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器物字词义分析

邹渊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重庆 400067）

甲骨文器物字词义分析

邹渊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重庆 400067）

甲骨文器物字是指字形直接描摹器物形体或以形声组合的方式表示器物的字。本研究确定器物字义项共175项，其中与字形相关的义项，即本义和引申义51个，占义项总数的29.1%；与字形无关的义项，即假借义项124个，占义项总数的71.9%，并对器物字词义主题类别进行了详细分类。在此基础上分析了甲骨文器物字的字词关系，以期对甲骨文字学的研究有所帮助。

甲骨文；器物字；词义

一、引言

甲骨文器物字是指字形直接描摹器物形体或以形声组合的方式表示器物的字。器物字的判定以字形为核心标准，以出土文物与器物字形的对比、卜辞用例和该字作偏旁时的意义为辅助判定标准。如：[2815其]、[2983帚]都是先民用于洒扫的工具，其有出土器物（图三）。其、帚作偏旁的，有[2988粪]，一手持帚一手持箕，是古人洒扫时箕帚并用、扫尘入箕之形。由此可以认定其、帚都是器物字；[2759鬲]，有出土器物，字形像其大口，袋腹，分裆三足形（图二），本是炊具，常用于祭祀，卜辞有用本义者。如：于父丁其尊鬲？（32235）。鬲作偏旁的，还有[1772]，像鬲中有隹；[2754]，像鬲中有菜蔬；[1734]，像一鸟盛于鬲中，燃火烹饪之状。在殷墟考古发现的夹砂灰陶鬲的“腹部及底上，往往留有烟炱痕迹，其中四件还装有鱼骨，另一件装有小牲畜的肢骨”[1]216，考古发现与甲骨文字形正合，鬲确为早期人类重要的炊食器。

本文认定的甲骨文器物字共计100个。按其是否独立成字，可分为独立成字器物字和不独立成字器物字。独立成字器物字有89个，不能独立成字的器物字11个，本文只考察能独立成字的器物字。所引辞例，出自《甲骨文合集》者径出片号，引自他书者一一注明。卜辞释文用宽式，生僻字酌情改作通用字或形近字。

二、甲骨文器物字词义的主题类别

甲骨文器物字的义项，就《甲骨文字典》所立义项（除去《字典》注明“义不明”者）和本文补释义项统计，共196个（《类纂》编为不同字号，字典隶定为同字者，本文只列字头，义项不重复计算），除去《字典》不确定的义项，即《字典》作“疑为……”的义项21项，确定的义项共175项。其中与字形相关的义项，即本义和引申义51个，占义项总数的29.1%；与字形无关的义项，即假借义项124个，占义项总数的71.9%。假借义项占大多数，几乎每个字都有假借义项。

甲骨文器物字词义的主题类别是根据词义的意义范畴划分的。与字形相关义的主题类别包括表示器物、与器物相关的动作、器物所盛之物、与器物相关的处所或人等；与字形无关义的主题类别包括假为人名、地名、方国名、祭名、干支等。义项分布详见下表：

与字形关系 主题类别 义项数量 占义项总数比例字形相关义的主题类别（共51个义项，占义项总数的29.1%）表示器物 26 14.9%表示与器物相关的动作 19 10.9%表示器物所盛之物 2 1.1%表示与器物相关的时间或方位 2 1.1%表示与器物相关的人 2 1.1%与字形无关义的主题类别（共124个义项，占义项总数的71.9%）假为人名 17 9.7%假为地名 25 14.3%假为方国名 14 8.0%假为祭名 15 8.6%假为干支 10 5.7%假为方位名 3 1.7%假为人伦称谓名 1 0.6%假为神祖名 16 9.1%假为职官名 3 1.7%假为其他一般词语 20 11.4%

甲骨文是典型的表意文字，字形与字义的联系紧密而直接。甲骨文“取自身边物象”的构形方式使得甲骨文不可能成为纯粹的符号而与不指向意义。“我们检查了成千个已考释的甲骨文字，几无例外，字的形体对本字本义均具有导向性，即字形直接显示字义的全部或部分，并通过这种导向引发人们去理解造字的本义。”[2]212再者，“殷商甲骨文文辞多为单音语素构成的单音词”[2]212。通常，字、音节、语素、词语是一致的。如果在殷商考古中发现了某种器物或其存在过的痕迹，就可以说当时有与此器物对应的词，通常就可以说当时有与之相应的字存在；反之，考古发现了某种器物或其存在过的痕迹，且有相应的字存在，那么与此相对应的这个字的本义，也就是与此器物相对应的词就应该存在。甲骨文器物字主题类别里，表器物的义项只有26个，并不能说明其他器物字都没有表器物的义项，而只能说，基于现存甲骨文卜辞及甲骨文祭祀体例的特性，其本义用例没有已经发掘的甲骨文材料中显现。

三、器物字的字词关系

（一）器物字表示单义词

只有一个意义的词叫单义词。器物字表示单义词的情况可分为一字一词和一字数词。

1.一字一词

一字一词的分析，只包括有且只有一个确定义项的情况；有一个确定义项同时又有“A或B”义项、“义不明”项或“疑为……”的不确定义项的，不作为一字一词的分析对象。

（1）器物字表一个专有词

贞，戉弗其伐工方？（6376）按：戉，方国名。

丙子卜，古贞，令盂方归？（8690）按：盂，方国名。

（2）器物字表一个普通词

A器物字表一个普通名词

叀祖丁庸奏？（27310）按：庸，乐器。

B器物字表一个普通动词

壬戌卜，鼓贞，呼多犬网鹿于辳？八月（10976正）按：网，张网捕猎之义。

以上器物字都只有一个意义，都是单义名词。

2.一字数词

一个器物字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毫不相关的意义，每个意义各是一个单义词，即一个器物字记录了多个单义词。一字数词的情况分为以下几种：

（1）器物字表多个专有词

戊戌卜，尹贞，王宾父丁彡龠无祸？（3241正）庚子卜，争贞，令买取玉于龠？（4720）

按：龠，祭名，当为用乐以祭，又指地名。

（2）器物字表两个普通词

其蒸新鬯二升一卣，王……（30973）丁酉卜，贞，不卣雨？（33292）

按：卣，酒器，又读为修，绵长之意。

（3）器物字兼表普通词和专有词

A器物字兼表一个普通词和一个专有词

小臣墙比伐擒危美人二十人四……人五百七十……车二丙，盾百八十三，圅五十，矢……（36481） 伐尸于圅？（10244正）

按：，分别指箭袋和地名，这两个意义毫无联系，各表两个单义词。前一义是普通词，后一义是专有词。

B器物字兼表一个普通词和两个专有词

丁卯卜，鼓贞，王敦缶于蜀？（6860）已未卜，鼓贞，缶其来见王？一月。（301）

翌乙丑多臣弗其灾缶·？（6834正）

按：缶，分别指陶器、人名和地名。前一义是普通词，后两义均是专有词。

C器物字兼表一个普通词和三个专有词

庚戌卜，王曰，贞，其爵用？（24506）爵于祖乙？（22184）

癸未卜，贞王旬亡祸，在七月王征 残商，在爵。（36537）

乙丑卜，贞妇爵肉子亡疾？（22324）

按：爵，分别指祭器、祭名、地名和人名。前一义是普通词，后三义均是专有词。

以上一名数实情况中的器物字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义项，但各义项之间互不相关，毫无联系，因而每个义项就是一个独立的单义词。

（二）器物字表示多义词

具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关义项的词叫多义词。这些义项多是上文讨论过的本义义项和引申义项，上文以义项类别为单位已有论述。为了体现每个字承载的多义义项之间的关系，下面将以字为单位，梳理词义引申的脉络。器物字中能表示多义词的有以下几个：

（1）兵器：贞，勿易（赐）黄兵？（9468）

（2）军队：甲子卜……贞，出兵……（7204）

兵，双手持斤，会兵器意，此其本义，进而引申为持有兵器的人，则为军队。词义引申脉络为：兵器——军队

（1）指乐器名：癸丑卜，史贞，其尊告于唐，一牛（1291）

（2）鼓，祭祀时击鼓也：庚子贞，其告，于大乙六牛 龟祝？（32418）

乐器名是其本义，继而引申为击鼓之鼓。词义引申脉络为：乐器名——击鼓

（1）旗帜：丙子卜，其立中无风？八月。（7369）

（2）中间，相对于左右、上下而言：丁酉贞，王作三师右中左。（33006）

（3）中日即日中，约当于后世之午时：食日至中日其雨？食日至中日不雨？（屯南624）

中，本为氏族聚众的旗帜，“盖古者有大事，聚众于旷地，先建中焉，群众望见中而趋附，群众来自四方，则建中之地为中央矣。”（唐兰《殷虚文字记》37页）所以“中”引申为方位在“中间”的，进而引申为时间在“中间”的。词义引申脉络为：旗帜——方位在“中间”的——时间在“中间”的。

（1）武器：取干于女。（殷虚文字甲编2926）

（2）捍卫之义：弜令戍干卫其……（28059）

干，本是极其原始的武器，把有杈树干的两叉上端削尖，可用于捕兽打猎，也可用于格斗刺杀。用于格斗时，尖端可用来刺杀，两叉又可以阻挡对方的攻击，成为盾的原型。干由盾的防御功能，引申为捍卫。引申脉络如下：武器——捍卫

（三）同字异词与同词异字

文字是记录语词的书写符号。二者存在着对应关系，但并不完全一一对应，还存在着同字异词和同词异字，即一个字记录几个词和一个词用几个字记录的情况。两者都反映了字词之间的矛盾，说明了文字在发展初期的不成熟性。

1.同字异词

甲骨文器物字同字异词主要有假借和同形两种情况。

（1）假借

这是从用字的角度来说的。一个字记录了本义，同时又因为音同或音近而被假借来记录了另一个词，这就是假借形成的同字异词。同字异词可以造成前文所说的一字数词。器物字的假借用例很多，大都会造成同字异词。如：

[1890卣]丁酉卜，贞，不卣雨？（33292）按：卣，酒器，假借为修，绵长之意。

[2745甗]贞，勿往甗？（863）按：甗，为祭器，假借为方国名。

（2）同形

这是从造字的角度来说的。一个字记录了两个音义完全不同的词，这个字形在造字之初就是为不同词造的，从而造成两个词字形相同，这就是同形造成的同字异词。如：

2.同词异字

同词异字就是一个词语用几个不同的字形来记录，同词异字产生的主要途径就是异体字和区别字。

（1）异体字

甲骨文时代尚处在汉字形成的初始阶段，文字形体不固定的情况比较普遍，主要表现为大量异体字的存在。所谓异体字就是指语音语义完全相同，可以互相替换而形体不同的一组字。例如：

A构件的有无无别，如:

B构件的多少无别，如:

C字体的方向无别，如:

D不同构件无别，如:

（2）区别字

造字之初，一个字形往往承担了多个义项，为了避免误解和混淆，后来在这个字的基础上加上有别义作用的形符而形成另一个新字。这就是区别字。如：

[2797]与[2798鼓]，可用作名词和动词，而鼓只用为动词。

注释：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殷墟发掘报告（1958—1961）[R]，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

[2]李圃著.甲骨文文字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5.

邹渊（1981-），女，重庆市巴南区人，重庆第二师范学院讲师，西南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字学及现代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