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加勒比海明珠”被解除锁链

古巴（Cuba），地如其名。古巴之名源于加勒比原住民泰诺人的泰诺语（coabana），意思就是“好地方”。19世纪美国参议员罗伯特·图慕斯（Robert Toombs）甚至如此盛赞这个国家：“给我们古巴，我们将控制人类的所有欲望。”古巴的比较优势，不仅在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秀丽的自然风光，更在于古巴政治稳定，社会治安较好，政策连续性强。当然，封锁解除后，古巴还有一个最具有竞争力的优势——百废待兴，机会满地。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郭存海

从美国佛罗里达最南端的西礁岛到古巴首都哈瓦那，相距不过145公里，但两国领导人冰释前嫌，却耗时半个多世纪。全球化浪潮几乎席卷世界的每个角落，古巴却孤岛零落。这漫长的等待不仅让拉美国家急不可耐，也让整个世界为之心焦。

2015年7月20日，这对斗了半个多世纪仍未分胜负的老冤家正式恢复外交关系。这一刻，全世界为之欢呼。这一石破天惊之举，不仅意味着美国可以缓和在左翼思潮盛行的拉美地区受到的敌意，更为古巴“更新”模式铺平了道路。当然，这也意味着解除古巴遭受了多年的封锁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块被雪藏经年的投资处女地将迎来投资热潮。

如果再回到从前……

查韦斯去世和国际油价暴跌，导致古巴经济再度面临巨大的挑战。推进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2015年8月14日，美国国务卿克里将正式造访古巴首都哈瓦那，参加美国驻古巴大使馆的开馆仪式。这将是70年来第一位美国国务卿访问古巴。从1823年开始，美国在西半球的霸权持续了190年，历届总统均强调“门罗主义”（其实质是不允许他国插手美洲事务，保持美国独霸该地区的地位），将整个美洲视作“美半球”。而从1898年开始对古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殖民，让美国完全主导了古巴经济。甚至到菲德尔·卡斯特罗领导的1959年革命胜利后，古巴经济仍处于美国公司的控制之下。美国不仅主导了古巴的公用事业和铁路，还控制了大部分的经济资源（包括蔗糖、牲畜、烟草、木材、石油、矿藏，以及大片的农田）。

随后，菲德尔·卡斯特罗对美国企业采取国有化举措，招致一系列的报复性反击。美国先是组织雇佣军武装入侵古巴，制造“猪湾事件”，结果惨败。这让美国声誉扫地，却使古巴巩固了政权，美古从此断交。之后，美国不得不选择更加“文明”的进攻方式——1962年，美国开始对古巴实行经济、金融封锁和贸易禁运；冷战结束后，从经济和政治上孤立古巴的政策没有任何改变。

封锁严重影响了古巴的社会和经济生活。爱因斯坦曾言：“人类最疯狂的举动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事情，却期望不同的结果。”美国对古巴五十多年的制裁被世界公认是失败的。封锁没有让美国得偿所愿，古巴经济和政权没有被摧毁，但其负面影响却是深远的。

封锁政策重创了古巴的核心产业，例如旅游业。古巴是著名的旅游胜地，许多美国人将古巴视作最理想的旅游目的地之一，但限制美国公民赴古旅行的政策大大抑制了古巴旅游业的活力。同时，作为古巴人重要收入来源一部分的侨汇，也因美国政府的侨汇限制而增加了普通古巴人的生活困难。总体来看，美国的封锁造成古巴财政收入减少、物资短缺和供应困难，特别是在食品和药品领域。

这最终导致古巴倒向苏联和东欧国家，对外经济交往也主要集中于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阵营的内部贸易曾帮助古巴摆脱了美国封锁造成的经济困难，但后来的苏东剧变却使古巴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1989年到1993年间，古巴国内生产总值至少下降了35%。这主要是由于苏联取消补贴和贸易伙伴锐减80%所致。

古巴政府采取了一定程度的改革，包括减缓食品、消费品和服务的严重短缺，引入小幅的市场改革。例如，开放旅游市场、允许外国投资，开放150个自主经营职业（目前扩大到178个）等。进入21世纪，古巴找到了另一个合作伙伴——委内瑞拉。凭借高企的石油价格，查韦斯领导的委内瑞拉政府以优惠价格向古巴提供了大量的石油，古巴经济开始重现活力。但委内瑞拉经济本身有其天然的脆弱性，查韦斯去世和国际油价暴跌，导致古巴经济再度面临巨大挑战。推进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如果解除对古巴封锁……

古巴最近将上网价格从每小时4美元降至2美元。不过，古巴人的平均月工资仅为20美元。对普通古巴人而言，这个价格仍是高得离谱。

尽管美国和古巴已经正式宣布建立外交关系，为两国关系的未来迈出了极其关键的一步，但一系列历史遗留问题并没有解决，特别是美国对古巴的长期封锁并没有解除。因此，美古关系进一步正常化，就像古共中央机关报《格拉玛报》所言，将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古巴坚称，只要僵硬的经济、贸易和金融封锁继续，古美之间就不可能有正常的关系。因此，解除对古封锁将是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关键。目前，尽管共和党把持美国国会，全面解除对古封锁困难重重，但民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民意调查机构“全球皮尤态度”的最新调查数据表明，有73%的美国人支持同古巴恢复外交关系，更有72%的美国人赞成结束对古贸易禁运。由是观之，美国解除对古封锁只是时间问题。而一旦封锁解除，势必大幅提高古巴同外界，特别是同美国之间货物、人员、服务的流动性，从而给古巴的社会和经济生活以显著影响。

古巴旅游业将因美国人的到来而平添许多活力。古巴拥有丰富的人文和自然旅游资源，被誉为“加勒比海的明珠”。解除封锁将消除美国长期对本国公民赴古巴旅游和贸易的一系列限制。而风景秀丽和地理便利，再加上与古巴长期隔离产生的神秘感，都将大大增加古巴对美国旅游者的吸引力。古巴政府估计，旅行限制解除最终每年会吸引1000万美国人来古巴旅游。

由此带来的一个“副效应”是，因其在加勒比海的独特地位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古巴将跃升为新的旅游胜地，势必会削弱牙买加、巴哈马，特别是坎昆等加勒比海地区旅游地的吸引力。

可以预见，古裔美国人将是一个时期内赴古巴旅游的主力，因为旅行限制解除大大便利了需要“常回家看看”的在美古巴移民。而且，此举还将带动古巴国内房地产市场的繁荣。这些变化最早的受益者，将是古裔美国人及其亲属。大约60%的古巴人接受海外亲友的汇款，每年侨汇收入超过20亿美元。而古巴废除了对私人投资领域的限制，特别是对房屋买卖的限制，古裔美国人或将通过其家人购买房地产，或者修葺现有房屋。

一旦封锁解除，物资供应短缺问题无疑会得到缓解，制造业提升空间将扩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古巴面临物资短缺问题，特别是在食品、药品及其他日常消费品方面。封锁解除将极大地开放古巴的制造品来源渠道，丰富日常生活品的购买渠道。另一方面，美古全面恢复外交关系，将为古巴打造自身的工业能力提供机会。古巴工业基础薄弱，主要原因是生产设备不足、技术条件相对落后和缺乏公共基础设施的支撑。外部封锁导致古巴很难提高生产率，实现工业自主。

卡斯特罗领导的1959年革命胜利之后，数以百万计的古巴人流亡海外。如今，那些离开古巴的人正通过侨汇的方式支持留在古巴的亲属。封锁解除后，侨汇更加便利化。据美国助理国务卿雅各布森2013年11月同中国拉美研究学者座谈时提供的数据，自2009年奥巴马政府放宽赴古巴的旅行限制以来，已有50万古裔美国人到古巴探亲旅游。从2014年12月开始，美国还允许古裔公民给其古巴亲属每季度的汇款限额由原来的500美元增至2000美元，以支持私人经济活动。美古关系未来全面正常化之后，无疑将进一步激发私营经济的活力。古巴政府的统计数据显示，目前已有100万人在私营企业工作，约占全部劳动力的20%。而古巴政府的目标是，到2015年底将在私营企业就业的劳动力比例提高到35%。

由于政治的考虑和IT设备进口的限制，古巴很长时间以来和外部世界之间横亘着一座巨大的“信息鸿沟”。互联网革命和数字技术的深刻影响，似乎无法触及普通古巴人。然而，信息技术具有巨大的“穿透力”，且同青年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紧密相关。互联网的接入困难日益引发企业家、编程工程师、记者及希望与海外亲属联系的普通公民的不满，其中青年人尤甚。古巴青年渴望获得和世界其他地区年轻人一样的东西：机会和更好的生活方式。而互联网生活及获取其中蕴藏的信息价值和机会，已经是发展中国家许多民众的第二天性，古巴人亦概莫能外。

可以想见，封锁解除后，古巴将继续扩大互联网的接入，避免自绝于世界，古巴（特别是古巴青年）的网络生活将更加活跃。不过，鉴于布设周期问题，互联网的接入速度和覆盖率肯定无法和外部世界的发展同日而语。一个新的动向是，古巴电信公司ETECSA最近宣布新开35个WIFI热点，并宣布将上网价格从每小时4美元降至2美元。这堪称古巴网民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不过，古巴人的平均月工资仅为20美元。因此，对普通古巴人而言，这个价格仍是高得离谱。此外，信息流动性和互动性的增强，也意味着更多观点的分享与交换，这无疑会增加古巴国家治理的难度。

在解释为什么要推进与古巴的关系时，奥巴马总统直言不讳：“支撑我们价值的最好方法，就是接触。”日前，在竞选演说中，2016年总统选举民主党参选人希拉里更是声称：“接触不是送给卡斯特罗兄弟的礼物，而是威胁；美国驻哈瓦那大使馆的存在不是妥协，而是灯塔。”

如果有梦想，请到“好地方”……

封锁的解除和古巴的开放无疑将带来旅游繁荣及随之而来的经济增长，但问题是供需矛盾客观存在——需求会爆棚，而供给受限制。

古巴（Cuba），地如其名。古巴之名源于加勒比原住民泰诺人的泰诺语（coabana），意思就是“好地方”。19世纪美国参议员罗伯特·图慕斯（Robert Toombs）甚至如此盛赞这个国家：“给我们古巴，我们将控制人类的所有欲望。”古巴的比较优势，不仅在于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秀丽的自然风光，更在于古巴政治稳定，社会治安较好，政策连续性强。这些都是许多拉美国家缺乏的。当然，封锁解除后，古巴还有一个最具有竞争力的优势——百废待兴，机会满地。

今后的古巴不再是20世纪50年代的古巴，它将更加成熟，更加独立，也更加开放。目前，尽管古巴仍深陷于低投资和低增长，但极具增长潜力。如果深化改革，古巴经济总体趋势向好可期，且其投资环境正日益改善，这从投资政策上亦可窥其一斑。早在2014年初，古巴政府就通过了新的外国投资法，包括进一步削减税收、保障投资安全、为投资者提供优厚待遇等。这一法律表明了古巴对外国投资的欢迎态度，规定了投资古巴的三种主要渠道：合资企业、国际经济联合体合同和外商独资企业。

对外国投资者来说，尽管古巴经济几乎从零开始，有很多有价值的行业可以进入，但从古巴生态立国政策、深入人心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以及整个人类的发展新路径来看，最具投资价值的行业均涉“绿”。

以旅游业为例，古巴堪称旅游天堂，在这里，保存着许多充满历史沧桑感的殖民建筑和人文景观，更不用说旖旎的自然风光。旅游业是古巴的支柱行业，封锁的解除和古巴的开放无疑将带来旅游繁荣及随之而来的经济增长，但问题是供需矛盾客观存在——需求会爆棚，而供给受限制。很长时间以来，古巴的旅游基础设施一直相对滞后，酒店接待能力不足。因此，从各个方面来说，投资旅游项目都堪当首选，而且2014年古巴政府公布的246个投资项目中，旅游项目高居榜首。

另外，清洁能源投资是古巴当前之急需，也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古巴工业水平十分落后，其背后的致命伤正是电网设施落后，电力供应不足。基于此，古巴重点发展和鼓励投资清洁能源，尤其是大力发展风能、太阳能和水力发电，以减少对石化燃料的依赖。目前，古巴只有大约4%的电力来自清洁能源。最近，古巴宣布建设总投资高达60亿美元的13座风力发电厂，以期到2030年将清洁能源发电占全国电力的比重提高到24%。目前，该计划中的7个项目已经获得了包括中国企业在内的外国投资承诺。

正如所有的投资处女地充满诱惑，又潜藏风险一样。敞开怀抱接受“开放的古巴欢迎您”的同时，也不得不注意一些问题：熟悉当地的语言文化，尊重和包容当地的生活习惯，了解并遵守古巴严格的环境保护标准，了解古巴的用工成本和劳工保护政策，以及汇率多轨制度。此外，外国投资者还要认识到，古巴融资困难，支付能力较弱，以及客观评估投资面临的数字技术障碍及其产生的外部沟通成本和低效率。这些都需要深入的调研。

投资处在转型中的国家，往往会面临一些不可以预见的风险。做好投资对象的调研，是一项必须要做，却又往往被忽视的功课。这一点，对中国投资者而言，尤需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