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革命的重新审视

2015-08-05 09:27吴培显
法制博览 2015年7期

摘要:传统上对于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解是“资产阶级领导的为了发展资本主义而进行的反对封建社会制度的革命。”然而,摩尔通过详细的考证历史事实和理性思考,发现英、法、美三国革命在发生根源、推动力量、革命目的等方面存在着复杂性,带给我们一种崭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资产阶级革命。

关键词:资产阶级革命;英国内战;法国大革命;美国内战

中图分类号:K5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4379-(2015)20-0128-02

作者简介:吴培显(1990-),男,汉族,河北廊坊人,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硕士在读,宪法学与行政法学专业。

长久以来,因受到马克思主义的深刻影响,人们已经对所谓的资产阶级革命有了根深蒂固的理解。即资产阶级革命,是指由资产阶级领导的为了发展资本主义而进行的反对封建社会制度的革命,基本上是在资产阶级提出的纲领、口号下进行战斗的,以英、法、美三国最为典型。然而读罢《专制与民主的社会起源》,在摩尔提供给我们可供探索的“缩略地图”的引导下,深入探究英、法、美三国在社会转型过程的具体情况,我们对资产阶级革命会有更为理性和全面的认识。

为了论述的方便,摩尔在书中仍将英国内战、法国大革命和美国内战看作是资产阶级革命。但是,他随后便指出,“资产阶级革命这一说法也有一定缺陷的,而且我们也的确有必要指出使用这一说法可能会给人造成误导。”摩尔对于资产阶级革命的传统含义提出了质疑“对于有些学者来说,采用资产阶级革命这一概念实际上是在暗示城镇商业和制造业阶级的经济权力会稳步增强,直到发展到一定节点后,与仍然掌握在旧统治阶级(土地贵族)手中的政治权力之间形成冲突。到了这一节点,照道理革命就应该随之爆发。但是,以来定义资产阶级革命则过于简单化了,更像是在展示一副描绘已经发生过的一切的讽刺画”。此处我们可以看出摩尔态度的坚决,这种坚决反应出他内心的自信,当然他这种自信绝非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在深入英、法、美三国社会现实,挖掘大量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史实并通过理性分析得出的结果。

一、英国内战的重新审视——贵族土地与资产阶级的融合

英国内战可以说是世界范围内的第一场资产阶级革命。在许多人的观念里,英国在中世纪后期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和发展,随着他们经济实力的增加开始要求更多的权利和自由,于是与代表封建势力的君主发生不可协调的冲突,最终发生暴力革命,推翻封建统治。然而,封建的土地贵族与资产阶级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之下真的站在利益天平的两端吗?资产阶级革命真的是摧毁了土地贵族阶层吗?摩尔通过检视农村各阶级在向工业化转变过程中所发挥的独特而显著的作用,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土地贵族与资产阶级逐渐融合,成为推动资产阶级革命的力量。

从14世纪开始,商业在乡村和城镇的重要性逐渐上升。羊毛贸易不仅仅仅给城镇,同时也给乡村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对乡村来说冲击可能更大一些。传统的土地和土地保有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能再把地主和农民结合在一起了,换句话说,土地贵族开始从最大限度的剥削农民的剩余劳动价值向土地商品化转变(我们可以透过圈地运动清楚地感知到这一点)。正如托尼所分析的那样“土地贵族在一种商业影响力开始不断上升的情况下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自发性的调整和适应”。而在另一方面,英国的商业和工业精英群体也逐渐沾染上了贵族的特质。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自16世纪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富裕的贵族、绅士以及商业和专业人士中的上层群体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摇摆不定。”最终,在英国内战爆发时,“土地贵族成为资本主义和民主浪潮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正因为这种乡村资本的重要性,这种资本主义使英国土地贵族一直到19世纪都牢牢地把持着对政治机器的控制,只有最终经过了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飞跃,才使产业资本获得了完全的胜利。

二、法国大革命的重新审视——资产阶级的“封建化”

深处在欧陆中心的法国由于面临着来自其他国家的威胁,封建统治阶级保留着较为强大的军队,因而其君主的权势相对英国来说也更为强大。历史环境和社会结构的不同导致法国通过一条不同的路径进入现代世界。在面对农业商品化的浪潮时,法国并没像英国那样使土地贵族转而采取商业化的农业运作方式,而是相反,资产阶级逐渐被同化,用摩尔的话说,“资本主义通常戴着封建主义的面具”。

因为封建势力的强大和深处欧陆的地理环境决定了法国缺乏从事羊毛贸易的经济基础,资本主义萌芽较晚发展也较为缓慢,社会各阶层推动农业商品化的动力不足。随着时代的发展,当法国人不得不面对农业资本入侵之时,他们由采取了迥然不同于英国的方式。一方面,在政治上,“法国的贵族阶层,或者确切地讲,这一阶级中占主导地位的群体,并没有想想方设法获得高度的独立,而是变成了国王的附庸。”当然这与国王不希望看到这些贵族能够建立独立的经济基础从而获得挑战王权的能力有关。另一方面,从经济上,法国的贵族并没有向通过出售产品来获得土地利润的方式转变,而是继续采取更为苛刻的手段来压榨农民,即收取更多地租金。即在皇家专制主义的统治下,法国的土地贵族通过把更多地压力转嫁给农民而适应了资本主义的逐步入。对于这一过程,摩尔进行高度概括,“与英国不同,商品化影响向法国农村渗透时并没有破坏封建主义的框架。”

基于以上的分析,我们再审视法国大革命就更为理性。简单地认为法国大革命时资产阶级革命和资本主义革命绝对是个错误。资本主义已经渗透到了旧有政权中,并对旧政权进行改造,当然这时资产阶级的势力仍然微弱,单凭自身绝无可能导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相反,深受压迫的农民阶层和无套裤汉成为支持大革命的激进力量。最终,在城市和农村,那些支持私有财产不受旧有政权束缚的力量赢得了重要的胜利。但是在赢得这一胜利的过程中,资本家经常得到自己最主要的敌人,即农民的帮助。

三、美国内战的重新审视——非基于资本主义利益的革命

人们可能会从一个一般性概念出发:奴隶制与实行自由劳动工资制的资本主义制度之间存在着固有的冲突。于是自然而然的认为,19世纪的美国南北双方存在这种根本性的对立从而导致了美国内战。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摩尔深入彼时的美国实际国情,通过南方种植园经济所带来的真正效益来分析是否真实因为经济上的冲突所导致了南北战争,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南方的种植园奴隶制度并没有从经济上束缚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南北战争的原因更在于奴隶制度构成了美国政治和社会民主的一个障碍。

与英国和法国相比,美国通向现代化的资本主义民主之路有所不同,它起步较晚。美国并不需要面临那个棘手的问题,就是推翻一个错综复杂、根深蒂固的、封建或者官僚形式的农业社会。从一开始,美国的农业商品化就占据了重要地位,随着国家日渐稳定,其迅速成为经济的主导力量。尚未接受商品化的土地贵族和君王之间的政治斗争并没有成为美国历史组成部分。美国社会也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欧洲和亚洲那样庞大的农民阶层。由于这种社会结构的巨大不同,人们可能会认为,美国历史上根本就不会产生英法两国意义上的资产阶级革命。然而,19世纪的美国确实发生了十分血腥的内战。人们习惯于认为美国内战这一暴力斗争是一个历史分水岭,将美国历史上的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截然分开。人们也习惯于将南北战争归咎于南方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种植园经济阻碍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在摩尔看来这种想当然的归因在事实面前是站不住脚的。

对于当时历史环境进行考量,我们会发现1860年的美国在全国不同区域内存在着三种不同的社会形态:种植棉花的南方社会、自由农场主的西部社会和迅速工业化的东北社会。当然,冲突存在于种植棉花的南方奴隶制社会和工业化的东北社会。但是双方在经济利益上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换言之,南方对于整体资本主义发展并没有带来阻碍。摩尔对此论证时找到了说服力十足的证据。从1815年到1860年,棉花贸易决定性地影响了美国经济的发展速度。大约到1830年,棉花贸易仍然是全国制造业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推动力。到1849年,美国棉花产量中有64%出口到了国外。从1840年起一直到内战时期,大不列颠棉花进口总量的4/5都是来自美国南部各州。因此,很显然基于奴隶制的南方社会在美国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此摩尔认为:“基于奴隶制运作的种植园经济并不能被当作美国工业资本主义的不合时宜的累赘。它是美国工业资本主义制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当时整个世界的主要推动力之一。”

那么导致美国内战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摩尔在否定了经济利益冲突后,在经济制度的发展基础上寻找到了这场战争的终极原因。那就是,“这些不同经济制度的发展最终导致了不同类型的文明,其对于奴隶制问题的观点有着极大的不可协调性。北方资本主义和西部农场主之间的联合,在短期内使得北方工业主和南方土地精英之间不再有必要形成一个联盟”南北双方在政治上的对立远远大于了经济上的对立,再加上关于西部的分配问题等进一步激化了本就缺乏凝聚力的南北州,最终导致了美国内战。

以上通过对英、法、美三国的重新审视,我们可以认识到,资产阶级革命并不能用“资产阶级领导”“反对封建主义”“为了发展资本主义”这样简单的字眼来概括,或者说资产阶级革命无论在阶级基础上还是根本目的上都存在很大的复杂性,各国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国情下,存在着很大的或然性。摩尔在此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资产阶级革命,《耶鲁书评》这样评价道“这本书对所有想知道我们怎样走到今天的各国知识分子来说都是一个挑战”。英国发生了世界范围内的第一场资产阶级革命,在其过程中发生了贵族土地与资产阶级的融合,土地贵族也参与到了反对封建君主专制的斗争中。法国的大革命深刻的影响了整个世界的近代化,在其过程中发生了资产阶级的“封建化”,资产阶级自身的力量也非常弱小,并没有真正承接起领导革命的重任,相反,农民及无套裤汉在革命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美国内战被称为最后的资本主义革命,在发生的原因上也不是出于为了发展资本主义的目的,在摩尔看来其政治因素远远大于经济因素。英、法、美三国一直以来被奉为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它们近代化过程中出现的革命亦被认为资产阶级革命的典型。读罢《专制与民主的社会起源》,尤其是读完摩尔着重墨对英国内战、法国革命、美国内战的考证和论证,我们会对资产阶级革命有一个理性的认识,将资本主义国家在迈向近代化过程中发生的革命统一的称为资产阶级革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差异性,造成认识上的误区。事实上,资产阶级革命在发生根源、推动力量、革命目的上存在着复杂性,不能用某个字眼简单的概括。

当然摩尔对于英、法、美三国革命的论述也存在着一定的主观性,在逻辑上有时也存在着严密性的不足,但这不足以否定摩尔的卓越贡献。对于社会科学的研究来说,诸多固化的结论并不存在必然性,我们要勇于跳出思维的框架,客观理性的审视历史事实和相关资料,也许我们会惊奇的发现,不同的视角会让我们认识到知识存在着多样性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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