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日本兵的中国故事

以下两个故事，是旅日学者萨苏在日本的书刊中发掘而出，从日本人的角度，可见抗战时期中国人的耿直、善良、勇武。

发情的日本马

掘井贤中尉，是日军混成第六旅团参谋副官，随队驻扎在山东张店。

1943年3月，掘井带着一支日军重点培训的伪军骑兵巡逻队，遭遇一队约十人的骑马敌军。根据战斗作风和外观描述来看，这支“敌军”可能既不是国民党于学忠将军的部队，也不是八路，更大的可能是当地的地方武装，或者山东自古就盛产的响马土匪！

这伙土匪显然子弹不多，所以并不恋战，略微抵抗了一下，调转马头就走。伪军们作势追赶，但他们属于刚刚当上骑兵的新手，对方骑术出众，距离越拉越远。

一个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阵后督战的掘井中尉忽然跃马向前，口中大声呼喝，以惊人的速度冲出阵外，直追“敌军”而去。

伪军们跟上去，在山坡棱线的那一边，就只看到躺在地上还在抽搐的掘井中尉了，那伙“敌军”早就跑远——掘井中尉的战马也不见了。

经过抢救，掘井中尉的情况略微稳定，医生认为他被一种古怪的兵器所伤，从胸腔上部刺入，深达三十厘米，刺穿横膈膜进入腹腔。

去看望掘井的上田对他敢于以一敌十的精神大表钦仰，却见这位副官表情古怪，似有苦衷，忍不住说了实话：“都是那匹该死的马……”

“就是我那匹马。敌军的军马里有一匹漂亮的花母马，我骑的那匹马是匹雄马。敌人退却的时候我的马忽然发了情，呼的一下就追上去了。我正在给手枪换弹夹，猛然朝前一冲，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这时再呼叫马匹，已经毫无用处，而且我的马跑得飞快，直直地冲进了敌人的队伍，我想停都停不住。”

“冲到敌军中，居然跟他们并肩跑了几百米。他们最初并没有朝我开枪，只是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我的枪也丢掉了，只带了一口马刀，只好拔刀自卫。”

“这一下，对方好像一下醒过来，围了上来。我也醒悟过来——这样跑下去，部下也赶不上来啊。于是，我猛勒缰绳，终于跳下马，背靠战马，准备殊死一搏。”

“掘井君是剑道三段，这一定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把？”听得入神的上田问道。

“哪里，我只挡开了两口刀，一个用长枪的骑手冲过来，一枪就把我刺倒了。”

“那一瞬间没有觉得疼痛，只有一点困惑——‘这样就完了吗？记得最后看到的情景是我的马正扑到那匹花母马的脖子上乱啃。”

上田写道：

“战友受了伤，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应该笑的时候，但是，实在是无法忍耐，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那些巡逻队（指的是伪军）骑的马，都是骟过的……”

“铁杆汉奸”的正义感和人情味

1965年，平野写了一篇《不容违犯的战阵训》，李太郎是他提到的一个“铁杆汉奸”，是一个“行为端正，富有正义感和人情味的年轻人”。

1941 年，平野的部队驻扎到了山东西南部与河南交界的地方。隔着一条河，对面就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认识李太郎的时候，平野正担任据点的总务长（主计），他部下炊事班里有个叫铃木的一等兵。每个日本炊事兵给配了三名中国当地的伙夫，李太郎是配给铃木的一个山东伙夫。

李太郎六亲不靠，很穷，但是干活认真，教育程度似乎是三个伙夫中最高的，甚至慢慢地还能学说一些日语了。铃木年龄较大，胆小怕事，待几个伙夫比较好。

8月间，当地日军和八路军打了一仗。由于兵力不足，负责炊事的铃木也被调入战斗部队。八路军的兵力十分雄厚，日军吃了败仗，伤亡惨重之外，铃木也在战斗中“失踪”。

李太郎闻讯大哭，找到平野，劝说道：“铃木先生有妻子有孩子，为了他家的妻小，不应该马上去救人吗？”平野被他的话感动，到部队长那里进言，但部队长不同意出兵。

李太郎还掏出了三十块钱，交给平野：“这个钱给铃木先生家送去吧。”他的月薪只有三块钱，这三十块钱恐怕攒得十分不容易，堪称血汗钱。在场的日本兵都被感动了。

结果，等部队长表达完谢意，李太郎冲着部队长清晰地吼了一声日语：“八格牙鲁！”掉头就跑。

太郎逃走后第十二天的傍晚，来找平野，他在对岸的平家庄找到了铃木。铃木没有死，被八路军俘虏，并受到优厚的看护和治疗。现在，八路的主力已经转移，在平家庄的也就十二三个人。

最终，平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向部队长谈这件事，靠自己的力量把铃木救出来。几个伙夫和平野联手，把铃木给救了回来。然而，万念俱灰的铃木拉响了手榴弹，自尽而死。

“怎么会这样子呢？”李太郎看着铃木的遗体，蹲在那里放声痛哭。

“铃木，死得好啊。堪称武人之花。”部队长称赞道。

李太郎跳了起来，大声喝道：“共产党都给他包扎，给他看病，你这个部队长怎么还会觉得高兴呢？！”

他对平野道：“平野先生，再见！”转过头来，毫无畏惧地看着部队长，狠狠地骂了一声：“东洋鬼子！”

骂完了愤然而去，再也没有回来——在场的日本人，竟没有一个有勇气去阻拦他。

平野写道：“《战阵训》中那一句无人性的‘勿受生擒为俘虏之辱，勿死而留下罪人之污名，像冰一样冷。28岁的铃木一等兵，就是因为它，只能自行了断生命……对有仁爱之心的李太郎来说，只有不知人性的‘东洋鬼子才会这样做吧。”

意想不到的是，李太郎此后的命运并非不知所踪。

1942年，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但战局迅速逆转，平野的部队也不断遭到激烈的攻击，损失很大。

平野写道：“当年叫着‘东洋鬼子而去的李太郎，此时，竟然出现在了八路军中，而且成了一名年轻的中队长。他在作战中豪胆，沉着，神出鬼没，以消灭‘东洋鬼子为业，多次给日本军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