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破鞋

2015-09-09 18:10王秋珍
小小说大世界 2015年9期
关键词:春梅窝窝头心虚

王秋珍

水生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一只鞋。土褐色的布面上,一个小洞赫然在目。

破鞋?谁给我家扔了破鞋?

在农村,骂女人不检点就说谁是破鞋一只。大清早的,谁往自家泼脏水呢?

人活脸面树活皮,水生心里那个堵呀。他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方“模范家庭”的牌匾,那抹金色仿佛正在嘲笑他。他捡起破鞋随手扔到门后,憋着一股气转身回房。

春梅正在埋头做荞麦窝窝头,她的侧影很美,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流畅的曲线像家对面起伏的远山。以前,水生觉得春梅就像一株麦苗,鲜嫩素朴,咋看咋好看,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水生憋着一肚子火,火烧火燎。回想起来,春梅走过田垄,走过村庄,总有男人的目光追着她。可是,她每次都把那些目光像甩泥巴一样甩得远远的,自己还暗自得意呢。没想到,真相往往躲在假象的怀抱里。人家都把破鞋扔家门口了,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水生越想越堵,心口的气像积雨云一样层层堆积。

这时,邻居家的小黄狗凑热闹似的,来到了水生的脚边。以往,水生总爱摸摸它,给它一点吃的。这次,水生送给它的却是突然的惊吓。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墙壁上的石灰倏地掉下了一块,小黄狗委屈地叫了一声,耷着小脑袋往门口跑。水生看了一眼门口,骂道:“畜生,就想偷嘴!”

“水生,你今天吃枪药啦?指桑骂槐的,抽疯呀!”

“哼,你心虚了?”水生的眼睛像有火在燃烧。

“我,我心虚啥?我哪对不住了你?你给我说明白!”春梅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声音里明显有了潮气,湿湿的,像清晨的露珠。慢慢的,泪珠浩浩荡荡地奔了一脸。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的硝烟才渐渐散去。倦了的空气,一波一波地反刍着,却找不到明晰的答案。家,静悄悄的。只听见厨房里蒸锅在发出突突突的声响。窝窝头的香气在房间里游走。可是,谁都没有闻到似的。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没人走过去开门。

“春梅!春梅!”春梅好像没听见似的,呆愣着一动不动。水生愣了几秒,站了起来。

门口站着邻居,还有她的小黄狗。门一开,小黄狗就闯了进来。邻居的手里,端着一个蓝白色的瓷碗,碗里装了饺子。“我包的不好,没你家春梅心灵手巧,做什么活都顶呱呱。”

水生感觉脸发胀了,他附和了一声,挤出一个笑容,说:“你呀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忽然,鄰居叫了起来:“我的鞋子

怎么在这里?我把它整理出来,想拿去补补,没几分钟的功夫,就不见了。”水生一看,小黄狗正叼着门后的破鞋摇头晃脑呢。

“这只狗东西,就喜欢乱叼东西。这鞋子很上脚的,是我家那位买给我的第一双鞋。我舍不得丢呢。”邻居说着,脸上挂着小雏菊一样鲜亮的神采。

“你等等。我家春梅做了荞麦窝窝头,可香了。你带两个去尝尝。”水生说着闪进了厨房。

他,是真的高兴。那张绷得紧紧的脸,突然就放下了。

邻居右手端着春梅做的窝窝头,左手勾着那只破鞋,走了。小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春梅,你做的窝窝头真好吃!”水生嚷嚷着,笑呵呵地招呼儿子和春梅吃早饭。

“怎么,不吃枪药了?”春梅的语气也缓了。

“枪药不好吃。窝窝头好吃。”水生说着,狠狠地咬了一口窝窝头。她看着眼前的春梅,心里在说,好看,真的好看,像麦苗一样,鲜嫩素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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