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飞翔的树（诗11首）

■蒲永天

爱飞翔的树

被煅烧，被敲打

一片片叶子吸收金黄的光线

逐渐透明发亮

一棵树轻盈起来，摆脱枷锁

备好火焰、羽毛和梦想

下一场更猛烈的风里

展翅的树，以不同的形态

争相飞出去

多日之后，爱飞翔的树

只留下自己的影子，还站在地面上

细雨落叶

柳叶落地，失去如眉的清秀

一场细雨的拼贴

使满地的落叶织起秋天的凄凄切切

石子路，湿滑

爱清洁的人，手执老扫帚

一遍遍清理，吸附地面的叶子

而叶子以它秘密的吸盘，或者细小手脚

对抗这个清秋一般的人

细雨的正午

午饭之后，细雨依旧

潮湿的空气，压着烟筒中的蓝烟

一低再低

裹着火焰味的烟雾，沿湿漉漉的地面

蔓延，流窜

细雨向下，烟雾向下

我突然觉得，迷蒙的暮秋，满含感动

秋天谣

叶子如手，不停地摇摆

翻飞的手掌，迷乱人眼

秋如盛宴，最后的时刻

掌声渐稀

最后只要冷风在空阔的舞台上

来来回回，不肯罢休

秋辞

一切都在远去

留下我，和一片凄清的时光作伴

透过稀疏的枝桠，大把的青光洒落

枯萎的枝条在风中折掉

七星瓢虫被摔倒地面，不久之后就会看见

它干净的身体

一切都清凉如水

涉水者，胸中装满秋风

秋风起兮，游天下

一片瓦解的叶子，花费着命中的金黄

一条道走到黑

当我仰视，青绿庇护的远山

终于用尽了夕阳那盏残灯

秋日的山坡

鸽群轻托着斑驳的秋光

翻转银手刃，逡巡于不远处的那道山坡

跌落的乌鸦，怀揣秘密

迅速据点，稳住草木的动乱与溃败

空阔的寂静里，辛凉的秋光如针

细细地刺绣大地的表情

从那道山坡上下来的人，裹紧影子

他瘦小，咳嗽

躲避高处漫下来的凉薄

那几棵向山顶跋涉多年的树，枝干如铁

它又一次以血盟誓，以红叶为旗

向旷远的秋日，发出醒目的召唤

回家的途中

回家的途中，我看到那些树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高举着灰暗的鸟巢

宽阔的大风里，举起期待

我看到玉米，暖融融的光芒

点亮门楣，青苔墙头，蓝瓦房顶

写满对俗常生活的热爱

我看到那条小河，露出内心的坎坷

冷硬卵石，粗糙河床

呈现它流淌中的艰辛，而冬日就是命中的窄门

回家的途中，手握难言的忧伤

心怀沉默的清贫，穿过滚滚的人流

和不同方向的目光，互相擦伤

冬日的事物

玉米杆还在与风较量，每一阵风过

嚓嚓作响。

猎人布好陷阱，从玉米地一头实施计划

当一阵风钻出玉米林

化作几只野鸡，一只野兔

收网的猎人，再次与冬日的较量中胜出

戏台

空空荡荡，落满尘土

好像还有余音，似不易察觉的微风

在蜘蛛网上回荡

取走了幕布，内容瞬间被掏空

或激昂，或婉约的唱腔，以及浓墨重彩

全都腐烂在一篇破败之中

只有墙壁上的残粉，和一些火辣的字迹

像一场戏，在演

房顶腐朽，一束束光想戳进来

尘埃就在光柱里飞舞

当那些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接去戏台房顶

一切皆低低地匍匐于低处

下着雪

外面下着雪，大地一定又白茫茫的一片

乌鸦叫着，那为数不多的叛逆者

选择良机，试图鼓动静伏于单调的心

深处，一只麻雀鸣于幽深的松柏

雪在跟前，寂静在远处闪烁

热爱

玉米杆平躺田野，树木稀疏

一群鸽子的盘旋低翔，多么像一种慰藉

那细小的河流，绕石而过

羊群沿河漫游，大地的言辞，多么温暖

炊烟牵扯的人家，骑在墙头的玉米是幸福的孩子

场中的草垛麦垛，是时光的胖子

而一辆运载玉米杆的三轮车，像一个醉汉

吐着浓烟，移动在乡间的土路上

我热爱平静的乡间少有的热闹

一座狭窄的小院里，众乡亲邻里

推杯换盏，把老王家新出生的孙子

都当作自家的孙子一样，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