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往事:亲历干部的亲民作风

2015-08-18 18:11傅冠群
文史博览·文史 2015年7期
关键词:芷江州委组织部

傅冠群

前几天,晚辈们搞了个敬老餐叙,话题转到了这几年的风气巨变。我讲了三个想不到:十八大召开后仅短短两年多一点,想不到横行一时的贪官污吏会受到如此痛击,想不到弱化一时的亲民作风会重回党政机关,想不到盛行一时的“讲不清”论调会被公开、追责斥退。

晚辈们一方面对我的感叹表示认可,一方面又问到以前的党风到底好到何种程度。我遂讲述了三件亲历之事以作佐证。

致书省委书记,父亲的错案终得纠正

我家在旧社会是湖南桃江县的地主。新中国一成立,家中16岁以上的成年人都迅速参加了革命工作。我父亲在省城干校受训3个月后分配到芷江县建设科工作,大哥参军到了东北,大姐成了当地人民教师。这样,我家中同时拥有了革命干部家属证书和革命军人家属证书,在土地改革中除交出全部家产外,并未受到其他冲击,行动也未受到任何约束,还于1955年年初举家迁至芷江县城。

这种情况,当时在全国实际上相当普遍。1959年我父亲还在芷江通过了极为严格的审干。但到了1965年的“社教”(又称“四清”)运动中,却遇到了麻烦。由于极“左”政策的影响,我父亲被重新认定为“地主分子”,受到“开除公职”的处分。“文革”开始后,父母又被“造反派”强制下放回原籍农村。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各项政策,进行得如火如荼。我父亲多次申诉要求恢复公职,得到的回复却都是“文革”中的错误处理可以纠正,但“社教”运动是正确的,不存在平反纠错问题。意即他们顶多能恢复城镇居民身份,其他要求无法解决。

我的湖南师范大学同班同学蔡高才,时为麻阳县一中副校长。他向我建议,直接向省委书记毛致用申诉。毛致用在“文革”中被下放到麻阳任县革委会副主任,蔡高才与他有过一段“三同”(在贫下中农家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经历。蔡告诉我,以其对毛致用的了解,只要他看到了我的申诉,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管结论如何,也比我全家在焦虑无助中等待要强。

我听从了老同学的意见,在1980年7月,趁参加高考阅卷,大着胆子从外地直接将写着“毛致用书记亲收”的申诉信寄走。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我父亲在同年10月就以纠正错案的名义恢复公职,且全家也得以迁回芷江县城。

我父亲在来信中告诉我,桃江和芷江两县落实政策办公室的经办干部都提到了毛致用书记对他的问题有一个批示,大意是如申诉情况属实,则该同志参加革命工作历史清楚,不存在重新确定个人成份的问题,应予纠正。

说起来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当时,“社教”运动还未像后来一样被全盘否定;而我,只是湘西自治州龙山县一个普通农村中学教师。毛致用身居省委书记的高位,竟能重视一个普通中学教师的申诉,又以实事求是的政治智慧,果断解决当时那种政治环境中的难题。这种亲民作风,让我全家人永远铭记心中。

获州委组织部关心,调动工作如愿以偿

1988年,我正处于所谓“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几年前,完全出于偶然,我调到了龙山县政协工作。父母年事已高,想到我处居住,我却连住房也没有;我打算调回家乡益阳市工作,龙山县委县政府又不放本科学历以上知识分子离开。其间,我父母曾不顾年迈体弱、山高路远,相继来龙山催我为他们的晚年着想,早日做出妥善安排。

万般无奈之下,我于1988年6月向湘西州委组织部写了一份报告,说明我的家庭情况,请求在我愿意继续留在湘西工作的前提下,调到一个交通较为方便,有利于照顾父母的地方工作。采取的也是老办法,直接将报告寄给州委组织部部长李正喜。

同年8月初,我正在四川酉阳县(现属重庆市)参加湘鄂川边区政协文史工作协作会议,接到龙山县委组织部转来的电话通知,要我第二天赶到州委组织部,有事找我面谈。

州委组织部办公室的同志告诉我,考虑到我的实际情况,领导同意调动我的工作。至于我的首选志愿去湘西州民族中学和吉首师范学校,由于当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缘故,两校进人较多,均已超编,无法安排,希望我去州政协文史委,并安心在政协工作。在我表态同意后,经办同志当着我的面填写了调令。

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在州政协,领导把我安排在湘西文史资料编辑部,这是我除教书之外最愿意从事的工作了;而且还有住房,我母亲曾经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带着几条好烟去州委组织部表达谢意,但从领导到经办干部,谁也不肯收。

州委组织部按其职责范围,只管理副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工作调动与安排。其时,我还只是龙山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副科级干部而已。没有任何背景与关系,也没有花费一分钱,只凭一份真实的报告,州委组织部就破格为我办理了工作调动,这中间体现出来的,除了我们党的亲民、廉洁的优良作风,还能有什么呢!时任州委组织部部长的李正喜和他领导的一班人都是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湘西少数民族干部,他们自觉地诠释了人民公仆的政治本色,而由此受惠的,又岂止我一个人!

领导干部之间讲党性,有权不任性

由于上面所述的均系家庭往事,晚辈们并无疑义。但一谈到当前的反腐形势,有一种中央热、地方冷的不正常情况,大家的话题又指向了官官相护的歪风,也引出了我的另一件亲历往事。

20世纪80年代中期,根据湘西州委关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有关精神,获中专以上学历的国家公职人员,其在农村的家属可以办理农转非手续。这在当时确实是一项解除知识分子后顾之忧的重要决策,影响深远。

到了1986年,龙山县政协副主席王本亮的家属农转非问题,已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其时,他的大女儿已过招工年龄,只能留在农村了;而二女儿、三女儿高中毕业在即,如不能取得城镇户口,也只能去农村参加劳动。其家庭所在村人均不足三分稻田,按当时产量,即使年成好,一年所得也还不够半年口粮,更谈不上经济收入,因而其子女生活将陷入难以言说的困境。王本亮拥有中专学历,又系副县级领导干部,其家属本属应予解决农转非的范围。但按规定,须验证本人学历证书原件,方能办理相关手续,而王本亮的中专毕业证已遗失多年,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下来了。

当时的龙山县政协主席田德隆,指派我专程往州里跑一趟,看能否请求有关部门设法尽快解决王本亮家属的农转非问题。

对于办好这件事,我信心满满。因为州委书记杨正午与王本亮共事多年:60年代初期,他们先后成为龙山县人民教师;80年代初期,杨正午任龙山县委书记,王本亮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以杨书记对王本亮个人经历的了解,他一发话,问题不就马上可以解决了吗?

其实我想得过于简单了。州委办公室的同志回复我,要请杨书记像我设想的那样,对王本亮的报告做出“按特殊情况处理”的批示,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类似王本亮这种情况的人,全州还有不少。杨正午书记对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非常重视,但不能只解决或先行解决王本亮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要同步解决全州同样情况的问题。

事情没办好,我回机关汇报情况时心情颇为忐忑。王本亮本人倒很坦然,他说,杨书记的意见是对的。我们作为县里的领导,要站在全县的角度考虑问题。杨正午书记是全州的书记,理所当然要从整个自治州的全局考虑问题。

好在一个多月后,王本亮就收到了可以办理家属农转非手续的通知,他的两个女儿也随即办理了招工手续,走上了工作岗位。

过后听说是州组织和人事部门经过深入调查,提出了如下建议:之所以出现部分同志丢失学历证书的情况,主要还是“文革”中知识分子受到种种冲击,如抄家、下放等造成的。现在不能让“文革”中的错误行为造成的后果,影响到这部分同志落实政策。而且从50年代后期起,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参加工作,组织手续相当严密,从档案记载完全可以确认当事人的学历。这个结论实事求是,得到州委领导认可,王本亮这批人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

当年,领导干部之间正是以这样一种正常的,健康的,讲党性,讲原则的关系,有权不任性,维护了党组织的崇高威望。

人生多少往事,并非都是过眼云烟。像上述之事,应当是值得记下来、传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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