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来风

2015-08-22 06:57阿微木依萝
民族文学 2015年8期
关键词:蜘蛛人喇叭花高空

阿微木依萝

蜘蛛人

年轻人就应该挂在46楼的高空刷墙,在那悬着的绳索上,腰间拴一桶粉浆。我这么想着,仿佛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高空飘来的笑声。那声音出自我弟弟。他的声线好。我母亲曾经更是认为她儿子的笑声比我们姐妹二人甚至每一个人的笑声都好听。她希望他将来可以成为歌唱家。

他确实有几分唱歌的天资,如果长相再好一点的话,那么就算如今没有成为真正的歌唱家,他也可以稀松平常地获得几个民间粉丝。

就因为他的貌相不够出众,所以他只能挂在46楼高空绳索上给人刷墙。听说那需要持有专业的证件和专业技术。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他除了唱歌之外还有什么技能。他好像是一夜之间成为粉刷匠的。

那绳索在46楼下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它应该像某个音符,或者,像我弟弟兴致高昂时亮出来的高音。那种直线上升的高音。像逐日者的路线。在46楼应该可以清晰地看到阳光吧。至少在楼下看上去,他们腰间的桶子因为粉浆溅染的缘故像一朵白花。

我母亲大概早已放弃了她的盼想。她想让儿子成为歌唱家,可是她的儿子现在成了蜘蛛人。是的,我弟弟这样为自己的职业安装一个称号。“蜘蛛人”听上去就像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人。那根绳索也因为这称号变成了蜘蛛丝,一种自他们体内喷出的生命线。我突然觉得那绳索更像婴儿的脐带,他们凭借它获取生命的养分。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工作之余,喜欢到某个地方唱歌。一人怀抱一瓶啤酒、半碗瓜子和一碟切好的水果拼盘。样子有些邋遢。只在这时候我弟弟才找到了歌唱家的感觉。他大概希望有人鼓掌,赞美,像他的母亲那样对他的歌声报以热情和敬佩。可没有掌声响起来。经过长时间在高空作业的消耗,他已不能完美地进行地面上的演唱。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我猜,他走惯了钢丝,到地面行走和高空行走是同一种心态,他得收着身子,固稳脚跟,不能完全放松体型。

总之,我弟弟的歌声失去了原有的悦耳。并且可能是悬挂于绳索的缘故,46楼的风把他的嗓子吹坏了。他的同伴倒是很喜欢这样坏掉的嗓门,认为这样的声调最适合他们的耳朵。在高空他们偶尔也唱歌,那种山民们喜欢的曲折沙哑的调子。反正别的歌他们也唱不好,别的调子他们也不习惯。

他们从拼盘里拿东西吃的手势有点儿奇怪。手明显或者无意识地拐了一个弯儿,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感觉他们是在身后绕了一圈然后才来到盘子。就像往身后的桶子里搅粉浆。

这种习惯使他们再也不能适应别的工作了。我这样想了一下。这种想法当然不是没有来由。有一回我们希望弟弟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养鱼。然而这位蜘蛛人却大谈特谈关于养鱼的必备条件。就那鱼塘的建设和之后运营的周转资金,就在80万以上。我们原本想的几万块钱的小鱼塘规模被他暴发户一样的预算淹没。他希望堵住门前那条河水,要垄断,在那儿建一个大坝,养多少肥鱼,买一辆货车,请司机,请饲养员,修仓库等等。他说得有点儿亢奋,他刚从46楼下来,裤脚还烂兮兮地挂在那儿,光着脚板,衣裳沾着粉浆,那一刻完全投入到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人才有的情绪之中。这一番演说是按照在46楼悬挂的灵感尽情发挥——那种逐日者的想象。我们从此不敢再提养鱼的事情。

但是我相信他只是更热衷于冒险生活。作为他的姐姐,我必须了解一点他的心思。我相信他是因为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如今,就算他还爱着画画,也曾经努力地想成为歌唱家之余的画家,我也敢断定,那种心情不会再来,那种选择也不会再来了。一个人在46楼习惯了那儿的风色,下到地面是很难适应的。猴子即使学会了一切人的动作,心中也还眷恋野林生活的日子。对于蜘蛛人来说,永远对46楼充满热爱。

可是他不是真正的粉刷匠,没有专业证件和技能。他是突然之间成为蜘蛛人的。他悬挂在那根绳子上只是凭着一股单纯的勇气。因为缺乏专业和证件,他比别人少拿一半薪水。虽然他们在同样的高度,干着同样的活,可他只能妥协。有时在高空也不能自由,地面上的人掌握着高空者的命运。他大概已经想透了这样的道理:在绳子上挂着的人本身就是一片要落不落的叶子,他脚下没有土壤,而头顶的阳光有时又太强烈,晒得他没有心思争辩和反抗。他下到地面来叹气。我好像听见那种被风吹坏的嗓门里发出的声音,像沙漏,像他走路时破裤脚发出的响动。

他终于被驱逐了。有人举报他这个冒牌货没有证件。看来46楼的生活也和地面生活的环境一样,你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使你瞬间成为倒霉蛋。我母亲说,你弟弟要回家了。回家也好。她简短地告诉我这个消息。那语气倒是有几分高兴。毕竟她当初把儿子生在地上,不是悬挂于46楼的高空。

我原本希望他可以去当保安,只要他肯递上退伍证,这个工作就能轻松获得。我们也可以经常在地面走动,互相照应。可是他说,他有个战友当过保安,那人后来垂头丧气回家告诉他,千万不要选择这个职业,不仅有人骂你狗,你还真的有几分狗的无奈,被长期拴于门口,苦不堪言。他大概被这个状况吓到了,所以愿意当蜘蛛人,在那儿挂累了下来还可以找家馆子打打牙祭。虽然高空也不那么自由,偶尔被人出卖,但那儿可以闻到除了粉浆之外的清新空气,尤其初春之后,阳光不冷不热,如果你所处的楼下正是一片树林,从那林中还会扑来几分桃花的香气。

也许46楼确实可以闻到桃花。因为他们现在还很年轻。年轻的嗅觉不容易被风色伤害。但实际上我又不能确定那儿是不是真的有花香。

空穴来风

每逢月色较好的晚上就习惯出去散步,吃得很饱,必须放慢脚步。

有时候我们走得太远了,会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跪着乞讨。他方形的脸像一块干旱缺水的庄稼地,伸出来乞讨的手小得像掏空的粮仓。两枚眼睛一只仿佛失明了,一只被风吹出泪。

“这儿有醉鬼经过,真担心他什么时候被踩扁了。”我们好像听见谁这么说。

当然不会真的有醉鬼踩扁他。这里还算热闹,靠着树林,不时有鸟雀在林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醉鬼到这里大概也清醒了。

可是作为乞丐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准备,这很令人担忧。他实在不够专业。他还没有完全入行,不懂这一行的规矩。然而这很值得人们原谅,他毕竟只有六七岁年纪。

街面上在出售一些道具,或者乞丐之间就在转让一些道具,甚至他们连乞讨的地盘也在互相更换着使用。他们把乞讨作为一种可持续发展的事业,有人为此还发了财,买了iPhone6和新型手表。我们在新闻上看到很多类似的事件在乞丐中悄悄发生。

可是小乞丐——暂且这样称呼他吧,虽然他不合格——是孤独的,是乞丐中的乞丐。他没有iPhone6和手表,反而有个生病的拖油瓶父亲。

看吧,有人开始议论了,他们准备追问我们了,这个孩子在哪儿在哪儿?他为什么那么可怜!

他能在哪儿呢?如果你不想看见,他也只能是一只轻巧的脏兮兮的蝴蝶,或者是一场空穴来风,或者是一道黑色月光,在你眼睫毛上一闪就不见了。

他总会在我们散步的前方,在某个路口。

我们有时候充满好奇心。我们总是充满好奇心。我们会尾随其后,看见他的父亲躺在一处屋檐下,浑身无力,生着重病,身上盖着从哪儿捡来的破棉被,屋里飘出霉臭味。他说话相当慢,让人听得着急。但是我们对这样的故事很有兴趣。在世上生活久了,嘴巴笑得太开,眼睛很久没有潮湿感,便需要一点故事让嘴巴抿起来,让眼睛潮湿起来。我们觉得这样的情绪更能接近上帝,也更贴近灵魂。但听完故事以后,我们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了。我们只是满足了抿嘴和眼睛潮湿的愿望。接下来这位父亲还是要躺在那儿的,他的故事讲完了,他的孩子又去乞讨了。我们只是知道了发生在他们父子身上的不幸遭遇,然后在那儿干叹气,说句“同人不同命”,仅此而已。

男孩始终要回到那个空地上跪着。他抓着谁的裤脚就像抓着一株麦穗,他的眼睛向上看,可能保持这样的眼神太久,使得上眼皮总是往上翻。也许他看见的一切事物都是向上飘着,像凶猛的暴雨,像刺骨苍茫的冬雪。

虽然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好奇心——或者善心——促使我们照样去那儿散步,顺便关注他那天的收入。有时候他身边会多出一只什么人领来的泰迪犬,它竟然也模仿着跪了一会儿。

现在他的脚板心已经不能挨着地面了。这大概是他行乞数月后得出的经验:站着讨钱总不如跪着顺当。人们也习惯并且愿意把钱给跪着的人。以至于他想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已经走得不太稳妥。

有人说,你要立正,然后给人们讲笑话,或者表演什么戏法,拥有这样的本领和拥有一套完整的乞讨道具一样可靠。可是他不立正,他也不会表演和讲笑话。任你喊什么样的口号,他走着走着就跪下去了。

这空地上有时候会飘着一些草香,尤其春天,树上开着黄色的没有叶片的花。他只会在这个时节立正。那是受了某种自然的非人类力量的吸引,将他的双脚像春芽一样拔起,使他看上去不像个乞丐,像一棵正在接受春天召唤的树苗。

我们听说某个下午,他去爬树,捉鸟,在草地上打滚,在泥沟边独自玩了一会儿。他乞讨来的钱塞进一只鞋子,他穿着它们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也可能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这是一场自我想象的幻觉。在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没有月光,天气阴沉沉,时而下一阵小雨,我们已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出去散步。我和同伴,我们坐在窄小的屋子里,望着窗台上一个月前偷来的一株植物,它开着红色的很快就要凋谢的花。外面有什么新闻,发生什么事件,已经不知道了。

长久以来我们都处于穴居人的状态,一个六七岁孩童的乞讨故事对我们来说,已经开始淡化。不管怎样悲惨的遭遇,自己或者别人的,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淡化。同情心之后就是平常心。现在那个男孩仅是一只轻巧的脏兮兮的蝴蝶,一场空穴来风,一道黑色月光,在我们的眼睫毛上一闪就不见。

不过我们的好奇心总会超越一切。尤其听到隔墙有人说起关于那小孩的事情,又忍不住想去看看。听说他终于学会了立正——只要有人要求他立正,他就立正。

人们可能开始嫌弃他跪着的样子,嫌弃他抓住别人裤脚不放的样子。总之他从前的样子人们已经不喜欢了。人们喜欢看到别的能引发善心的东西。哪怕使用道具。就像演员们需要化妆,需要演技。

我们像往常那样走出去,饭后,慢悠悠的,发现春天已经过去了,路边草丛里躺着一些枯干的褐色花瓣。我们没有遇见那个乞讨的小孩。经过很多个路口,屋檐,巷道,哪儿都空荡荡的。

“他可能和别的人换了场地和道具。”人们猜测他已经学会了使用道具,并且入行了。

然而你总是很难忘记那双眼睛。他跪着抓住你的裤脚,目光向上,眼皮上翻,满脸污垢。尤其在春天的那个傍晚,他立正了像一株等雨的树苗。这一切使你相信他不会终生乞讨。

可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散步的时间不对,没有遇上。他可能还跪在那儿。

喇叭花

喇叭花开在山上不发一点声音,如果能发声音,也被山体和树木遮挡,传不到山外去。它在山里静悄悄的,黄昏的晚霞在天边铺开时,它周围也升起一股天黑前的薄雾。很难有人在这个时候去观看它。孤独属于它。

山里人有时候与喇叭花一样,孤独也属于他们。男人,或者女人,甚至孩子,他们全都是孤独的。他们渴望到山外去。山外有喇叭花没有的繁华,那儿的人大概是可以高声说话的。

我把他们比作喇叭花:一种渴望发声的植物。

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同胞们到了山外,在某些城市天桥上,在行驶的火车或者汽车上,我遇见他们。我听见他们大声说话。或许因为声音终于可以被更多人听见,那股难掩的兴奋像泉水一样响在他们的喉咙。我仿佛听到涨水季节谁在河边高歌。

他们就是用歌唱家的声调在说话。只要他们有两个人一起出山,所在的地方就难以保持安静。

山外没有人喜欢高声说话,因为造成喧闹的声音太多了:车声,音响,喇叭里冲出的喊叫。人们尽量保持低语,似乎得了高原反应,交头接耳,像密谋者。可是刚刚从山上下来的人不能很快融入和接受这样的习惯——他们好不容易打破沉默亮开嗓子。

我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声说话的人身上。有厌恶和忍受,有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多城市对他们抱有怨言和惊恐。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在某个城市的厂区门口,在那儿看到一副紧贴门廊的标签,大致内容是:拒绝喇叭花入侵。

我同样带着从山上下来的身份,当我递上证明书,有人提示,此处严禁高声喧哗,严禁酗酒斗殴。

我是女的。我说。

因为我是女的,并且嗓子可能出了问题,他们没有拒绝我。我应该属于好运气的人。

我的同胞们好像挺艰难。大概是某一天,我看见他们在街上兜售自己的旧手机和女人衣领上的银饰。是的,他们受到了排挤——喇叭花是不能在钢筋水泥中开放的。他们在凑路费回家。这时候我才没有听见他们高声说话,他们安静地坐在路边,抖着从山上带来的鞋子里的旧泥巴。

我有点恨他们。我是说,我因为心疼暴风雨中的喇叭花而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失望。

他们很少真正愿意学习山外的规矩。像野心家那样,他们甚至可能抱有改变山外人习惯的目的。他们向人介绍自己的传统,甚至高贵的血统,指着自己的黑皮肤,牵出一个伟大人物,然后自己就是那人物的后裔。

山里人喜欢酗酒。他们倒在地上以为倒在草原上那般潇洒,他们放声高歌,以为骑在健马上奔驰,以为在摔跤比赛。总之,只要他喝醉了,所有的地方都是他的草场,所有人都是他要摔在地上的手下败将。如果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路都会带着几分高山英雄的路数,扭扭扭,左脚绊右脚,像刚刚得了个摔跤冠军。

“拒绝喇叭花入侵”就是这样来的。

可我依然希望他们留下来。我不太愿意看到他们在街上兜售最后的家当。

当然,我确实看到一些人留下来了。那是山里人的后辈——小朵的晨曦中的喇叭花。

这样的喇叭花总让我感到难过。然而,我看到他们像散碎的零件在流水线两边排站,看到那极其年轻的笑容和纯正的黑皮肤,他们不像早先出山的长辈喜欢酗酒,喜欢高声说话(大概因为他们出山早,很多习惯还没有被传染),他们沉默冷静,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所以……我又仿佛看到某种希望正在实现,不那么难过了。

晨曦中的喇叭花是有希望的。他们很年轻,很乖。可是,他们太年轻,太乖了。

早间的太阳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光芒是一点一点散出来的,到了黄昏,光芒递减,但是经验丰富。我想说的是,那些早期出山的人在山外没什么作为,可他们起码有了某种经验,至少去某个城市的路是熟悉的,而且他们总会交到那么一两个志同道合的酒友。晨曦中的喇叭花就是被他们带出山来,因为够年轻,够乖,身上还没有沾染高声喧哗的习性,也不斗殴酗酒,“拒绝喇叭花入侵”对他们格外通融。

我看到晨曦中的喇叭花在供养着黄昏里的喇叭花。但我不能表示意见。这大概是感谢“领头羊”的做法。他们之前肯定有某种协议,就像养儿防老,“我带你出山,你的酬劳分我一点。”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想到曹植的七步诗。

有时我会在“畔湖西街”遇到我的同胞。女的。领着一个或两个孩子。她们在路边烧烤摊吃烤土豆片。这是我见过的最沉默的喇叭花。她们盯着我身上的滚花衣服,微笑,不上前说话。我皮肤大概比她们白一点,戴着眼镜,是一朵混血喇叭花,血统不纯正,远嫁河南,但是她们对我微笑。我能感受到微笑背后的宽容。有这样心态的人,是绝不会向人宣传血统,也非野心家和酗酒者,更不会当“领头羊”。

我大概可以猜到,她们在山外当清洁工、拾荒者,或者在某工地做零活,不说话。这与山中生活差不多,耕地,割草打柴,喂猪煮饭,也不说话。

有一天我好像听到谁说,她们之中有人把孩子生在路上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停车相助。我想她们会原谅并且习惯一切。山外或许没有酗酒者,但随处可见高度近视的人。

如果再遇到她们,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请她们上楼坐坐。我不能保证她们身后是否跟着一个酗酒的丈夫,提着酒瓶子,迈着英雄步,亮着喇叭嗓,谈着祖先的传统。

我还是喜欢他们寂静的样子。可我没有勇气让他们保持寂静。有时候我想,可能他们害怕什么,比如白天,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然后夜晚,这么大的城市,又这么空。一个人感到害怕了,就会自己跟自己说话,或者随便唱支高歌,总之要用声音驱散什么,才能获得平静。

我出租屋里有山里寄来的猪香肚、干酸菜,甚至有野蜂蜜。我似乎总能在野蜂蜜中感觉到一股喇叭花的味道。这味道适合独自享用,也或者不适合享用。它其实是一种无关高贵和平庸,甚至连喇叭花的气味也不是,它只是一种血液型号:AB型或者O型。

责任编辑 石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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