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摄影师梁子:独闯非洲,记录神秘世界

2015-07-20 05:42阿凤
妇女生活 2015年7期
关键词:酋长非洲

阿凤

她是摄影家,多次去非洲,用镜头记录各种各样黑人部落的生活,拍摄他们真实而不设防的表情,并因此荣获第六届中国户外年度金犀牛奖最佳户外摄影师奖;她是作家,出版了4本畅销书:《一本打开的日记》《独闯非洲高山王国——一个中国女摄影师在黑人村落的生存纪实》《西非丛林我的家——我与塞拉利昂曼迪人》《红海大漠》等;她是旅行家,用DV拍摄了多集电视纪录片,其中最著名的是反映当地真实生活的《房东先生》,获得2004年韩国EBS国际纪录片金奖。她,就是梁子。近日,笔者采访了她,听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看到了人与人之间

最纯洁最真挚的情感

记者(以下简称记):先介绍一下您的基本情况吧。

梁子(以下简称梁):我1961年生于北京,1977年参军。刚当兵的时候,我在部队的疗养院里做电影放映员。不久,我又喜欢上了摄影。1985年,当家人经过努力刚刚为我办成回京手续时,我主动要求上了老山前线,成为中越自卫反击战中一名战地女记者。1987年,我入选全军英模报告团,后来又放弃被保送到高校读书的机会,主动选择去了西藏部队,在千里边防线为战士们拍照。

记:转业后都做了什么呢?

梁:脱下军装回到北京后,温馨、舒适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就想当旅行家,想去非洲看一看。我觉得非洲是个很美的地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走进那片神秘丛林,亲自去感受一番那里的风土人情。

记:非洲有那么多国家,您那时最想去哪个国家?

梁:说真的,那时候真不知道该去哪个国家。后来,通过一个台湾人,我认识了莱索托的酋长。2000年7月,我辞去京城《中华锦绣》画报的首席摄影师职务,飞往南部非洲的莱索托王国。经过两次转机24小时飞行,我终于抵达莱索托王国的首都马塞卢,开始了非洲之旅。

记:到了莱索托,您住哪里呢?

梁:我当时住在了酋长家里,而酋长恰恰是国王的叔叔。当时,有很多人围在酋长家里,因为他们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也没见过其他外国人。他们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中国?中国在哪儿?”我就比画地球的样子解释中国和莱索托的位置,然后所有人都问我:“中国人都倒着走吗?”

记:莱索托的生活和环境好吗?

梁:莱索托是一片静谧的沃土,有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还有热情的人民。在那里,看不到车水马龙的纷乱,听不到噪声肆虐,人们平和地过着并不富足的生活。那是一个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展示人们真切情感的地方。那里没有洁净的饮用水,甚至连足够的水都没有。每天往塑料瓶子里灌点水,从头上淋下来,就算是淋浴了。我经常下去采访和拍照的那些丛林里的小村庄,人们喝的就是土坑里的泥浆。为了不因生病影响工作,我只好一天一天地不喝水。除了缺水,那里还没有厕所,每次方便都是比较痛苦和尴尬的事。

记:您是怎样与那里的人打交道的?

梁:我和当地人同吃同住,很快成了朋友。我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捕鱼、造酒、榨棕榈油、做肥皂;记录妇女如何跪着生孩子,如何为了生孩子在结婚8年后与丈夫再举行一次婚礼。刚去非洲时,当地的居民还都叫我“中国人”。渐渐地,他们发现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很聪明,也很讨人喜欢。

记:后来,您就成了那里的“外交”人士?

梁:是啊,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西班牙人。由于小村子极少有外人进出,村里的人很紧张,连忙把我叫来,让我全权同这几个老外交涉。我同西班牙人聊了一会儿,弄明白了他们是途经此处的游客,希望要一口水喝,再洗个澡。我把自己的水分给他们喝。但洗澡,这对于一个缺水的小村子来说,就是奢望了。这之后,村里人就再也不把我当外人了。

我很快同部落里的人打成了一片。最让我愉快的是,每天傍晚我拍完照片,伴着暮色返回的路上,村里的女人都会教我唱莱索托民歌。

记:您和那里的人在一起时,闹过什么笑话吗?

梁:有啊!我在那里时间长了,村里人就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待这么久,应该找一个男朋友。”很快,媒婆就领着一个小伙子上门了,说:“才宝是全村最帅的男人,会说英语,做你男朋友怎么样?”媒婆领来的小伙子,脸庞黝黑,皮肤发亮,也很有派头,骑马的动作潇洒利落。我当时就笑了,提高了嗓门开玩笑:“OK!按你们的规矩是不是得先送上聘礼呀?”才宝当真了,一直看媒人的脸色。我一看他那么认真,哭笑不得,告诉他们,中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家,他们听后很惊讶。后来,我和这个叫才宝的黑人小伙子成了好朋友。才宝有时仍跟我开玩笑:“我家有34只羊、5头牛、3匹马,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会给你一些。”

记:在那里,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梁:那里的人待人很真诚。非洲是艾滋病高发区,我住的小村子两年内有13人因艾滋病丢掉性命。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当地人对艾滋病人并不躲避,相反,他们给那些挣扎的灵魂以敬重。我曾用镜头记录了艾滋病患者——一位小学女教师生命崩溃的全过程。从发现她得病一直到死,周围的人对她没有任何歧视,她有什么事,家人、邻居都照样来帮忙。她的葬礼有将近1000人参加。当地的村子散落在大山里,出行都是靠骑马或步行,有的人为参加葬礼走路都走了一天多。

在黑人部落生活4个多月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回国那天,大酋长为我开启了国王宴上最尊贵的红酒,村民们为我唱起送别的歌,感动得我热泪盈眶。自从住进大酋长家以后,马丹大妈每天早晨都要站在门口用中文问候:“早上好!”知道我就要离开了,马丹大妈说:“你走了,这间小屋就空了,我们会想你的。”

在那里,我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最纯洁最真挚的情感。

听到总统对中国政府的感谢,感到非常自豪

记:从那里回来后您又做了些什么呢?

梁:2000年11月,我写了一本书《独闯非洲高山王国——一个中国女摄影师在黑人村落的生存纪实》。我用镜头、用心灵,撩开了这个非洲神秘小国的面纱,写得抒情而深刻。2003年,我又做出一个令朋友们瞠目结舌的决定:到西非战乱之国塞拉利昂去采访。该国有“钻石之国”的美誉,为争夺钻石爆发了长达10年的内乱。

记:战乱之国,那里应该很危险吧?

梁:是的。在塞拉利昂的小镇博城,经酋长介绍,我住进了当地一户叫阿米的黑人家里。阿米得知有位中国女人将要住进她家,老早便收拾好了房间。博城地处热带丛林的边缘,气温高达40℃,关上窗就跟蒸桑拿一般热。但是,为了安全,阿米叮嘱我晚上一定要关窗睡觉。我住进去后,第一天晚上,闷在蚊帐里一个劲儿地冒汗,热得实在受不了。

记:塞拉利昂盛产钻石,电影《血腥钻石》就是在那里拍摄的,那里的人一定很富有吧?

梁:不是,那里的人生活极端贫困,但也有极致的快乐。小山村很贫穷,一周只有两天用发电机发电,每次两小时,没电的时候只能用自制的蜡烛。至于饮食,则更是简陋,活的螃蟹,用水随便煮煮就吃了。虽然物质生活很匮乏,但每天晚上总能在月色下看到人们唱歌的情景。一天,我对一个小伙子说:“你的歌真好听。”小伙子听了兴奋不已,闭上双眼,摇晃着脑袋又唱了起来,很是陶醉。相处久了,我对这种快乐的感触更加明显。一次拍完照片回家,路上,村里的几个女人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来,我们教你唱歌、跳舞。”

记:据说那里的人是不喜欢让人拍照的,是这样吗?

梁:是的。因为宗教等原因,当地妇女是不让拍照的。我待了3个月,拍不了照又走不了,真难熬。我每天到各家,看看这儿望望那儿,巴结老人巴结孩子,给人送药,给人按摩,给人抱孩子,背孩子出去玩儿,还帮人干了不少体力活儿。最后,跟他们混得很熟了,大家就说在家可以拍,出门就不许拍。

记:当地人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风俗习惯吗?

梁:有,每个地方都有一些风俗。一天,我看见一个戴着长长面具、穿着草衣的人,一直好奇草衣里的人是男还是女,有没有穿衣服。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好奇,我轻轻地掀开了“草衣人”的裙子。就在我掀开的同时,对方“啪”的一巴掌就打了过来,说:“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果然,我在一次出去拍照的路上摔倒在河里,照相机、镜头全都掉进了水里,回来的路上,我又不小心栽进了泥里。我突然想起,自己是“犯大忌”了。事后回想起来,虽有巧合的成分,但我也觉得自己太冒失了,毕竟在人家的地方就得遵守人家的规矩。

记:您的出现在当地的反响如何?他们愿意让您长期住在那里吗?

梁:反响不错。那一年,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塞国总统卡巴来到我当时居住的博城,召开万人大会宣布战争结束。我发现,卡巴总统提到中国时,周围有不少记者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那时我才发现,全场上万人中,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而所有的记者中,只有我一个女性,我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独处非洲小镇,能听到总统对中国政府的真诚感谢,我感到特别高兴和自豪。2004年,我在东京举办个人摄影展,轰动日本。我的新著《西非丛林的家——我与塞拉利昂曼迪人》还被翻译成日文出版发行,在日本成为“最红畅销书”。

让全世界人民更多地了解

非洲这块神奇的土地

记:您去过厄立特里亚,也是禁止拍照的吧?

梁:是的。2005年7月,我第3次闯非洲,去了一年只下两次雨的厄立特里亚,那里满眼是看不到边的沙漠。到达之后,我遇到的最大麻烦,同样是不能拍照。

记:拍照就是您的工作,不能拍照也就意味着什么工作都不能进行,对吗?

梁:是这样的。没办法,我便开始和村民处关系,哪个头疼发烧了就送去些药,病人吃了很快就好了。后来,我还从当地居民那里花高价买了一只羊,告诉村民谁让我拍照,谁就可以来领羊肉。一个半月之后,终于有人主动提出:“你不是想拍照吗?拍我吧!”甚至有男人说:“拍我的女人吧!你可以拍。”

记:您一个人去非洲,有没有感到不方便或者碰到过令人恐惧的事情呢?

梁:当然有。2006年夏,我开始了第4次非洲之旅。这一次,我选择在雨季进入喀麦隆。一次,我拍照回来,租来的破出租车刚走了20公里就坏了。那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离目的地还有50公里,同行的还有一个酋长、一名司机和其他几个人。那天下着雨,地上特别泥泞,又恰逢没带手电,几个人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原始森林往外走,耳朵里尽是各种动物奇怪的叫声。大概走了5个小时,我们才走出来。当时,酋长都紧张得不行,更别说我了。那场经历让我终生难忘。

记:听说,那里是一夫多妻制,当酋长的都是男人吗?

梁:也有女酋长。听说当地有一位女酋长,我感到十分惊讶。因为那里重男轻女、一夫多妻,女人与男人的地位差距很大。在见到女酋长之前,我心里还真有点紧张。没想到见面后,对方不仅微笑着与我握手,还很亲切地拥抱我。为女酋长拍照时,我发现,她手握权杖的时候表情严肃、目光威严,很有统治者的风范。

记:与人们相处久了,分别时是不是感到很痛苦?

梁:是啊。临走的前两天,我来到了村里,向曾给过我许多帮助的人辞行。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和地址,对她们友好地说:“我们可以通信,也可以打电话,总之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一位好友拿着钱和明信片,说让我等一会儿,她便扭头向家中跑去。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提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我,说:“拿着,看到这个你就能想起我了。”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床单和一对枕套。这东西在当地来说太贵重了,那么大一块布料,不是她轻易能买得起的。我又从口袋里掏出3万里昂,交到她手上,轻声道:“我会想你的,也会永远记着你,为你祝福!”听说我要走,最难过也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是房东一家人。临行前,房东从自己手上取下一对贵重的镯子,戴在我的手腕上,什么话也没说,双眼湿漉漉的。我赶紧转移话题,对她说:“你去中国旅游吧,我会带你走遍中国。”她一听,顿时舒展了双眉,情绪也高涨起来。

记:去布隆迪好玩吗?那里的景况是不是要好一些?

梁:都一样,我去过的地方都很贫穷。2009年夏秋,我第5次去非洲,选择了小国布隆迪,那是非洲中东部的一个国家,曾经历过和卢旺达一样的大屠杀。那里的人很贫穷,有些人甚至没有耕地,他们靠在泥浆里做罐子维生。尽管如此,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始终在唱歌,这让人很震撼,也让人感慨原来“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最有力量的女人”。那次非洲之行,历时5个月,我拍摄了40盘录像带和上百个胶卷。后来,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根据我的拍摄制作成4集电视纪实片《非洲并不太远》,在国内播出后引起很大反响。

记:您想过为那里的人做些什么吗?

梁:2010年10月,我想尝试着为黑人兄弟做点什么,便建立了一个“看非洲”网站,目的只是想让网友们捐点钱,看能否为博城的人打几眼水井,建一些厕所,给塔巴姆村买一些炉子。那里由于没有带烟筒的炉子,室内常年烟雾缭绕,不少青壮年因肺病而死亡。我的这一想法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记:此后,您又去了许多非洲国家,是吗?

梁:是的。2011年4月23日,我去了南苏丹。2013年,我去了肯尼亚、博茨瓦纳等国家。2014年6月,我又一次去了乌干达。这是我独自第10次跑非洲。回想起第一次去非洲,感觉与这一次真是有天壤之别。

记:如今您也得到过很多荣誉了,有什么感想呢?

梁:一场突发奇想的旅行,让我与非洲结下了不解之缘。而我也因为关注非洲获得了一系列荣誉。2011年,在旅游卫视首届行者户外影像节上,我荣获2011年最有影响力年度人物大奖。同年底,在由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宣传部、湖南卫视等单位主办的关爱女性大型活动“寻找幸福力”中,我成为15位“2011中国女性寻找幸福力年度人物”之一。2012年,我又获得中国第6届户外年度金犀牛奖最佳户外摄影师奖。

如今,我已整理出记录非洲风景和人文情怀的摄像专辑30集,我就想让人们更多地了解非洲这块神奇的土地,同时也把我们的文化传播到那里去。

〔编辑:潘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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