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六题)

2015-07-25 09:45叶华荫
大理文化 2015年5期
关键词:熊二王二王大爷

叶华荫

单据说话

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接到有人举报,说王二身为国企负责人,住豪宅,开名车,打大麻将,还时常邀约三朋四友出入歌厅酒吧,出手十分阔绰,经济开支远远高于实际收入。不久,王二就被“双规”了。

人关起来,对企业财务的审计,很快就落到审计局方正和他的同事身上。经过几天几夜的连续作战,方正和同事们一个个累得跟病猫似的,脸色发青,眼睛红肿,四肢乏力。可巨大的付出,并没获得相应的回报。王二上任后单位的开支泾渭分明,每一笔资金的进出,其单据跟费用明细账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连查两遍之后,面对没能从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几大捆单据,以及厚厚一大摞账本,方正和同事们急坏了。如果再找不到一口咬死白己没有任何问题的王二贪污、受贿的证据,到了羁押期限就得放人。一旦放了人,检察机关、审计机关的形象和法律的尊严就会受到不良影响,王二也会更加嚣张和肆无忌惮。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心里越急,时间越快,转眼间羁押王二的最后期限只剩三天了。由于举报人手上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不在财务上有所突破,让单据开口说话,要想撬开为人贼精的王二那张守口如瓶的“铁嘴”,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使不上劲。于是,方正决定将所有单据和账目再认真细致地过一遍。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整天啃馒头、泡方便面,额头方正、国字脸,疲惫不堪,满脸愁容的方正,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一张手写发票号码,跟印象中的另一张的印章、号码、金额好像一样。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大家终于在此发票开具半年前的另一捆单据中,找到了方正印象中的那张手写发票。经过比对,长时间顾不上洗澡和刮胡子的方正脸上漾起了红晕,露出了笑容。原来,两张发票金额差不多,都是4万多元,开票单位是同一家,入账时间间隔半年多,但两张笔迹相同,间隔半年开出的发票,竟然号码相连。王二所在企业发生的业务较多,金额都不小,于是这两笔用于车辆维修的费用发票较容易被淹没和忽略。由于付款显得有点特殊,疑点重重,大家初步判断,这两张发票反映的经济业务真实性有问题。

方正立即将情况对专案组领导作了汇报,专案组领导马上带领方正一行赶赴开票单位。经查,这两张单据果然是同一天开具的。

在铁的证据面前,平时趾高气扬的王二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心理防线渐渐崩溃,他逐步交代了近年来的一桩桩违法犯罪事实。经统计,王二伙同财会人员使用多种手段,一共贪污公款50多万元。另外,他还收受贿赂10多万元。这正是:为人莫犯法,单据会说话;遇上审计人,终究要被抓。并非幸运

青天白日的,60多岁了身子骨还十分硬朗的王大爷骑着电动车,从大汪塘钓鱼归来的路上,在一个转弯处莫名其妙地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给挂了一下。

这是一段主干线,车流量很大。王大爷那一百多斤,一碰上奔驰而来数吨重的车子,马上像人手中抛出的肉包子腾空而起,又重重摔在了水泥侧沟里,半天没吭声。

等他哎哟叫唤着醒来,一次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未能如愿时,他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世界——在那个红色世界里坐着车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们,几乎都看到了白己的无奈之举,却没一个人停下车,过来帮白己一把,真叫人心寒啊!

正在这时,为人热心、喜欢管闲事的兰子正好驾车路过这里。当她看见路边倒着一辆电动车,侧沟里有一个满脸是血一再想翻身坐起来的人时,立刻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她慌忙开启应急灯,将车停靠在路边后下车,一边扭动着穿红色高跟鞋的双脚朝王大爷走去,一边举着手机打报警电话。打完电话,兰子努力克制着恐怖情绪,迅速脱下外衣,堵住王大爷仍在流血的伤口,并严肃地警告他平躺在因干旱缺水的沟底,不要乱动,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几分钟后,交警和120的两辆车发出不同的声音,先后呼啸而来。在医务人员对王大爷头上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之际,交警见缝插针地询问了几句之后,血淋淋的他就被放在担架抬上车拉走了。

当交警问兰子过来的时候看没看到一张深蓝色的大卡车时,兰子爽快地说:“我的确看见有一辆深蓝色的大卡车,从岔道开进了叫狗山里。”交警按照兰子提供的线索,很快就找到了肇事逃逸,上山躲藏的肇事车及驾驶员。

经检查,王大爷的头部有一长达7公分的伤口,肋骨断裂3根,右腿骨折。医生对闻讯急匆匆赶来的家属说:“推迟送来一刻钟,这位大爷也许就没救了。

第二天,看到当地晚报对这次事故的报道之后,有人大骂肇事司机不是人时,说王大爷真是幸运,白白捡了一条老命不算,当天就找到了逃逸者。有人却反对说,那不是王大爷幸运,而是这个世上人心未泯,还有像兰子一样不怕惹祸上身、乐于助人的青天大好人!

米吃不完

吊眼老奶家有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一共五口人。由于挨着县城,农闲时小两口常进城打零工,家里又有水田2亩,旱地8亩多,一家人原本吃穿不愁,家庭和睦,生活幸福。可后来,吊眼老奶加入了邪教组织……

村里有人觉得白从信教之后,吊眼老奶变得伶牙俐齿,似乎聪明了起来。加之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病了也不上医院,连油瓶倒了都不愿扶,啥活不想干,一天天在村里晃荡,那副早死早登极乐天,像小鸟一样等待末日到来的架势,的确令某些愚昧之人肃然起敬,视为神仙。

当然咯,所谓神仙也不是什么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吊眼老奶早已将精力用在装神弄鬼,把白己塑造为神婆的目的上。比如说,谁都知道只要在春天的田野里播撒下没煮过或变质的饱满谷粒,稻谷就会发芽抽穗,在秋天长成新的更多稻谷。可当吊眼老奶说因为她信教时间长,身上滋生了法力,家中米柜里的米永远吃不完,并且吃多少涨多少的鬼话之后,还是有人相信了。

其实,别人信不信倒无所谓,吊眼老奶经常引诱的目标是儿子和儿媳小花腰,她想通过各种手段吸引他俩入教,以摆脱人间苦,同登极乐天,肥水不流外人田。刚开始,儿子儿媳听了吊眼老奶的话半信半疑,吊眼老奶就根据白己一穷二白连米都买不起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偷偷备下了许多小碗大的沙袋,每次媳妇从柜中舀米做饭之后,她就乘人不注意时往柜底塞一个沙袋,使柜子里的米看起来平平整整、原封原样,一点也没少。吊眼老奶明知此计不可久为,却又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不过,如此几个回合下来,不但小花腰对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儿子也渐渐动了心。的确,闲着有饭吃,有米吃不完,谁还想为生活辛苦奔波?

直到有一天,小花腰的几个伙伴约她一起上街。当她跟她们走出不远,就发现白己忘了带钱包,便匆匆扭着屁股返回家中去取。进门后,她看见婆婆正在手忙脚乱、神色慌张地往米柜里塞一个小布袋,便疑惑地问:“妈,你在干啥?”

“我的妈哟,你差点吓死人哕!还能干啥?不就是看看咱家的米还能吃多久。”

“咱家难道还愁米不够吃吗?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就一小布袋。”

见婆婆的脸胀红如猪肝,表情极不白然,小花腰心里直打鼓——难道婆婆有什么重要事情瞒着白己?于是,她一边跟婆婆说话,放松她的警惕,一边轻轻扭动花衣裳裹着的腰肢接近婆婆,并猛然出手夺过婆婆手中的布袋子。一看是个沙袋,小花腰更加疑惑,婆婆为啥要往米柜里塞它呢?想到这,她迅速走到米柜前,伸手使劲往米下摸。这一摸不打紧,她不断掏出一些同样大小的沙袋来,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一句话:“太蠢了,真是太蠢了!”不知她是在自责,还是在奚落一旁快要瘫软下去的婆婆。

灭虱子

俗话说:“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短。”的确,哪怕是在别人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开豪车,住豪宅,过着丰富物质生活的时代,小花一家的生活水平也不可能与大众一般齐,这正是:“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

这天放晚学回家,读小学六年级的小花刚一进门,就对父母外出打工后,唯一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撒气说:“奶奶,我头痒死了!都怪你不帮我打整,同学们老笑我头上长着虱子。”

“说什么呢?傻孩子,奶奶难道不心疼你?”

“就嘴上说的好听,咋不见你的实际行动?”

“好好好,奶奶这就几剪刀把你剪成儿子头,让那些孽障无处藏身。”

“不要,不要,我才不剪儿子头,当假小子呢!”

“那怎么办?你不是要活活逼死你奶奶我吧?哦,有了,我有办法了!”

说着,奶奶甩着两手,迈着小碎步,钻进了低矮黢黑的小屋。不一会,她就拎着一瓶甲胺磷出来,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看它们还能蹦跶几下。”

“奶奶,你这是要干什么?那不是杀虫剂吗?”

“对,奶奶就是要用这玩意儿,帮你彻底消灭那些害人虫。”

“这行吗?奶奶。”

“咋不行?不过,这药太毒,我得往里倒些酒,将它兑淡点。”

说完,躬身把药瓶放在墙角的地上,奶奶又急匆匆返身进屋,拎出了吃剩的半瓶白酒。将甲胺磷倒入一只刚洗干净的破碗里,兑上一些白酒,她笑眯眯地朝小花喊:“花儿,过来杀虫咯!”

“哎,来了,奶奶。”刚进屋放好了书包出来的小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并乖顺得像只羊儿似地把头伸给了奶奶,任由她打整。

将兑了酒的甲胺磷,在小花那粘着几粒白色虱子蛋的头发上反复涂抹,直到把头发根都抹遍了,奶奶才洗手做饭。时值冬日,草草吃过饭,天就快黑了。略微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小花,随便洗了洗脸脚,就顶着一个臭头上床睡了。

鸡鸣数遍,眼见天快亮了,奶奶像往常一样开始喊小花起床去读书。可叫了几遍都没声响,一种巨大的不祥之感便涌上了她的心头。急急忙忙起床,披了件外衣过去一看,小花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

赶快请隔壁邻居将小花送到医院,可一切都晚了,农药已进入血液,导致小花因中枢抑制而死亡。

悄悄离开

三年前,强一家撞了霉运,妻子连连住院做手术。

反复往医院跑,反复往家人应该签字负责的地方签字,强每天在心底所作的祷告,其中的虔诚并未打动仁慈的上苍。或者,祈祷的人多了,上帝太忙。

每当医生拎着注射器,给病得瘦弱不堪的妻子打麻药时,强总要小声恳求他们帮忙关照妻子。有个医生曾大声地吼道:“你不该让我们关照她,而应该让我们保住她的命!”是啊,一年内四进手术室,强多么希望那个躺出躺进一直没下过病床的人是白己,他多想替妻子去吃这份苦受这份罪,但这不可能,强只好把所有的心意和爱,完全倾注到对妻子的悉心护理上。

岳父岳母在僻远的乡下,只能偶尔前来探望一转。父母早已过世,不可能因为儿子有难而起死回生再来照顾儿媳妇。强只好一个人院里院外两头忙活。好在医院离家只有一里多,十多分钟就能跑一个来回。忙完医院里的事,赶快把妻子托付给病友亲属,快步去买菜做饭煲汤,端到病床前还是滚烫。

喂妻子一日三餐,其间还要数次无微不至地给她擦洗和按摩,数次削水果、喂水、喂药和接屎接尿。久病中的人心情烦躁,强还必须忍受妻子莫名其妙的发火和谩骂。

夜里将一床毯子裹在瘦小的身上,往妻子的病床下一钻,冬天冷,夏天蚊子疯狂,可强睡得毫无怨言。夜里起身照顾妻子,不时会把额头砸到床上,强也只在心底酸楚地笑笑。就这样,很快花光家里的积蓄不说,一年下来还欠了亲友一万多元。同样让人痛心的是,疏于管教,女儿快升初中了,成绩却一天天往下掉。

所幸,妻子不但活了过来,身体也慢慢恢复如常,仿佛昨日的一切只是惊梦一场。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另一场噩梦接踵而至。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强严重受损的腰椎再也坚挺不起来,每天只能虾着腰、拄着拐棍、翘着屁股走路。这时,十多年同舟共济、相濡以沫,让强憧憬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妻子,觉得过去跟着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没过上好日子,现在男人残废,家庭失去主劳力,日子更没法过了。于是,两人曾一心一意坚守的爱突然坍塌,她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悄离开了强和曾被白己用来取暖的家,跟一个外省来的打工仔跑了。

如此贪财

一天下午,一村民到老鹰崖下干农活时,远远看见绿草丛中好像躺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瞧,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已经死了,吓得他丢下锄头就往村里狂奔。

警方很快赶到现场,展开调查走访和现场勘查工作,确认了死者就是本村读初二的娃娃富贵。通过初步检查,民警发现死者是坠崖身亡,但其死因存在诸多疑点。因为根据死者的家长介绍,富贵生前用着一个三星手机,口袋里多多少少也随时有点零花钱,可现在他身上和现场都找不到这两样东西。看来,这不是简单的坠崖身亡,应属于他杀,那么凶手是谁呢?

很快,与富贵同村的他的同学熊二被锁定为作案嫌疑人。因为案发当天中午,有人看见黑黑瘦瘦的他跟白白胖胖的富贵一起上了山。经过缜密侦查,严密布控,熊二当晚就被抓获归案了。

据熊二交代,案发前两天,富贵到处跟同学炫耀,说收到一条获奖信息,白己的手机号码在香港某公司举行的抽奖活动中,获得高达18万元的奖金。当富贵喜形于色地向他炫耀,并让他看了手机上的短信内容之后,他心里立马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想法——要是这笔奖金是白己的那该多好!紧接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罪恶念头,在心底扎根发芽了。

这天放学吃过午饭,熊二主动去邀约富贵一起上学。在路上,熊二故作神秘地指着树木葱茏的老鹰崖对富贵说:“老鹰崖上有几窝鸡纵,这两天该出了,我俩去看看。出了的话,一人一朵平分。”禁不住熊二再三诱骗,富贵最终跟他上了山。

到了崖顶,熊二怕待会把富贵的手机摔坏了,找不到获奖信息就没法领奖,便借故跟他借手机打,并假装边打电话边往崖边走。突然,熊二大叫起来:“鸡纵。富贵快来,鸡纵!”富贵不知是计,跑到跟前还没站稳脚跟,就被熊二就势推下了40多米高的山崖。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风吹走之后,大山又恢复了宁静,万籁俱寂。

揣着富贵的手机下了山,想到他身上平时都有些零花钱,熊二便又慌慌张张找到富贵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首,战战兢兢地掏出他兜里的几十块钱,然后匆匆离去,继续到学校上课。

当警察带着熊二到老鹰崖指认现场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痛哭流涕地说:“我痛恨发来短信那罪该万死的骗子,是他让我变得如此贪财和狠毒!”

编辑手记:

本期“小说平台”选取了两组小小说。小小说与短篇小说相比,它的篇幅更短,故事更简单,多取材于生活的一瞬间、一插曲、一场景、一镜头,反映人物在一件事或一个场景中的片断行动,勾勒出人物的精神面貌。本期小小说的选稿以文质兼美、情感真挚及问题探讨为标准,期待能给读者带来轻松的阅读之后有所感动和思考。第一组《境界》有着纯粹的文意和真挚的情感,让人读后在体味之余颇有感动,各个小故事的情节简单,情感却不简单,作者在字里行间都注入了对文学的浓烈感情。在现今浮躁的社会状态下,一批老文艺家们却还在坚守着自己的文学梦,他们笔耕不辍,满怀着对文学的热爱,思考着人生、体会着人世,他们对文学的坚守是值得称道的。希望我们的读者也能从中汲取力量,热爱文学、思考人生。第二组《短章》作者选取了真实生活的几个侧面,似家长里短,街巷议论,集中反映生活矛盾、生活本质,蕴含深刻的道理,但其中的问题意识却是难能可贵的,几个小故事涉及了纪检、科普、邪教、情感、关爱等等的社会现实问题,值得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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