与依附感。在封建伦理纲常制度之下,二姑姑放弃了为自身斗争的可能性:她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据理力争,即使这样的斗争在当时看起来似乎苍白无力;她也可以在少年死后为自己另谋出路,可是她嫁给了灵牌;甚至,在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之后,她可以选择走出菉竹山房为自己找到新生活,而不是带着兰花继续躲在菉竹山房里,把自己的人生变得“阴暗,凄苦,迟钝”。她的种种行为背后,反映出的就是一种普遍异化的心理认同,即把自己置于封建伦理纲常制度之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这就构成了那个时代女性心理异化的表征。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封建伦理纲常作为维护封建统治的工具,在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它的确发挥过一定的积极作用,但之后的大部分岁月中,其充当的就是禁锢人的思想、欲望,甚至是生命的镣铐,有多少像二姑姑,兰花一样的人被它斩断了生命的活力,变成了一座座的贞节牌坊。文学悲剧的产生,是为了启迪后人,让现实人生的悲剧不再发生,它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作于1933年的《菉竹山房》以其深刻的洞察力与现实的穿透力,迫使我们直面人生的困苦,寻找现实的出路。

注释:

1.吴丽芳.《试析〈菉竹山房〉中二姑姑人生悲剧的原因》[J].《嘉应学院学报》2004(10):22.5.

2.荒林,王光明.《两性对话——20世纪中国女性与文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6.

3.谢金荣:《试论吴组缃〈菉竹山房〉》[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2(5):34.3.

4.陈志浩.《香消玉殒的蝴蝶——〈菉竹山房〉中女性悲剧及其原因探析》[J].《语文学刊》20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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