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世界里的“弄潮女”

孔志国

从是否美丽的角度评价女海盗，难以达成一致意见。可是，如果就打破其所处时代既有的社会标签或者社会成见而言，女海盗们无疑都是弄潮者。

1530年出生于爱尔兰西海岸康诺特郡海盗世家的格蕾丝·奥玛莉，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盗，一群“让本地深受其害”劫匪、杀人犯的“主谋和操纵者”。她率领自家船队，沿着康诺特郡海岸打家劫舍、抢掠过往商人不说，还屡屡对贵族们的城堡和政府军队发动攻击。

按说，这样的人跌至事业低谷，官家不落井下石才怪。可是，曾经危害国家和乡里、唯海盗行径是图的格蕾丝·奥玛莉，不但幸运躲过牢狱之灾，而且得到了伊丽莎白一世的接见。面觐女王时，更成功说服她，下令相关地方释放了自己被拘押的兄弟和儿子，为全家洗白身份打了一个漂亮仗。

根据理性推论，不管格蕾丝·奥玛莉进行过怎样的努力，在英国君王谱上光辉璀璨的伊丽莎白一世，同意和这位劣迹斑斑的同性见面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女王万忙中竟然不止屈尊和女盗首进行了交流，还百依百顺，答应了其所有的请求。这不能不让人好奇，什么力量在驱使女王做出相关决定？

同情？可能有点。1593年，女王在格林尼治接受格蕾丝·奥玛莉的拜见之际，早从即位初的25岁妙龄少女变成活力日渐消退的六旬老妇。掌国35年，深谙一个弱女子在男性主导的世界周旋之不易。当她倾听格蕾丝·奥玛莉交膝长谈这么多年闯荡海上的冒险回忆过程中，联想自己为大英帝国攘外安内受到的委屈、烦劳，以及老男人、小男人、本国男人、外国男人的挤兑，心有戚戚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同情在冷冰冰的王室贵族成员心里，占据的位置有限，决不足以让女王冒天下之大不韪同女盗首好说好商量。

尊敬？也不是。格蕾丝·奥玛莉和其人马是不折不扣的盗，干坏事的对象不分英国、非英国，不像弗朗西斯·德雷克、约翰·霍金斯两个，干坏事只针对西班牙，是“国盗”，说得再好听些，是英国英雄。表兄弟两个在英西大海战中带领数十艘海盗船撑起英国海军半边天的当口，格蕾丝·奥玛莉依然处于瞎胡闹的进行时。

貌似羡慕更合适些。表面开放、前卫的“童贞”女王，终身未婚，每每出于正常生理需要和情人悄悄缱绻片刻，都要落下数不尽的风言风语。到海盗船“考察”，更是难上加难，仅有的一次，还费劲巴拉地找个赐爵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名义，即便如此，也没挡住人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当时全英国的人都在“以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老畅想国君与大海盗的私晤背后，难免是又一段私情。

大她3岁的格蕾丝·奥玛莉，相比之下，活得可就敞亮多了。老公，殁一个再换一个;海盗船，不是说登登图个新鲜，而是顺着海风的方向，指哪打哪。

万般艳羡里，女王便产生了不忍年龄不相上下的女海盗被孤苦伶仃的结局所扰的美意。领时代之先的女盗，折服了领时代之先的女王。

然而，本来为数不多的女海盗，比格蕾丝·奥玛莉我行我素者，却大有人在，她们以今天都非司空见惯、甚至未见得被包容和理解的作为证明，弄潮算不了什么，有比弄潮更绝的，那就是离经叛道和惊世骇俗。

郑一嫂就是鲜活的例子。生活在三从四德甚嚣尘上、女子深锁高墙方为本分的晚清，郑一嫂身为女人，先后嫁给两个男人已经属于小概率了，选择做一名海盗几无可能。只是，她不但这么做了，且做得引人侧目。

无独有偶，安妮·波尼和玛丽·瑞德这对海盗姐妹花，于基督教仍在强调克己复礼的18世纪，混乱不堪的狗血情史已足可叫人瞠目结舌。可更值得啧啧称奇的是，她们现身同一条海盗船后的经历。

玛丽·瑞德的海盗故事，是以船长“白棉布杰克”看上并意图将其发展为男伴开始的，那时，潜身做船长“压寨夫人”的安妮·波尼，也正对“他”虎视眈眈，认定是自己异性情人的中意人选。只是，剧情迅速逆转，玛丽·瑞德的“女儿身”很快暴露，“他”变成了“她”。三人关系好像没受什么影响，马上再度重组，玛丽·瑞德成为船长的异性情人，与“压寨夫人”则结成亲密的同性关系。知道这段轶事，再读及安妮·波尼和玛丽·瑞德被捕后双双怀孕避死的奇异智慧，大概就不会那么大惊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