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一诺千金的“80后”

2015-07-21 07:39风筝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15年7期
关键词:母亲

风筝

2015年5月9日,智美控股集团战略规划部总经理曾鹏宇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个年轻的声音告诉他:“我是许涛,给您打电话是想还您的钱。”曾鹏宇有些恍惚,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自己更没借过钱给这人。就在曾鹏宇以为遭遇电话诈骗,准备挂断电话时,对方却完整地说出了他常用的银行卡号及当初的汇款时间。曾鹏宇惊呆了,几年前自己好像是捐过一笔钱,可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受助者真的要还给自己吗?还是另有所图?

叫我如何回报您,我的父亲

2012年5月30日,北京化工大学的大四学生许涛计划利用暑假做三份家教,减轻父母负担的同时努力考研,以实现自己的科研梦。可是突如其来的噩耗将梦想击得粉碎,母亲邓海霞哭着告诉他:“你爸得了白血病!”许涛当时就吓蒙了。

还没有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治病的巨额花销就让母子两人一筹莫展:化疗费和骨髓移植费加起来高达40万!这对一个普通的农家来说,绝对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天文数字。许涛的父母都是天津宝坻的普通农民,省吃俭用地供两个儿子上学,手头没有什么积蓄。为了凑齐这笔救命钱,许涛和母亲想尽了办法。作为家里唯一经济来源的养鸡场被出让了,亲朋好友借遍了,可是两次化疗后钱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父亲参加了新农合,可是很多药品却不能报销,7万多元的化疗费只能报销1万多。听说有大病救助制度,母子二人马上找到民政部门,可是工作人员告诉她们:手续非常繁琐,一时半会儿也办不下来,而父亲的病根本等不起。于是许涛想到了求助社会。为了引起社会爱心的关注,许涛联系了当地媒体,但电视新闻播出后却没有引起什么反响。许涛又给一些慈善机构打去求助电话,可是对方说:他们对白血病人的救助只针对未成年人……似乎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绝望的许涛偷偷掉过泪,可是却不肯就此罢休,看来救父亲只能靠自己了。他想到网络自救。7月12日,他成立了一家淘宝网店,出售每份1元钱的爱心。网址被链接到他的人人网和QQ空间的求助帖上,随着不断分享和转载,他的网店“生意”也日渐兴隆,很短的时间就卖出了近3万元爱心。可是好景不长,因为“出售的商品违规”,他的网店只开了4天就被关停了。

许涛万念俱灰,萌生了打工挣钱的念头,他低声跟父亲商量:“爸,我不考研了,想找个工作挣钱。”一听这话,父亲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我就是不看病,你也得给我去上学!”见父亲急了,许涛不敢争执,只能继续想办法。

7月16日,许涛把求助的战场转移到自己的新浪微博,有资深的大V断言:一个无名小辈能筹集到几万就不错了,因为各种求助帖实在太多,大多最终被淹没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可是,各种求助尝试无果的许涛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在“北京化工大学许涛”的新浪微博上,他写道:“他,外地打工15年,从没为自己买过零食,每年回家3次,却从不忘带‘娃哈哈’给我;归家养鸡10年,5点半起床,凌晨才休息,却从没喊一声累,抱一声怨;舍不得买保险,只为省钱供儿子上学、改善伙食;身患血癌,宁愿不医治也要让我继续学业;面对死神,脸上却无一丝愁容。叫我如何回报您,我的父亲?”

为了增强可信度,他不仅附上了求助信,连自己和母亲的手机号、父亲的诊断报告、村委会的证明、父母和自己的照片、学生证等信息也一并贴了出来。在求助信上,他庄重承诺:自己是以人格作保“借”钱,希望捐款人提供一个详细账号,自己会在3至5年内归还,每年支付5%的利息。

他还特别声明:无论以后工作怎样变动,都会及时将联系方式和情况公开,不会让大家找不到自己。家庭的不幸让他深知普通农家的艰难,微博的末尾他还特意重申:“家里不富裕的不要,孩子外出打工只有老人在家的不要。”

随后7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挑灯夜战,不断转发自己的微博,并@大V,盼着引起网络名人的关注和转发,双眼经常熬得通红。近一个月的沉寂后,8月14日凌晨终于出现转机:作家慕容雪村,影视明星秦岚、张卫健,新东方联合创始人徐小平等大V陆续转发了他的微博,这篇图文并茂、情真意切的长微博引得无数网民含泪解囊,最终许涛收到了来自2000多位好心网民的57万善款,并于2013年3月顺利帮父亲完成了骨髓移植手术。

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父亲生病期间,许涛的弟弟许丰正读高三,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许涛一直对他瞒着父亲的病情。可是,春节期间许丰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得知家里已经负债累累,许丰马上要退学打工。许涛像父亲训斥自己一样拉下了脸:“家里还有我,安心读你的书去!”许丰从小就听哥哥的话,只好抹着眼泪回了学校。

骨髓移植后,许涛的父亲一度康复良好,食欲大增,情绪也恢复了幽默开朗。夫妻两个更多地关心起孩子的学业。可是许涛却主动表示不想考研了:筹钱时没日没夜地打理微博已经严重影响了学习,之后为了让好心人监督自己,他每天还要在微博上记录父亲的病情及花费等情况,解答很多人的疑问,有时连吃饭、心情等琐碎细节都晒了出来,这样的生活节奏让他几乎没时间复习功课。

虽然知道儿子受了太多影响,可是许涛之前一直成绩很突出,所以父母执意让他去试试。许涛便匆忙参加了考研,结果数学挂了科。当儿子歉疚地讲出这个消息后,他的父母几天都吃睡不香,难过地一再叹气。母亲曾惋惜地对儿子说:“都是你爸这个病拖累了你。”许涛反而宽慰她:“人一生的好机会多的是,可是父亲只有一个。”

高昂的花费最终没有挽回父亲的生命,虽然骨髓移植成功,可是因为排斥反应,许涛的父亲从2014年7月起肺部严重感染,体质急剧下降。知道自己命将不保,老人却显得非常坦然,儿子的拼争已经让自己多活了两年,儿子的能力和担当也让他非常放心:就算自己不在人世,儿子肯定会更好地撑起这个家。

2014年8月18日,老人含笑九泉。在他临终前还看到了最开心的一件事:小儿子许丰以优异成绩被天津科技大学录取。一个普通百姓家先后走出两个大学生,让村里的街坊邻居都羡慕不已。

还没有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沉甸甸的债务就压得许涛母子再也待不住:农村挣钱的地方少,母亲邓海霞跑到3里外的苗圃找了份零工。一大早她就要骑电动车出门,在苗圃里不是修形就是除草,弯着腰一干就是一整天,每天能挣60元钱。工作又累又脏,刚刚51岁的她又黑又瘦,两鬓斑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和母亲相比,许涛也毫不轻松:57万善款是他需要铭记并偿还的数字,从收到款项后,他就整理出了一份详实的“爱心名单”,清楚地标注着时间、个人信息、金额等,数目再小的善款他也清晰地记录下来。走投无路时,他曾表示愿意“卖身救父”:如有公司提供治疗费用,他愿意去公司打工,用自己工作偿还提前支付的报酬。

结果,北京的一家化工企业一次付给了他8万元,按自己的承诺,他在父亲去世前就进入这家企业,成了一名技术员工。从此,把“努力工作、尽快攒钱”当成了生活的全部。

新员工的工资每月只有3000多元,半年后转正才挣到5000元。很多和他同时进公司的新员工都是独生子女,大多不会亏待自己,只有他像个丑小鸭一样对自己非常苛刻:工作本来非常忙碌,可是他为了多挣点经常加班,有时连吃中饭的时间都没有。

公司总部位于朝阳区,可是他不敢在这里租房子,而是到丰台郊区租了个便宜房。这是一间被隔断的小房间,除了临时搭建的木板床外再没有任何家具,夏天连凉席都是烫人的,冬天室内的凉气像刀一样刮脸。但是许涛很满意,因为一个月的租金只要300元。

平时,外面的饭菜再便宜他也不敢吃,而是买来食材回住处自己做,很多时候为了省钱干脆吃泡面应付。别的新员工都比上学时明显胖了,只有他看上去比上学时还要瘦。

最让人纠结的还是出行问题。从住处到公司有30多里路,坐公交、挤地铁不方便不说,天长日久的车费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为此,工作一月后,他花50元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成了拥有“猛蹬牌”的“有车一族”。

一个25岁的帅小伙,拥有大学文凭,人又勤劳能干,自然便成了很多异性关注的目标。工作后,陆续有热心的同事要给许涛介绍女朋友,可是许涛均一一回绝了。自己还是个大“负翁”,难道要拖累女朋友帮自己还债吗?

知道他因为债务连女朋友都不敢谈的消息后,曾有同事劝他:“做人不要太较真儿!当初肯掏钱的人压根儿就没指望你还钱,你就当这事已经过去算了。要不,那么多钱你得还到猴年马月呀?”听了这话,许涛马上抿紧了嘴唇,以后便很少和这位同事来往。

父亲的过世让许涛更加关爱母亲,工作后他每月都会回家一次,出差在外也会和母亲通电话,只是总是报喜不报忧。每次回家,他都会给母亲留下二三百元的零花钱,叮嘱母亲不要那么操劳,多买点补品吃。

知道儿子在外不容易,这些钱妈妈都不舍得花,攒起来留着还给亲戚。在还钱的态度上,母子二人出奇的一致:欠债还钱,知恩图报,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家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当初能向咱伸援手,就一定不能负了人家的好意,有钱了就一定要还回去。

被遗忘的承诺者

从2015年3月起,情况刚刚好转,许涛就开始陆续联系当初的好心人逐一还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还了一万多。在这个料峭的春天里,他用自己的行动吹来一股最温暖的风。

2015年5月9日,智美控股集团战略规划部总经理曾鹏宇接到了他的电话。

随着许涛的讲述,他才依稀记起来:2012年看见一条大学生募捐救父的微博,自己好像捐过一笔钱。可是已经过了好几年,连自己都忘记的事情,受助者真的要还给自己吗?这真的是现在这个时代还会发生的事吗?当许涛为了确认账号,完整地说出曾鹏宇常用的银行卡号及当初的汇款时间后,他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感动之余,他推辞说:不用还了,小兄弟,你好好工作,把家里照顾好就可以了。

不料许涛却坚持说一定要还:“我知道您不图什么,我很感谢您,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我父亲不可能多活两年。您一定要收下,您可以用它再去帮助其他需要的人,这样也算是您的爱心一直在传递。”电话通完5分钟后,曾鹏宇接到银行短信提示,那笔钱已经存进卡里,同时还多出来10%的利息。

曾鹏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平时的收入应该不多,但是却能连善款的利息都还给捐赠者,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和信念?因感动于许涛的诚信,曾鹏宇将这件事写成长微博《被遗忘的承诺者》,文中他由衷地感慨:“这个忙乱而又现实的时代,我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完成自己的承诺更宝贵的事,哪怕它已经被人遗忘!”

这条长微博一经发表,网友们瞬间被感动,纷纷争相转发。不到一天的时间,阅读量就超过1200万次,获得17万多次的转发和20万多次的点赞。一时之间,诚信再次成了网友们议论的焦点话题,而主动还款的许涛也成了网友眼中一诺千金的好男儿。

在众多为许涛点赞的网友中,许涛发现其中竟然有自己的偶像:有“网络首善”之称的慈善家钢子。详细了解了许涛的事迹后,钢子也被深深地打动,邀请许涛见个面。许涛早就想见见这位神秘的“网络首善”,于是欣然同意了。

想不到,一见面钢子就要帮着还钱:“你刚工作,经济上并不宽裕,这些钱我帮你全部还了吧。”偶像的好意让许涛感动,可他婉言谢绝了:“我已经欠了那么多好心人的人情,何必再多欠一份呢?努力工作,慢慢攒钱还给大家,这样会更让自己心安。”

虽然许涛拒绝了钢子的好意,可是他却很高兴地加入了钢子创建的爱心组织:钢丝善行团。这是一个纯公益的民间慈善组织,通过“钢丝”们每天捐出的一块钱去救助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的苦难中人。这种“微捐”的理念让许涛特别认同:每天捐助一元钱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是小小的力量可以汇成大爱,给予处在困境中的人们希望。

从今年的5月16日起,他的微博又恢复了每日更新,每次都会将自己参与钢丝善行团的“壹起捐”公布出来,帮弱势群体发声唤起更多好心人的帮助,比如,意外跌入开水锅的男孩、急需轮椅的残疾老人……这样的生活让他感觉充实而开心,因为每天都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

唯一让许涛有些遗憾的是,当初有很多好心人在帮助自己时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导致善款无法归还。他和母亲商定:首先要尽力找到人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将那些款项用于建立“成人白血病救助基金”。因为这种病能让一个小康家庭倾家荡产甚至负债累累,如果没有更有效的救助机制,悲剧将会不断上演。而建立基金可以帮助更多走投无路的家庭,把爱心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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