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如何保“绿”

刘建华

曾被列入“全国十大污染城市”的株洲，如今已摇身一变为国家园林城市、国家卫生城市，成为湖南省最干净的城市之一。这一变化显示的正是湖南省铁腕治污、大力推行生态文明建设的转型发展之路

2014年底，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协调推进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小康全面不全面，生态环境质量是关键”，习近平系列重要讲话精神就突出强调了生态环境保护重要性和绿色发展紧迫性。而在当前形势下，环境已经成为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瓶颈问题。

7月2日，湖南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徐守盛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就曾多次强调，“不能盲目追求GDP！湖南山清水秀，湘南承接产业转移，将实行严格‘把关：精神污染的我不要；环境污染的我也不要”。

《小康》记者在湖南一个多星期的调研发现：在绿色发展方面中部大省湖南很早就已经走在了全国前列。为了保证青山绿水，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污染之城”的艰难转身

众所周知，湖南被称为中国的“渔米之乡”，这个中部大省有肥沃的土地、数千平方公里的洞庭湖和湘江水域。

然而，最近几十年来，在经济飞跃发展的同时，生态环境问题逐渐显现，洞庭湖水污染，众多鱼种濒临灭绝，而前几年也曾发生引起国内外关注的“镉大米”事件，“渔米之乡”的生态环境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1897年，中国第一家锑厂——积善炼锑厂在冷水江市锡矿山开业，锡矿山也逐渐成为“世界锑都”，但污染也如影相随。作为有色金属之乡，湖南这方面的问题比全国大多数地方更为严峻。早在1979年，中科院地理研究所就将湘江列为国内污染最为严重的河流之一。

进入新世纪以来，经济社会加快发展，2014年湖南地区生产总值达2.7万亿元，比1978年增长180多倍，资源环境压力也与日俱增，城乡居民渴望喝上更干净的水、呼吸更清洁的空气、吃上更安全的食品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新中国成立不久，株洲市被列为全国八大工业重点建设城市之一。但是由于边建设边规划，缺乏一定的预见性，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原先规划在城市边缘的企业最终被包围在城市中，导致城市内部的污染日益严重。2004年、2005年株洲市被原国家环保总局评为中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十大城市之一。

湘潭市竹埠港老工业区始建于上世纪60年代初，80年代被国家确定为优先发展的14个精细化工基地之一。2000年经国家科技部批准为国家新材料成果转化及产业化基地湖南的四个示范区之一。

由于长期的化工生产，该区域企业排出的废水、废气、废渣特别是重金属污染离子对湘江、土壤和地下水造成了严重污染。

湖南既是渔米之乡，同时也是工业大省。环境控制和治理问题迫在眉睫。2012年4月20日，湖南省委、省政府出台《绿色湖南建设纲要》，强调将绿色发展理念贯穿到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和信息化建设全过程，实现绿色崛起。成为建设绿色湖南的行动纲领，是湖南绿色发展的新坐标！

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这是湖南人在绿色觉醒中，日益明晰的发展新理念。

壮士断腕治污

“爱护我们的大自然的前提之下，要做到可持续绿色低碳发展，它的路径又怎么走，过去我们习惯的路径现在不适用了，需要重新在实际工作当中探索出一条适合这些区域经济发展和社会协调发展的途径，需要我们来思考，这就是难啃的骨头。”徐守盛对《小康》记者说。

如果人们呼吸不上新鲜的空气，喝不上干净的水，吃不到安全的食品，看不到蓝天白云，享受不到宜居的生活环境，那就等于逐渐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态问题就是民生问题。保障和改善7000多万三湘人民的民生，绿色湖南建设是源头，是基础，是关键。当前，生态环境、食品安全成为民生领域中群众反映最强烈的问题之一。呼唤绿城青山，向往蓝天白云，就是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

湖南省委、省政府意识到，建设绿色湖南，就是要丰富生态产品、优化生态环境、解决生态问题，就是要让人民群众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就是要以实实在在的行动真正对人民负责，对未来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

2011年3月，国务院批复的《湘江流域重金属污染治理实施方案》中，明确将竹埠港作为湘江流域重金属污染治理七大重点区域之一。2011年8月湘潭市政府向省政府递交责任状，明确竹埠港地区化工企业在2014年底前全部关停。

2012年4月23日，湖南省林业厅党组书记、厅长邓三龙在长沙正式发布《绿色湖南建设纲要》。

2013年9月22日，湖南省政府将保护和治理湘江确定为“一号重点工程”，竹埠港作为“一号重点工程”五大重点区域之一，按照“退二进三”（缩小第二产业发展第三产业）的要求，湘潭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全力推进。

湘潭市政府迅速成立了竹埠港“退二进三”工作协调领导小组，由市委副书记、市长胡伟林任组长，市领导杨广、吴小月任副组长，各职能部门“一把手”都列入了成员名单。同时，岳塘区成立竹埠港化工企业关停工作指挥部，由区委书记任政委、区长任指挥长，抽调10多位区级领导干部和60多名干部作为指挥部工作人员，入驻竹埠港地区。一张责权清晰、分工明确、任务具体的“工作网”迅速形成。“包干原则”，是胡伟林反复强调的一种工作方式。他说，光成立协调领导小组还不够，我们要从各职能部门中抽调专人，“有多少企业未搬，就抽调多少人”，按照“一人一企”的原则进行包干，“直至搬迁为止”。

为了尽快完成关停工作，湘潭市及岳塘区出台了相应的奖励措施。区政府从有限的财政资金中挤出5000万元奖励资金，对在2013年内主动关停的企业，根据关停时间、企业纳税总额进行奖励，引导和鼓励企业逐步关停到位。同时，市、区两级主动了解关停过程中存在的如新厂选址、厂房建设等具体问题，尽可能为企业关停搬迁排忧解难。如针对搬迁新厂选址方面的问题，市区两级政府积极与江西奉新、岳阳临湘、望城铜官等地工业园区进行对接，协调落实新厂选址，如：“金天能源”来到长沙望城铜官，“湘潭电化”迁至湘潭锰矿，“金环颜料”转战江西奉新工业园，“开元化工”、“飞达化工”入驻江西新余高新区……“竹埠港28家关停企业中，有19家企业已在异地选址建立新厂，同时提高环保治理，不少已经投入生产，进入新的发展轨道。

2014年9月30日上午，湘潭电化公司热电厂锅炉停止投料，电解槽工作时的蒸气、臭味和噪声不再，这家生产了50多年的老厂第一次彻底安静下来；另一家化工企业金天能源，也被彻底断电、贴上封条。至此，竹埠港地区28家重污染企业全部关停。

在这一轮搬迁关停中，湘潭市、区两级政府面对损失近50亿工业产值和1亿多税收的巨大压力，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全力以赴加快推进“退二进三”工作。

在2008-2009年度的全省城市卫生检查评比中，株洲夺得地级市第一名，成为全省最干净城市；2009年12月，株洲市又获得“国家卫生城市”称号；曾被列入“全国十大污染城市”的株洲，如今已摇身一变为国家园林城市、国家卫生城市、全省最干净城市。

“我们市委市政府提出宁愿GDP少一点，也要保证有好的生态环境。在十一五期间，株洲市关闭了123家污染企业，炸掉了320个烟囱，现在株洲市环境质量大大提高，空气质量良好率在93%以上，湘江株洲段保持国家三类水质，饮用水源的水质达标率为100%。”株州市委书记贺安杰如是对《小康》记者说。

又“绿”洞庭湖

7月5日，《小康》记者从岳阳市驱车前往君山区“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采桑湖管理站”，沿途只见洞庭湖岸绿油油的芦苇随风起伏，还能看到各种鸟儿在树枝梢头欢呼雀跃。湖南东洞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姚毅对记者说，“每年的十月份到次年三四月份，有300多种候鸟洞庭湖过境和越冬。”

在管理站的一楼的标本区里，陈列着洞庭湖曾经和现在生存的各种兽禽等物种标本，值得一提的是，记者在标本馆一角发现一个玻璃缸用福尔马林药液浸泡着一具江豚标本，它柔软的身体仍然栩栩如生，嘴巴天生就像是在微笑，可是双眼却似在诉说着对世间的不舍。江豚又被湖区人民亲切地叫做“江猪”，工作人员说这条江豚死时才大概1岁，在发现它尸体的时候肚皮上有伤痕。由于湖上挖沙船产生噪声，干扰了它们的声呐探测系统，不排除江豚是被螺旋桨打死的。 江豚是一种性情活泼可爱的国家2级保护动物，世界自然基金会统计，在16年前长江起码还有2700头。如今，长江中江豚约有1800头，而洞庭湖里的江豚数量也在下降，约120～200头，降速超出了预计。江豚的“远房亲戚”白鳍豚在洞庭湖和长江流域已经功能性灭绝。

洞庭湖是我国第二大淡水湖，在过去的五十年里，面积从5000多平方公里缩减至现有面积2625平方公里。俗话说，靠山吃山，近水吃水，洞庭湖除了盛产淡水鱼养活数万沿岸渔民之外，每年还产芦苇60多万吨，几百家造纸企业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盯上了这一片浩浩荡荡的芦苇。“便宜，量大”是用芦苇造纸最大的特点。

据统计，1996年洞庭湖区的造纸企业有40多家，10年后就发展到了236家，分布在常德、益阳和岳阳三市，每年造纸产量达100多万吨。由于这些企业绝大多数规模较小，环保设施不健全，因此，每年未经处理向洞庭湖直接排放的废水达到1亿多吨。

2006年，经环保部门检测，洞庭湖局部水域水质已经降到四类或五类水的标准，严重影响到湖区人民的生活。2006年，环保部门接到关于洞庭湖污染的投诉达34件，是前五年的总和，洞庭湖水污染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

“企业排出来的造纸废水使得我们整条河流成了酱油色，还有几公里长的白色泡沫，沿着这条河一直分布下来，当时这个场面看了以后确实是令人触目惊心。”湖南省环保厅环境监察总队总队长谢立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自2006年7月起，湖南省下决心对洞庭湖区造纸企业污染问题进行整治，制订了《洞庭湖区造纸企业污染整治实施方案》，湖南省环保局与岳阳、常德、益阳三市签订了目标责任书，要求确保从2007年4月1日起，辖区内洞庭湖区造纸企业排放必须达标，不达标企业必须关停。

在该轮整治中，先后共有234家造纸企业关停后，经过检测，洞庭湖水质有了明显的提高。 据统计，关停234家造纸企业，使得两万多名职工待岗，减少地方税收4个多亿。为了帮助地方渡过难关，湖南省已下拨专项资金，为解决职工生活和地方财政应急之用，同时，加大财政转移支付力度，尽量减少农民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湖南省正在制定洞庭湖区造纸业新的发展规划，将这次造纸业污染整治，当作优化产业结构的好机会。

然而，要保护好洞庭湖的生态系统，并非将数百家造纸企业一关了之便可高枕无忧。“对于湿地保护而言，国家没有出台专门性的法规，目前在国家层面仅有《自然保护区条例》，而在洞庭湖上能适用的法律法规不少于10部，因此法与法相互打架，而且对湿地的侵占和破坏，没有统一的处罚标准。”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刘友君对《小康》记者说，洞庭湖涉及岳阳、益阳和常德三市，每地都是多部门管理，更高层面还涉及湖南湖北两省，在管理上十分模糊和混乱，出现九龙治水、群龙无首的局面。

刘友君表示，希望能出台一部针对性较强的法律法规以及成立一个打破现有行政和部门管辖格局的综合性管理部门，同时加大湿地保护经费投入。

2014年4月，国务院批复《洞庭湖生态经济区规划》，洞庭湖生态经济区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根据规划要求，生态经济区将按照“一年起好步、三年打基础、五年新跨越”的战略步骤，着力推进生态系统、产业体系、民生保障和基础设施建设，稳步提升生态经济区发展水平，力争到2020年区域生态文明建设取得重大进展，综合实力跃上新台阶，实现科学发展、进位赶超、绿色崛起，再现“八百里洞庭美如画”的宏伟画卷。

“你跑到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都是一幅很美丽的青山绿水山水画，这就是我的资源，这也是我们的发展后劲，这也是湖南对外招商引资的金字招牌，我们一定要把这个生态牌打好，因为人和自然的和谐发展是我们大家所共同追求的。”湖南省委书记徐守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