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危机里的“德国问题”

朱伟一

希腊终于接受了城下之盟。在德国的主导之下，债权人提出了比希腊全民公决前还要苛刻的方案：希腊人必须增税、减少养老金，还必须拍卖国有资产用于偿债。希腊议会乖乖地接受了这一方案。但希腊和德国结仇了。希腊国防部长愤怒指出，所谓的救助计划，无异于德国、荷兰、芬兰和波罗的海国家一起策动了一场政變，剥夺了希腊的主权。希腊媒体还叫嚣，这是德国100年来第三次摧毁欧洲文明。

从表面上看，希腊债务危机是经济问题，是欠债还钱的问题。但从更深广的意义上说，希腊债务危机是欧洲争雄的问题，也可以说“德国问题”重新抬头。

什么是“德国问题”？即德国的帝国情结，德国要当欧洲的霸主，至少是要当盟主。德国是欧洲列强中的后起者，与欧洲老牌帝国矛盾不断，战争不断。为了争夺霸权，上世纪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德国打响第一枪。德国现在又好了疮疤忘了痛，又想问鼎欧洲。德国还与法国结成了神圣同盟：德国当大掌柜，法国当二掌柜。其实，欧元成立之前，各方早已知道，希腊就是懒汉扶不上墙，其国民性和财政制度根本不适于加入欧元区。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拉希腊入伙呢？一方面是盲目乐观，但另一方面是德国有野心。

历史上德国已经有过三次帝国：962-1806年的神圣罗马帝国，1871-1918年是第二帝国，1933-1945年的第三帝国。两德统一之后，德国有8226.4万人，是欧洲第一大国（俄罗斯是欧亚大国，不算纯粹的欧洲国家）。对于英国和法国来说，两德统一之后，“德国问题”令人担忧，而对于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和希腊等南欧国家来说，“德国问题”已经让它们深受其害。这次德国逼迫希腊签订城下之盟，业内人士都承认，债权人迟早必须减免希腊的债务：希腊砸锅卖铁也还不起欠款。德国却坚持要希腊无条件投降，然后再谈债务减免的问题。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里查德·派克称，德国这种做法是师承美国。二战结束后，德国先无条件投降，美国才向西德提供了食物援助以及被命名为“马歇尔计划”的经济援助。1953年美国豁免了德国的债务，后来才有1960年代和1970年代的德国经济奇迹。

确实，德国一再公开表示忏悔，誓言不再谋取霸权。对其以工业化方式屠杀犹太人的做法，德国或许有悔过之心，但德国仍有杀戮之心。德国是军火出口大国，按人口比例，军火出口在全世界可以排第一，这就不像断了霸权之念。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劝人从善的良好希望。可惜，江山易移，本性难改——这才是现实的写照。德国意欲称霸是本性难改，两线作战也是本性难改。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在东线同俄罗斯作战，在西线同法国、英国和美国作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又是两线作战，在东线同苏联作战，在西线还是同法国、英国和美国作战。德国今天又是两线作战，既要支持乌克兰与俄罗斯对阵，又要逼希腊就范。当然，与前两次世界大战不同，这次打的是金融战和经济战。尽管乌克兰东部有军队交火，对以德国为首的欧盟来说，主要还是烧钱。德国支持乌克兰与俄罗斯为敌，乌克兰当仁不让，但要西方出钱：欧盟愿出21亿美元，美国愿出21亿美元。但乌克兰仅2015一年资金短缺便达150亿美元，乌克兰东部战事一天便要消耗1000万美元。有趣的是，乌克兰与希腊危机是联动的：希腊危机加剧，德国在乌克兰问题上便消停一些。

当然，但德国也很首鼠，很难将希腊逐出欧元，比如法国就一再偏袒希腊。是的，霸主不好当，盟主也不好当。希腊危机的连续剧还要演下去，欧元的连续剧也还要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