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职评时

2015-07-28 18:13金丹涛
大理文化 2015年4期
关键词:高级职称校长

金丹涛

这一天的周前会,沈若尘听得格外用心。

学校里的周前会,向来是最不受待见的。有人私底下把周前会比作琼瑶电视剧:一来手段雷同,内容千篇一律;二来篇幅冗长,令人昏昏欲睡;三来每到激动之处,发言的领导往往会吼上几句,功力之深,颇有马景涛的风采。

然而这一天,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上级的文件、疾言厉色地批评了下属的表现之后,校长喝了几口浓茶,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忽而轻描淡写地讲到了职称评定的相关问题: “今年职评,分到我校的名额,高级中级各有一名……”

正在下面把玩手机的沈若尘心头突地一震,连忙竖起了耳朵,一字不落地捕捉着校长传递的每一点信息,前排的吕文娟转过头来说了句什么,他也只是茫然地点头,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转眼,又到一年职评时。

去年的这个时候,沈若尘在各个方面都做了精心的准备,过五关斩六将,想不到在报送资料的最后关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学校里的教务主任空降参评,长袖善舞,硬生生地将沈若尘煮熟的鸭子放飞,然后据为已有。受此打击的沈若尘敢怒不敢言,一度抑郁难以白已,幸而同事兼老友蒋无忧不离不弃,陪他打球,为他开解,方才渐渐地找回了状态。沈若尘一直记得那一天打完球后,蒋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

“一念放下,万般白在。”

那时,在乒乓球室释放了大半心情的沈若尘豁然开朗。是啊,一切既成事实,何不抛开暂时的失意,还自己一份自在?自己还算年轻,来日方长,接下来只要正视问题,好好努力再做准备,来年再战职评,有经验有实力,谁说不能胜券在握?

蒋无忧大沈若尘十五岁,说起来是属于两个不同时代的教育工作者,可是共同的爱好——乒乓球,让他们本应平行的生活轨迹猝然多出了一个交点。球台边的惺惺相惜,填平了年龄之间的鸿沟,渐渐地两人之间交往日密,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只要遇到了难题,沈若尘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蒋无忧,而蒋无忧也总会以自己的阅历给他合理的建议和帮助,甚至沈若尘历经坎坷追到的女朋友——后来的妻子,亦有蒋无忧搭桥牵线之功。

正是有了蒋无忧的开导,沈若尘的生活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准备,挑灯夜战写教学论文、一马当先参加优质课评比、不辞辛劳报名计算机等级操作测试……千头万绪而又有条不紊,即便同时担任了九年级毕业班繁重的教学任务,沈若尘仍然争分夺秒志在必得——他并不是一个贪求名利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这所乡镇初中担任最基层的教学工作,虽然业务过硬成绩出众,却从不设法谋求一官半职或是跳槽到城区的名校,可是对于职称,他却无法淡然:职称高低不单直接影响下半辈子的工资收入,更重要的是辛辛苦苦从教这么多年,高级职称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一种肯定。

现在,终于又到了职评的时间。沈若尘的内心竟而有些微微的激动:算起来整整两年的努力,卧薪尝胆厉兵秣马,终于又要上阵厮杀,谁没有对胜利的那份渴望?周前会结束了,沈若尘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仍然沉浸在莫名的亢奋之中。他抬头看看天空,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云彩,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回到宿舍,沈若尘把一年多累积的各种材料细细地整理了一遍,厚厚的一大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把资料装在一个大大的袋子里,又用手掂量了几次,心里感觉特别踏实。下去走走吧——一年多来,除了偶尔与蒋无忧打打乒乓球,他几乎没有时间到楼下去散散步,可是现在,该准备的东西已然就绪,为什么不下去放松放松?

沈若尘下楼,信步踱到了学校的操场上。跑道上新铺了红色的塑胶,色泽艳丽,干净整洁,走在上面,脚步都显得分外轻快。

“哟,还有心情散步哪!”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回头,沈若尘也知道是吕文娟。吕文娟被人称作是学校里的“新闻发言人”,她有一个表哥在教育局人事科任科长,近水楼台消息灵通,局里的有些消息往往校长还未知晓,她便显摆着到处播报了一遍。羡慕加上嫉妒,同事大都不太与她亲近,不过她与沈若尘的关系却一直都很密切,她看重沈若尘的才气,沈若尘欣赏她的直来直往——虽然有时也反感她的炫耀。

“天又没塌下来,为什么没有心情?”沈若尘抬头看了看天,转身对吕文娟说。

“啧啧啧,说得轻松。”吕文娟习惯性地撇了撇嘴,“怎么,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啊?”

“对手?”沈若尘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一直觉得自己参加职评是顺理成章的事,根本没有考虑过学校里谁有实力与他竞争;即便是去年,如若不是教务主任的横空出世,整个学校又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几位校长不早已是高级职称了吗?难道另外还有人不自量力要与他死拼?

“怎么,不知道?开会时我不与你说了吗?”

“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啊?”

“我好心告诉你,你心不在焉啊!”吕文娟有些气恼,但还是接着说,“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好朋友蒋无忧也报名参加了职评……你真不知道?他没有跟你说?”

“没啊……”沈若尘脑海中突地一片空白,不由得呆在了跑道上,吕文娟接着说了些什么,他又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蒋无忧也报名了吗?是啊,他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一夜辗转,难以成眠。

第二天,沈若尘带了资料,正式去校长室报名。校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聚精会神地看当天的日报,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香烟,嘴巴里吐出的一个个烟圈,有规律地袅袅地上升,整个办公室颇有些云蒸霞蔚的感觉。走进办公室,从不吸烟的沈若尘忍不住大声地咳了几下,校长诧异地抬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眼神里流露出几丝疑惑,随即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说:

“来来,坐!”

沈若尘笑笑坐下,把厚厚的资料袋放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校长呆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说:“报名参加职评是吧,好……好……去年,本来你的机会是很大的,一切都很意外……没关系,今年可以从头再来嘛!”

“是的,所以今年我准备得特别充分。”沈若尘顿了一顿,尽量露出笑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今年,应该不会再有意外了吧!”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你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嘛,对吧?”校长带了些许歉意,语出真诚。自到这所学校任校长以来,他向来是器重沈若尘的,除了为人正派,沈若尘毕竟是学校里少数几个可堪重任的骨干教师之一。

“怎么?除了我,今年没有人再报名了吗?”

“哦,当然有啊。”校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淡定,脸上马上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数学组的蒋无忧也报名了。老教师嘛,都想抓住机会最后一搏,虽说不如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了,他们的年龄与经验也是一种优势嘛,对吧?有竞争是好事嘛,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蒋无忧真的也报名了!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沈若尘走出校长室,脑子里一团乱麻,几近崩溃:蒋无忧想评下高级职称这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非得挤在今年报名而且还瞒着自己?这不是为难我吗……与最好的朋友争夺一个名额,是全力以赴争个头破血流,还是以友情为重?不拼尽全力的话,如果连续两年失利,自己还会有信心从头再来收拾旧山河吗?

想着想着,突然看见蒋无忧从前方迎面而来。蒋无忧也看见了沈若尘,眼神有些闪烁,讪讪地问了一句:“早饭吃过了?”事实上,时间已近正午。

沈若尘呆了一下,点点头说:“嗯,去趟厕所。”事实上,厕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两人擦肩而过,各自迈着沉重的步伐前行,留给对方一个模糊的背影。

吃过午饭,沈若尘习惯性地去班里转了转,然后到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吕文娟突然幽灵似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说:“怎么样,姐姐我说得没错吧?”

“什么?”

“你就别装蒜了。”吕文娟大大咧咧地在一条椅子上坐下,高高翘起二郎腿,接着说,“我早就跟你讲过,蒋无忧这人很有心机的,你还偏不信……你可别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人家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优势。”

沈若尘突然想起,吕文娟和蒋无忧是有过过节的。两年前,因为吕文娟比较过火的一句玩笑话,五十二岁的蒋无忧和她针尖麦芒地吵了一架,从此水火不容,沈若尘作为中间人煞费苦心地为他们开解,希望他们可以冰释前嫌,却终究未能使自己的两位朋友真正地解开心中的那个死结。

可是吕文娟有一点说得没错,沈若尘的教学成绩再怎么出色,蒋无忧的教龄与资历也是不能忽略的砝码,况且即便在教学上,蒋无忧虽称不上出类拔萃,也是上得了大台面的。

沈若尘心乱如麻。吕文娟步步紧逼,把头探到沈若尘的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别因为是要好的朋友就心慈手软,评职称这种事,很多时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动动脑子,早点行动。”

“行动什么?”沈若尘茫然地抬头。

“你是装傻吧!”吕文娟睁大了双眼,“去年你是怎么失败的?如果当初听我的劝活动活动,至于煮熟的鸭子被人抢走……在我面前别装清高,跟你说,蒋无忧可能早就已经开始活动咯!”

上课铃响了,沈若尘去班里上课,发现早上黑板上的板书仍然没有擦掉,不由得怒火中烧,拍着桌子把值日生蒋浩南痛斥了一顿——这在沈若尘是少有的失态,学习委员蒋浩南向来是品学兼优的,今天实属无心之失。下课后沈若尘十分愧悔,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课堂上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蒋浩南是蒋无忧的侄儿吗?

晚饭后,沈若尘坐在房间里发呆。十岁的女儿走过来,很奇怪地问:“爸爸,你怎么不去打球?”

打球?是啊,今天是周三,周三的晚上与蒋无忧打乒乓球,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约定,今天怎么居然忘了呢?几天没打球,沈若尘确也觉得手痒了,便掏出手机,不假思索地按了一连串号码,正想摁拨出键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一

蒋无忧不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吗?再等等,或许等会儿他会主动约我的吧。

时钟不知不觉地指向了八点,沈若尘一直等着,蒋无忧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打来电话。

沈若尘不是一个纯粹的书呆子,吕文娟的提点他并非不明白,去年为什么功败垂成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来他不屑于此,二来与好友竞争,他还是希望杜绝一切不正当的伎俩——这样,赢也光明,输也坦然。可蒋无忧也是这样想的吗?白从都报了名参加高级职称评选之后,他与蒋无忧之间陌生了许多。其实他们都没有刻意地疏远对方,只是每次在校园里不期而遇,好像突然找不到了可以同聊的话题,至于共同的爱好——乒乓球,似乎也没有了昔日的魔力。

沈若尘觉得白己并不真正地了解蒋无忧,至少他不明白蒋无忧为什么一直瞒着他参加职评。是怕我知道了翻脸不认朋友?未免小看了我:是想突然袭击弄得我措手不及?未免太过工于心计——或者,吕文娟并没有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沈若尘猛然想起去年蒋无忧安慰白己说的一句话,嘴角忍不住带了一丝嘲讽,就像吕文娟常说的那样。说起来轻松,面对利益的时候,有几个人真正地放下了?蒋无忧放下了吗?人人都攥得紧紧的,凭什么我就要先放下?

沈若尘决定去一趟校长家,他想:说不定蒋无忧已经去过了呢!

沈若尘打电话向吕文娟打听校长家的住址,吕文娟马上把地址报了一遍,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大声说:“终于想通了?很好……你先去校长家走走,解决了学校里的问题,我再带你去找找我的表哥……”

周六的傍晚,吃过了晚饭,沈若尘看看外面,夜幕已然降临,终于决定动身去校长家。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打的到了校长居住的小区,在门口来来回回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半天,确信没有熟人出没,才做贼似地溜进大门——小区的保安早就盯上了他,若非看他瘦弱斯文不像盗贼,早已准备尾随跟踪,伺机擒获。

沈若尘进了小区,直奔校长居住的第16幢楼,到了三单元楼梯口,又徘徊了半天。他实在是做不惯这样的事,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想做个逃兵,可是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忍一时之辱,换得下半辈子的回报,既然到了楼下,为什么不上去?他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虽然沉重,却走得执着。

短短数十级的楼梯,沈若尘却仿佛是走了半个世纪。“402”,到了,沈若尘举起右手,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狂跳的心,摁响了红色的门铃。

校长打开门,惊愕了数秒,继而微笑,把沈若尘让进了宽敞的客厅。

沈若尘坐在柔软的沙发中,双手无措地放在膝盖上,拘谨得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校长倒是热情颇高,说了几句玩笑话,又问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沈若尘的内心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既然来了,那就豁出去直说吧!沈若尘咽了几口口水,始终不敢直视校长的眼睛,但终于对校长说:

“王校,今年评职称的事,还是要拜托您多多支持……如果连续两年失败,接下来短时间内就不能参评了,这……”

“嗯嗯,”校长不断点头,“按照你的条件,是完全有资格获得高级职称的,不过蒋无忧的工作也是比较出色的,他资历又老,奉献了这么多年,为人也忠厚老实——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这些你也都了解的。”

“他……是很不错的……不过……他这人挺有心机的,有的时候,当面是一回事,背后完全是另一回事。”沈若尘红了脸,低下头,突然想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

“噢?”校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谈话结束了,沈若尘几乎是逃出了校长的家。他不断地责问白己:这是你该做的事吗?沈若尘,你这个卑鄙小人!瞧瞧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迷迷糊糊地走到二楼,下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只见蒋无忧提着两个大大的袋子,正东张西望犹犹豫豫地往楼上走。

蒋无忧自然也看到了沈若尘。两个人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彼此的眼神都躲闪着,半晌,蒋无忧讪笑着说:“我……有个亲戚住在楼上。”

“哦,这么巧,我也是。”沈若尘点点头,随后两个人擦身而过。

到了楼下,沈若尘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感到分外地坦然:谁都不比谁高尚,有什么必要过分苛责自己?

又是一个星期的周前会。白上次提到了职评的事情之后,每次周前会沈若尘都听得特别认真,生怕错过了关于职评的任何一点消息。这天,校长照例讲完了那些陈年旧事之后,突然咳嗽了几声,表情严肃地宣读了市教育局关于处分某位教师的一份文件——

某某初中的数学老师李某,置上级部门三令五申的精神于不顾,顶风作案,违规进行有偿家教,经人举报,市局调查一切属实,特予以严重警告处分,其技术职称由中学高级降为中学一级

念完了处分后,校长的情绪转而激动起来,语调也明显地提高了八度:“李某的这种行为,在我们学校也同样存在。有的老师把本职工作放在一边,绞尽脑汁搞有偿带生、有偿家教,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在这里我要奉劝这部分老师,及早悬崖勒马,否则有朝一日坏了名誉、降了职称、丢了工作,后悔都来不及!”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沈若尘的心砰砰乱跳,他极力保持表面的平静,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问白己:校长是在说我吗?

虽然不及城区学校的全面开花,沈若尘所在的这所初中,家教带生的老师也很不少。沈若尘因为教学成绩突出,慕名而来的家长白然不在少数。一开始他也是担心政策不允许,只是后来看到身边的同行都是我行我素,便也悄悄地接收了一部分学生——说句实话,如若没有这笔额外的收入,单凭他们夫妻两人的工资,根本不可能在市区买一套属于白己的房子!可是照今天的情形来看,上级部门是铁了心要整治这股“不正之风”了,李某因为有偿家教降了职称,倘若自己东窗事发,高级职称什么的当然也只能是浮云了。

回到家里,沈若尘仍然犹豫不决。为了评职称,他觉得必须把接收的学生退回去,可是家里的情况,确实是需要这笔收入——母亲年老多病,女儿尚未成年,上有老,下有小,两个人的工资,怎么应付得过来?

这时,吕文娟的电话过来了:“听我表哥说,教育局这次整治是动真格的。我知道你那里带了几名学生,马上退掉!职称是一辈子的事,你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可别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忘了以后……”

挂掉电话,沈若尘已然做了决定。他不喜欢吕文娟说话的这种口吻,可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十分在理,再犹豫下去,当断不断,真的有可能会反受其害。他当即拨通了电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说通了那几位望子成龙的家长——他答应以后会对他们的孩子多加照拂,可是报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收取的了。

办完这件事,沈若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突然想起:蒋无忧不是也带了几位学生吗?如果上面知道了他有偿带生的事,他参加职评还会有戏吗?

沈若尘这样想着,猛然伸出手,在白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掌:沈若尘,你怎么可以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一直以来,你不都是最讨厌卑鄙小人的吗?

吕文娟的电话又过来了:“退掉了吗……嗯,好……还好你行动得快,蒋无忧也已经把他带的学生退掉了,如果他将你一军,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蒋无忧也退掉了?那他生病的老婆怎么办?蒋无忧的老婆是位农村妇女,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常年医药不断——他的女儿还在念大学,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龄,身上的担子也很重啊!沈若尘不由得为老朋友叹了一口气,至于蒋无忧会不会将白己一军,沈若尘想:应该不会!何况白己也已经有备无患了,不是吗?

除了工作,沈若尘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评职称的事情上,至于最大的爱好乒乓球,当然是抛之脑后了。在同一所学校工作,同坐一间办公室,他与蒋无忧依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两个人都已经有了某种默契,每次碰面,彼此会淡淡地寒暄几句,却绝不会有只言片语涉及职评。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若尘只到蒋无忧的家里去了一次——去看望生病的老嫂子,那位善良的女人并不明白他的丈夫与沈若尘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责怪沈若尘不常去串门,而旁边的沈若尘与蒋无忧,只能笑笑,说些工作忙之类的话,敷衍几句。

这天上午,沈若尘与蒋无忧都是空课,各白在高高的作业堆里埋头批改。其他的老师都上课去了,偌大的办公室,静寂无声。教务主任突然鬼魂似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把头探进来看了一下,打了个哈哈,说:“哟,不出我所料,你们两位果然都在啊?”

沈若尘与蒋无忧都惊讶地抬起了头。白去年职评之后,沈若尘与教务主任几乎没有过任何的交往,教务主任也很识趣,没事从不往沈若尘所在的办公室跑。常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主动来访,卖的是哪门子药?

教务主任走了进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先跟蒋无忧打了个招呼——十六年前他刚分配到这所学校的时候,蒋无忧曾经以数学教研组长的身份担任过他的指导老师,算起来,两人之间还有师徒之谊,只是去年的事情发生之后,蒋无忧坚定地站在了沈若尘的一边,与教务主任也渐渐地疏远了不少。

教务主任在蒋无忧旁边的一条椅子上坐下,面朝着蒋无忧,眼睛却看着沈若尘,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说:“职评的新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吗?”

沈若尘不语,低头继续批改作业。蒋无忧停下手中的笔,问:“什么消息?”

“刚才我到校长室去送一份报告,王校和镇中心小学的周校正在说关于职评名额的事情。”教务主任看到沈若尘兴味索然,有些扫兴,但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往下说,“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位校长说,今年职评,我们镇分配到的高级职称名额有两个!”

“什么?”沈若尘与蒋无忧同时惊叫了起来。蒋无忧又追问了一句:“真的?”

“千真万确!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马上就跑过来跟你们说了。”教务主任忍不住又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接着说,“如果你们两人都评上了,就太好了!”他的语气中透着几丝难得的真诚:去年夺走沈若尘的高级名额,他一直抱有歉意;蒋无忧昔日对他有提携之功,他亦感怀于心。

沈若尘与蒋无忧对望一眼,两人眼神中满是激动,也有些凄然: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多年的好友又何必针锋相对形同陌路?

晚饭后,沈若尘接到了蒋无忧的电话:“走,打球去!”

沈若尘扔下正在洗涤的碗碟,手忙脚乱地找到了已被束之高阁的球拍,跑到乒乓球室,蒋无忧面带熟悉的微笑,早已在里面等候了。

许久没有运动,酣畅淋漓地大战了一个小时后,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沈若尘收拾好球拍,对蒋无忧说:“怎么样,去吃点东西?”

两人到了街上,在街角的一个小店里点了两盘菜,要了几瓶酒,,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个人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对酌,杯盘狼藉之后,彼此都有了些微微的酒意。蒋无忧喝着喝着,眼睛里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他抹了抹嘴角的油水,对沈若尘说:“老哥我对不住你啊,参加职评这样大的事,我不该一直瞒着你,可是你条件比我好,我又特别希望退休前混个高级职称……为了赢得名额,我没有坦诚对你,我……甚至还在校长面前说过你的不是……”

“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年纪轻,机会多一些,根本不该和你争的,嫂子身体也不好,你肩上的担子比我重。”沈若尘的舌头打着卷,也呜咽着说,“那天,我也到校长家里去了……我还犹豫过要不要举报你有偿带生……”

两个人大声歌唱着,互相搀扶着往回走。这晚的月色分外皎洁,银光下泻,笼罩着这对又哭又笑冰释前嫌的好兄弟。

次日清晨,沈若尘吹着口哨,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这段时间忙于职评,忽略了很多教学方面的工作,落下来的事情说不上堆积如山,也够他应付一阵子的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甚至还少有地哼起了张雨生的一首老歌: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跟着希望在动……”

“哟,心情不错啊!”坐在办公桌前的吕文娟抬起头,打了个呵欠,惊讶地看着他。吕文娟是英语老师,有早白修的任务,所以总是到得比一般人早些。

“今儿天气不错,心里白然也要放晴。”沈若尘看了看外面初升的朝阳,笑容可掬。

“这段时间看你都是愁容满面,好像老了整整五岁,我还想着早日带你去找找我的表哥呢。”吕文娟笑道,“怎么,学校这边搞定了?有必胜的把握了?”

沈若尘坐下,叹了口气,说:“这么长时间奔波纠结,坏了心情,疏远了朋友,原来一切都是杞人忧天白寻烦恼……昨天才知道,今年分到我们的高级名额居然有两个!”

“谁说的?”

“教务主任!他在校长室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我们的。”

“放屁!这家伙去年抢了你的名额,今年还想继续毁掉你是不是?听到三言两语就断章取义,亏他还当个主任!”吕文娟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愤地说,“我听表哥说了,分到我们镇里的中学高级名额是两个,可是只有一个给我们初中,另一个是给中心小学的——‘小挂中高,听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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