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词“条”的产生及其发展

2015-08-15 00:47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长条状物量词

陈 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19)

一、引言

量词“条”是现代汉语中使用范围较广的一个词语。刘世儒(1961)、王力(1980)和孟繁杰(2009)都曾对它进行过探讨。王力、刘世儒认为量词“条”是由名词演变为用来称量“条状物”的量词,再进一步虚化为用来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的量词。孟繁杰认为用来称量条状物的量词“条”和用来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的“条”,二者只在实义上相关,虚化为量词后没有直接联系。我们认为这两个量词“条”没有联系,并在基础上分析两个“条”的关系及其演变轨迹,从认知和语法化的角度分析量词“条”的产生及泛化机制。

“条”本义为枝条,《说文解字》:“条,小枝也。从木,攸声。”两汉时期,“条”已经可以用作量词,既可以修饰丝带、道路等条状物(以下简称条1),也可以称量法律条文(以下简称条2)。这两种用法是从两条不同的线索发展而来的,并且都在后代得到了发展。

二、 量词“条1”的演变轨迹及认知分析

(一)量词“条1”的演变轨迹。

1.先秦两汉的起源和萌芽。“条”最初为名词枝条,《诗经·国风·汝坟》:“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毛传:“枝曰条,干曰枚。”“条”的“树枝”义包含了[+长]、[+直]、[+一维]等语义特征,这些特征也都是条状物所具备的,所以通过隐喻“条”可以用作修饰条状物的量词。“条1”用来修饰条状物目前所见最早出现于东汉。如:

(1)“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班固《西都赋》)

量词“条1”除了可以修饰“道路”外,还开始用于称量带子一类的长条之物。如《周礼·夏官·司马下》:“五采缫十有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玉笄朱纮。”郑玄注:“纮一条,属两端于武缫。”

“纮”是古代冠冕上的带子。路和带子这两种事物与树枝一样都是长条状物,可见量词“条1”在选择称量对象时是取其形似,注重的是物体的长度和维度这两个参数。

2.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演变和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语言发生很大的变化。“在量词发展史上,可以说,这是一个飞跃。”(刘世儒1965:6)量词“条1”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也得到了很大地发展,其适用对象进一步扩大,使用频率也进一步增加。

在修饰条状物时,刘世儒先生在《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一书中认为,量词条1可泛用于一切条状之物。事实上,从刘先生的用例以及我们所掌握的语料来看,魏晋南北朝时期,量词“条1”可以称量的条状物,只有丝带、绳子、道路、灌肠、衣裙五类。如:

(2)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在昭阳殿遗飞燕书曰:“今日嘉辰,贵姊懋膺洪册,谨上襚三十五条,以陈踊跃之心。”(《西京杂记》卷一)

(3)从平窦泰于潼关,周文因其规画,军以胜返,赏真珠金带一条。(《北史》卷六十五《韩果》)

(4)采桑三市路,卖酒七条衢。(王褒《日出东南隅行》)

(5)以灌肠两条,夹而炙之。(《齐民要术》卷九《灌肠法》)

(6)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繁钦《定情诗》)

例(2)中的“襚”是古代贯穿佩玉的丝织绶带,是明显的长条之物。衣裙的长条状已经渐不明显,但仍然是长形之物,且衣裙具有长和宽两个维度,这说明量词“条1”的称量范围已经扩展到了二维有边界的事物。同时这种对形状的要求不甚严格的名量搭配的出现,也说明“条1”的意义进一步虚化。

3.隋唐五代的兴盛。隋唐五代时期,量词“条1”一方面继承了魏晋时代的用法,仍可适用于“道路、绳带、衣裙”等长条或长形之物,且其使用更加广泛。另一方面,“条1”用来称量长形之物时范围扩大到了被褥。如:

(7)忆昔三条路,居邻数仞墙。(刘禹锡《酬郑州权舍人见寄二十韵》)

(8)师曰:“一条绳子自系。”(《祖堂集》卷六)

(9)著破三条裙,却还双股钗。(施肩吾《定情乐》)

(10)死得一棺材,一条衾被覆。(《王梵志诗》卷二)

除了对上述事物的称量,唐五代时期,“条1”称量的范围有了迅猛的发展。其可以称量铁棒、杖、藜、椽、筷子、蜡烛、琴弦、炭、玉等长条物。如:

(11)觅得一条长铁棒,坟间呵责尽头捶。(《敦煌变文》)

(12)与阿耶三条荆杖来,与打杀前家歌子!(《敦煌变文》)

(13)答曰:“川似三条椽。”(《唐才子传》卷六《薛涛》)

(14)懒向人前著紫衣,虚堂闲倚一条藜。(《全唐诗》卷七百四十七李中《赠上都先业大师》)

(15)凭阑干欲折,两条玉箸为君垂。(冯延巳《醉花间》)

(16)红烛半条残焰短,依稀暗背银屏。(《全唐诗》卷八百九十五尹鹗《临江仙》)

(17)五条弦出万端情,撚拨间关漫态生。(《全唐诗》卷五百十一张祜《王家五弦》)

(18)西凉国进炭百条,各长尺余。(《开元天宝遗事》)

(19)景胜银釭香比兰,一条白玉偪人寒。(孙有《代夫赠人白蜡烛》)

铁棒、杖、藜、椽、筷子、蜡烛、琴弦、炭、玉都是长、直、一维且有边界的事物。此时“条1”还可以修饰流水、雷电、彩虹、冰雪、星宿、风等自然界中无边界的事物。如:

(20)吟得楚天风雨霁,一条江水两三山。(赵嘏《酬段侍御》)

(21)两三条电欲为雨,七八个星犹在天。(卢延让《松寺》)

(22)名齐火浣溢山椒,谁把惊虹挂一条。(徐夤《和尚书咏泉山瀑布十二韵》)

(23)今日访君还有意,三条冰雪独来看。(杜牧《雪晴访赵嘏街西所居三韵》)

(24)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

(25)影疏千点月,声细万条风。(孟郊《井上枸杞架》)除了可以称量长条状物外,此阶段,量词“条1”的称量范围还扩展至烟、气、火焰等具有长形运动轨迹的事物。如:

(26)日暮野人耕种罢,烽楼原上一条烟。(《全唐诗》卷五百十五 朱庆馀《都门晚望》)

(27)皇帝与高力士见一条紫气,升空而去。(《敦煌变文》)

(28)千道光明遐迩照,几条明焰色如霜。(《敦煌变文》)

烟、气、火焰已经不长条状或长形之物,但它们在运动时其轨迹可以看做具有线性的条状特征。如例(27)就给人展现了一幅形象的视觉画面,紫气升空而去,空中仿佛还留下紫气划过的痕迹。

无论是长条之物还是长条轨迹都是一维的事物。隋唐五代时期,用“条1”来称量二维事物的范围也进一步扩大,其可称量二维的无边界的事物。如:

(29)修文坊巷西壁上舍一所,内堂西头一片……又院落地一条。(敦煌契约文书斯一二八五“杨忽律哺卖舍契”)

“地”具有长和宽两个维度。“道路”虽然也有宽度,但和其长度相比,宽已经可以忽略不计。“道路”在选择量词时,注重的是其长条形状。

隋唐五代时期,“条1”的称量范围已经扩展到和人有关的事物,如眉毛、眼泪、血等,这些不是长条状就是具有长形轨迹。如:

(30)嫩红双脸似花明,两条眉黛远山横。(顾夐《遐方苑》)

(31)诗封两条泪,露折一枝兰。(李贺《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

(32)前回忍泪却收来,泣向秋风两条血。(赵抟《琴歌》)

隋唐五代时期,“条1”除了称量的范围大大增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可以称量有生命的物体。赵中方先生(1989)认为,“从无生命发展到有生命,这是‘条’字用法的飞跃。”

(33)何曾见有一条蛇,都是忘心生兼执。(《敦煌变文》卷二)

(34)长安有豢龙户……懿皇朝,龙户上言:“龙池中走失两条。”(尉迟偓《中朝故事》)

(35)领蚓数百条,如索,缘树枝条。(《酉阳杂俎》续集卷二)

在称量有生命之物时,量词“条1”很明显也是从“树枝”义发展来的,因为蛇、龙也具有长、直这样的特点,另外它们还和树枝一样具有柔软、有弹性的特征。

从总体上看,隋唐五代时期,量词“条1”的称量范围经历了从长条之物到长条轨迹、从无生命到有生命的扩展过程。现在我们可以说,量词“条1”可以称量一切长条之物。

4.宋元明清的沿用和定型。宋代,量词“条1”基本是继承隋唐五代的使用规律,较为明显地变化是其在称量条状物时不只限于具体的事物,有些名词通过引申比喻等途径产生了新的语义,“条1”仍能够与之搭配,可见此时“条1”的称量范围已经从具体长条物扩展到了抽象长条物。如:

(36)仁只是一条正路,圣是行到尽处。(《朱子语类》卷三十三)

(37)这条活路,已被善导和尚直截指出了。(《五灯会元》卷二十)

例(36)、(37)的“路”是由实词引申出来的具有抽象意义的“路”,已经不是我们实实在在能看到的路了。

量词“条1”在隋唐五代时期已经可以称量和人有关的名词,如眉毛,宋元以后,其称量的人体类名词范围有所增加,包括肢体、性命、心理等。如:

(38)德山老人一条脊梁骨硬似铁,拗不折。(《五灯会元》卷七)

(39)状元若到红罗帐,扯住新人一条腿。(《全元曲》上)

(40)这回书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醒世恒言》卷三十三)

(41)“你不拿他的便好,拿了他的,已似有肯意了。他如何肯歇这一条心?”(《二刻拍案惊奇》)

“脊梁骨”、“腿”是长条之物,“几条性命”“一条心”等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和长条的关系,但仔细分析,我们仍然能够找到和长条形状的相关性。“命”即生命,就是从出生到死亡的整个过程,“一条命”应该是一个时间上的长条,一个生命过程在时间上是长条的。“歇这一条心”或者“死了这一条心”都是打打消念头的意思。一个念头从产生到消亡,其轨迹可以看做是长条状,或者也可以看做是时间上的长条。“心”还有“两个人一条心”的说法,这是把两个人的心连在一起,其长条之状不言而喻。

量词“条1”不可以直接称量人,如“一条人”,但从南宋开始,其可以用于以“汉”为中心词的“好汉、大汉”等。如:

(42)三条好汉、三条朴刀,唬得五个人顶门上荡了三魂,脚板下走了七魄。(话本《万秀娘仇报山亭儿》)

以“汉”为中心的词之所以能用“条”,是会意好汉顶天立地的长条意象。

元明清时期,“牛”“驴”这种已有限制修饰量词的动物也可以用“条1”来称量,这是量词“条1”泛化的结果。如:

(43)恰好的青牛背上驼的也是一条牛,只是颜色是个纯白的。(《西洋记》卷十七)

(44)这一年,来到黄花铺,在会友楼中吃酒,骑着一条驴,拴在下头。(《彭公案》)

随着新事物的出现,量词“条1”在宋元明清时期可以开始修饰一些新兴的事物,如“凳子”“桌子”“裤”“枪”等。

从总体上看,量词“条1”所称量的范围在宋元明时期有所增加,但到清代,数量明显减少。由于认知角度的不同,“条1”称量的范围泛化,导致一名多量,造成了信息的冗余。但语言自身在发展过程中又存在着调节与平衡的功能,“名”与“量”之间不断选择,在选择中不断淘汰,最终保存下来的是最直观显示事物特征或跟称量的事物最具直接相关的量词。

5.现代的使用情况。利用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对老舍的作品进行了统计,“条1”的称量对象略有扩大,可用于“鼻梁”、“伤”等。如:

(45)他长得很体面:方方的脸,大眼睛,一条高而端正的鼻梁。(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46)“看!这每一块疤,每一条伤,都与你有关系!它们永远在我的背上。”(老舍《四世同堂》)

由于“鼻梁”形状是长的,“伤”也有长条之状,所以都可以用“条”来称量。这是基于形状的相似性而产生的引申。

量词“条1”的强势功能仍在继续,其他已经有专职量词修饰的名称仍可用“条1”来修饰,如:

(47)一打起仗来,他就象一条激怒了的豹子似的,勇敢而机警地往前冲。(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48)原先哪,中国只有一条翅膀,事事都听男人主张;今天呢,妇女跟男人已经一样,不是有了两条翅膀吗?用两条翅膀飞腾,不是飞得更高更远,青霄直上吗?(老舍《女店员》)

(49)不管她怎样会修饰打扮,人们仿佛总以为她象一条大狗熊,尽管是一条漂亮的大狗熊。(老舍《四世同堂》)

通过用例我们可以看出量词“条1”的强势仍在继续,有些保存在普通话中继续使用,有些虽然在普通话中看不见了,但在方言中仍然继续存在。

(二)量词“条1”的认知分析。

1.范畴扩展。范畴是知识存在的基本形式,它从原型成员开始向外扩展。范畴扩展呈现出程度性差异。在扩展途径上,量词“条1”经历了从显性长条物到潜性长条物、从具体长条物到抽象长条物的扩展过程。

(1)从具体长条物到抽象长条物。量词“条1”称量的事物从具体的长条物延伸到了抽象的长条物。从汉代产生之初到隋唐五代时期,量词“条1”称量的事物如“绳带”、“道路”都是具体的可以看见的。到宋代,量词“条1”的适用范围进一步扩展,由实词引申出来的具有抽象意义的事物也可由“条1”来称量,如例(36)、(37)中的“路”已经是抽象意义上的路了。

(2)从显性长条物到潜性长条物。量词“条1”最初所称量的都是显性的长条物,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长条形状,如例(1)中的道路。“条1”范畴扩展后,它所修饰的事物已经不能看出它的长条形状了,只有通过分析才能知道它和长条形状具有某些相似的联系,如例(40)中的“性命”,只有分析为从出生到死亡的整个过程,才发现其在时间上是长条的。

2.促动因素。促使“条1”称量范围不断扩展的因素主要有两个方面:隐喻和图式转换。

(1)隐喻。隐喻是量词范畴化过程中最基本的促动机制。量词在选定某一个或某一类名词后,会自然地向性质或形状上相似的名词扩展,从而导致量词的范畴扩展。这样的促动因素即为隐喻。量词“条1”源于名词“树枝”,树枝具有细长的形状,所以在选择称量事物时,“条1”率先选择了和枝条一样具有长、直特点的道路、绳带,且其称量范围不断扩大,到隋唐五代时期可称量一切条状物。

(2)图式转换。“图式是人们在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中基于身体经验而形成的固定的认知结构模式。”(宗守云,2012)图式和图式之间有时候存在着转换关系,图式转换的促动也是导致量词范畴化的重要因素。量词“条1”在隋唐五代时期可用来称量“烟”“气”等,这是因为“烟”“气”在运动时形成了长条轨迹。长条轨迹和长条物体图式的转换导致了范畴的扩展。

三、量词“条2”的语法化及其演变发展

“条”还可以引申为形容词表示“通畅的”,进而又引申为名词“秩序,规则”,如“井井有条”。表示“秩序、规则”的“条”引申为“有秩序罗列的规定性文字”,即“法令,条文,条例”。如:

(50)科条既备,民多伪态。(《战国策·秦策一》)

王力、刘世儒等都认为量词“条2”的产生方式是从本义到条状物量词,再虚化为称量抽象事物的量词。从语料上我们可以看出,量词“条2”是由经常出现在计数结构“名1+数+名2”中“名2”位置上表“法令,条文,条例”的名词语法化而来。

“名1+数+名2”的计数方式在西周时期已经出现,这种计数结构可以分为两类,一种用法中,“名2”是对“名1”的重复,内部是一个主谓结构,“名2+数”为一个组块,可以独立成句。另一类用法中,“名1”是“数+名2”的计数对象之一,内部为同位结构。“主谓式‘名1+数+名2’是汉语计数的最初形式”。(吴雅云,2014)在主谓式的结构中,“名1”和“名2”所指的事物相同或相关,当“名1”的语义被凸显时,“名2”的语义就会被弱化,同时,“数+名2”为谓词性成分,其中数的部分被凸显。到春秋战国时期,“名1+数+名2”的结构有了更为广泛地应用,位于“名2”位置的名词不断增多,语义类型不断扩展。与“名2”搭配的“名1”不断扩展。在这一扩展过程中,可以用在“名2”位置的语法化项逐渐形成一定的语义类型,即为物质类。在句法上,“名1+数+名2”既可独立成句,也可以作句子的主语或宾语,其计数的句法结构在扩展。到了两汉,“名2”所能凸显的“名1”的物质类型由物质类扩展至形状类,“名2”的语法功能也随之扩展,这一发展说明个体量词的语法范畴已经出现,“名2”已经由名词语法化为量词。

东汉时期,“条”经常出现在“名1+数+名2”计数结构中。如:

(51)又增法五十条。(《汉书·王莽传》)

(52)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律、令繁多。(《汉书·刑法志》)

例(51)中的“条”位于“名2”的位置上,和名1“法”指同一事物,都是“法令,条例”。例(52)中的“条”同样与前面的“大辟”一样,都指“大法”。在这种情况下,“条”的语义就有可能被弱化,这也为“条”提供了语法化的环境。在这一环境中,“条”既可以被解释为名词“法令,条例”,又可能被理解为辅助计数。由此可以看出,东汉时期,用来称量法令的量词“条2”还很不成熟,处于刚刚产生的状态。

魏晋南北朝时期,处于“名2”位置上的“条”搭配对象语义所指不断扩展,此时“条”不能再理解为本义,只能理解为标注某一类事物的语言单位,“条”也语法化为量词。此阶段,凡是可以分条罗列的事物、项目都可以用“条2”来称量。如:

(53)喻问其五经义例十余条,遵明所答数条而已。(《魏书·李孝伯传》)

(54)今辄略问数十条事,冀有余暇,一一为释。(《高僧传·解义篇》)

(55)阮思旷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条而已。”(《世说新语》)

(56)虽曰房中,而房中之术近有百余事焉;虽言服药,而服药之方略有千条焉。(《抱朴子·内篇》卷八)

隋唐五代时期,“条2”称量的抽象事物进一步泛化。它不仅可以称量能够罗列出来的事物、项目,而且还可以修饰不可以罗列出来的事物。如:

(57)还有一条遗恨事,高家门馆未酬恩。(白居易《重题》)

(58)欲识千条恨,和烟折一枝。(雍裕之《折柳赠行人》)

(59)不必如丝千万缕,只禁离恨两三条。(李涉《柳枝词》)

结语

综上所述,“条”用为量词的时代至迟不晚于东汉。“条1”和“条2”是沿两条不同的道路发展而来。动词“条”引申为名词“枝条”,基于长条物和枝条的相似性,通过隐喻机制“条”转化为称量“条状物”的量词“条1”。在扩展途径上,量词“条1”经历了从显性长条物到潜性长条物、从具体长条物到抽象长条物的扩展过程。用来表示“条令”、“条例”的“条”经常出现在“名1+数+名2”结构中“名2”的位置上,条和名1用来指称同一事物,名1语义被凸显,条的语义就会被弱化,这就为条的语法化提供了环境。南北朝时期,处于“名2”位置上的“条”搭配对象语义所指不断扩展,此时“条”不能再理解为本义,只能理解为标注某一类事物的语言单位,“条”也语法化为量词,其称量范围在唐代也不断扩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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