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岩:转山记

2015-09-10 07:22尚晓娟
投资与理财 2015年13期
关键词:画画油画意大利

尚晓娟

在中国,喜爱油画艺术的艺术家都有一个梦想——去意大利——踏上西行的朝圣之路。油画自19世纪进入中国百余年来,其朝圣者络绎不绝,他们怀揣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去朝拜那些艺术的圣殿与大师。孙岩就是新近的一员。

在当今如此嘈杂的世界上,孙岩画得如此宁静,他更在意自己心灵的回响。他所使用的介质与方法是西方的,作为写生作品他在对象的选择上亦是传统的,而正是在这种看似毫无干预的描绘中,折射出他内心的纯粹,透出了东方人对造物诗意的赞美。

——孙岩展览《转山记》前言

意大利的学画生活

原音回放:我觉得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精品率要比卢浮宫高很多。在法国看了雷诺阿、鲁奥的一些原作,觉得画册比原画好。利皮和柯罗早期的原作,比想象的好太多了,原画的那种很“正”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感动我很长时间。

《艺术与财富》:你的作品还是和国内学油画的不一样,在视野和根基上,画面背后传达出来的都是油画国家的东西,是油画的气场,我们从你的学画经历谈一谈吧,当初是什么机缘去意大利留学?

孙岩:我比较沉迷于看博物馆、美术馆,当时非常喜欢文艺复兴前期的几个画家:利皮、马萨乔、弗朗西斯科等。当时不太喜欢法国、俄国的绘画,更偏向于德国、意大利。恰好2009年意大利开始对中国有“图兰朵”计划。父母和老师都鼓励支持,大四学了一年意大利语,毕业就去了。

《艺术与财富》: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应该说是所有学绘画的人心中的圣地,这所学院对于整个欧洲的文艺复兴都产生过重大影响,对世界艺术教育做出的贡献也是巨大的,在那里的学习生活,你最大的感觉是什么?谈一谈你的学习生活吧。

孙岩:说起佛美,有很自豪的历史,我很有幸能在这所学院读书,学院美术馆里存放有米开朗基罗但大卫原作等名作。冬天游客少了,能去画画速写;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伽利略、提香、莫迪里阿尼、安格尔、阿尼戈尼、罗伯特·卡沃利等等,这些世界艺术史上的大师前辈,按现在的称呼叫声学长也不为过。

去之前不了解,以为佛美还是走具象的路子,后来才知道佛美在意大利是比较前卫的。课程安排上有装置、影像、多媒体、声音设计、3D制作,一些近、当代艺术史,很多实验课程,统称新实验语言艺术吧,我在绘画专业。刚开始半年有点儿抵触,毕竟有一些听不懂也不理解,后来随着了解的多了,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艺术家和一些作品,进而会自主地看一些。

去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等当代美术馆看了作品后,有了一些感悟,喜欢上一些艺术家,也讨厌上一些。顺便提一句,非常难考的当代艺术史,教授给了满分,自己也没想到。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让自己不再狭隘,从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克里特岛的雕塑到当代的行为、声光电艺术,都能找到感兴趣的点存在。

《艺术与财富》:看了罗马美术学院绘画系主任朱塞佩·莫迪卡写的一段话,对意大利学院的评价很中肯,他说“当今的意大利美术院校,尽管已经在一种改革的冲击下,衰落而转化成伪专业机构,但它们依然享有少许神话般的光环......”他作为欧洲本土的学者和当事者,不免严苛偏激,你是一个中国学生,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孙岩: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简单地说,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同,他们会认为艺术有时间性,艺术和科技一样,应该向前发展,主流的院校课程都比较前卫。但从雕塑看,古希腊的古风-古典-古罗马-文艺复兴的米开朗基罗,雕塑往真实、科学靠近。到了近当代,在法国受冷落的杜尚去了美国,此时美国已经完成经济中心的转移,也需要文化中心的转移。杜尚在美国便如鱼得水,他的作品与行为深深地影响了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观念艺术等等,可以说改写了西方艺术史。欧洲人从不理解到接受,从传统到反传统,从经典美学到反美学。这样一来标准就不是很清晰。

我理解的这种改革冲击应该是美院想往“前”走的一种趋势,毕竟谁都怕被说“过气了”,争着要“前卫”。这样,学校会出现一些非常偏执的教授。曾遇到过一个同学说,他在绘画课画油画被老师轰出来了,原因是油画味道太大,老师要求他不要画了改做装置。想想挺可笑的。这就像有人喜欢早上吃油条,有人喜欢吃面包,你不能说吃面包的就先进吧,个人爱好。

再说艺术滋养,就是多看,整个佛罗伦萨就是一个博物馆。这几年看过的展览超过100个。第一次去巴黎半个月,从第一天看到最后一天:卢浮、奥赛、蓬皮杜、桔园、吉美、赛努奇等等,大大小小看了30多个,最终计划的也没看完。看博物馆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来源,它更真实、直接、客观。我觉得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精品率要比卢浮宫高很多。在法国看了雷诺阿、鲁奥的一些原作,觉得画册比原画好。利皮和柯罗早期的原作,比想象的好太多了,原画的那种很“正”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感动我很长时间。

《艺术与财富》你从国内到国外最顶级尖的艺术学院,在具体学画上上,有什么文化上的障碍吗?

孙岩:其实在国内我们看画册,读艺术史,到了欧洲见到诸多艺术品的感觉如同老友会面。大部分都很熟悉,要做的只是更细致的观察和体会。障碍和困难存在于语言和生活习惯吧,意大利和中国很多方面比较像,饮食上意大利面、饺子做得很棒。佛罗伦萨街道上的烟头,闯红灯的人群,来自国内大量的旅游团,画画的人适应能力都很强,很快便由陌生到习惯。佛罗伦萨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交流。有个朋友喜欢研究意大利超前卫艺术家桑德罗·基亚,而我也很喜欢克莱门特的一些小画,我们聊得很开心。

从中国到意大利又回到中国

原音回放:大自然太完美了,我也努力地虔诚一些。我对自然有种宗教般的情结。如果说传承,就是先师造化,后师心源吧。几年前老师说过一个词,我一直谨记,画画要“向心求法”。

《艺术与财富》:从中国到佛罗伦萨,现在又回到中国,你有很好的学院教育的背景,在这条路上,有哪些事情和人影响过你?

孙岩:有几件事情对我影响挺大的。初中时,我们语文老师有次找我谈话,她希望我不要天天去画室学画,在她看来那是不务正业或者学习不好的孩子做的事情。当时我正值逆反期,我义无返顾地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团体,一帮非常要好的同学,一个很好的氛围,好像除了画画和聊艺术,我们没有其他事情,学校的老师对我们这一届都格外宠爱吧,现在每次聊到,都称赞是近二十年来最好的一届。我幸运的遇到几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大学前跟胡羊老师和刘秋雯老师学画,他们使我走的路子很正。大学时候艺术学院的老师都很宠爱我们。在郑州几个大学的教授对我更是跟亲人一样,田志老师和石秀老师教我的不仅仅是画画的技法,得到的营养是全方面的:历史、文学、哲学等等,更重要的是明白一些道理和掌握学习的方法,这个太重要了。通过石老师我还认识了许多教授,姚老师、马老师、段老师,他们对我就像自己的孩子。我的假期几乎是排满的,跟着他们到各地去考察写生。一次印象非常深刻,大年初五我们便去山里写生,天很冷,一天画完回来,我就把油画笔泡着了。晚上要去洗,发现笔已经洗干净了。后来得知是石教授给我洗的。夜里聊天,无意说到我明天生日,段教授便一早五点起床包了饺子。这样的细节很多很多,很感人。家人给我提供了最大的支持。出国前,亲戚们给了一些资助。我在欧洲没打过工,除了画画、看展览、逛博物馆、旅游,其他几乎不干什么。我没有其他事情分心,家里的支持让我到课程结束又多待了一年多还有剩余,而家人、亲戚都是工薪阶层。毕业之后,家里极力反对我干任何工作,对我的期望就是专心画画。在我看来,画面的静,也跟我现在的无业状态有关吧。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我。现在画室在郊区,很安静。

《艺术与财富》:在你的作品中不难看出传统对你的影响,你对东西方的传统都有自己的吸收和见地,你怎么看待东西方文化?

孙岩:贡布里希谈子女艺术感觉的培养,就认为应该让他们身边有顶级的艺术品。我在郑州长大,中国多半朝代的首都在河南,很轻易地能接触到顶级的艺术品。传统的雕塑、绘画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西方的绘画技术达到了高峰,而中国艺术家对于虚的理解,对于艺术的理解更高。很多宋元绘画,你不会考究它是否合理存在,但你会赞叹它为一件“神品”。也许这种感觉更接近于艺术的追求。丰塔纳、克莱因的作品,仔细想想,很多是一种接近于冥想的状态,克莱因也一直强调他的作品受到日本禅宗的影响。

《艺术与财富》:你的作品给人感觉就是纯粹,在用色与构图上都简炼、纯化,会使人想到莫兰迪这样的大师,他们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孙岩:博洛尼亚存有几百张莫兰迪的画,去过四五次,非常喜欢。我觉得学习构图、颜色、技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画家通过不断认知,了解自己的过程也很重要,之后才能知道需要什么。比如,犍陀罗、中国早期佛教造像艺术、文艺复兴前期的菲利普·利皮的画面,到现代的伊夫·克莱因的蓝都很纯粹静谧。

《艺术与财富》:你的画面渗透着油画优良的写实传统,是有传承的,使这些画看上去与国内学油画的的作品不同,如果说是传承,它传承的脉络点是什么?

孙岩:因为条件上的某些原因,在欧洲的这批画尺寸都不大,都是写生,托斯卡纳山脉的型、色彩,包括气候非常适合写生,它的色彩比瑞士等北欧国家要朴素、稳一些,更适合油画,所以这里一直大师辈出。我的写生还是比较具象、客观,研究一些画面关系。大自然太完美了,我也努力地虔诚一些。我对自然有种宗教般的情结。两件事情对我影响很大,一是王阳明“格物致知”,二是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的那个纪录片《光与梦》。如果说传承,就是先师造化,后师心源吧。几年前老师说过一个词,我一直谨记,画画要“向心求法”。

第一个个人展览《转山记》

展览上的这批作品,其实更像日记,是画给自己的。那段时间,学校的课提前修完了,每周我上山,在山上待6小时,就是很单纯的写生画画。“转山”是西藏的一种宗教活动,我希望自己能更虔诚一些,我有很强烈的宗教情结,但我不是宗教徒。

《艺术与财富》:你还很年轻,就在创作上有了自己的面貌,去年还在意大利举办了自己的个展《转山记》,这是很多年轻艺术家都很羡慕的,说说这个展览的作品吧?

孙岩:我一直觉得很幸运,回国前受到了意大利华人艺术家协会的邀请,在美第奇皇宫做个展,在此也感谢意大利华人企业家蒋科先生的支持。说到展览上的这批作品,其实更像日记,是画给自己的。那段时间,学校的课提前修完了,每周我上山待山上6天,每天6小时,就是很单纯的写生画画。我住的楼下有一趟绕山的43路公交,每天仅两三班,大多时间是我和司机两人,因为住在山下的人都有私家车。车是奔驰,坐着很舒服,空调也很好,有时候觉得像专车。偶尔去晚了,司机看见我还会等我一下。朋友说意大利人的生命在于聊天,他们太爱聊天了。那段时间,很快和几个司机混得很熟,竟然彼此都很享受这种聊天。今年听上山的朋友说,他们还问起我的近况,我也很想念他们。

这段时光是我在意大利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那批作品就是后来的展览”转山记”。“转山”是西藏的一种宗教活动,我希望自己能更虔诚一些,我有很强烈的宗教情结,但我不是宗教徒。

《艺术与财富》:你关心同龄艺术家的创作吗?回国后,你的创作的根基一定是在国内,那么你所关注的会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才会引起你的创作的想法?

孙岩:我见到同龄艺术家的作品不多。国内的当代艺术没有很热心地去关注。北京许多朋友很真诚地找我谈了很多次留在北京画画。我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家乡,我觉得自己需要沉淀几年。画画对于我还是一种享受。我物欲不高,一日三餐吃饱即可,我不会刻意去关注什么,我觉得什么东西能感动我,就可能会更多地去关注它。我非常认同朝戈先生的这句话:“精神高尚的人产生的艺术,可以使那些不朽的精神以一种永恒的形式保存下来,人们可以通过它对话未来。”

《艺术与财富》:我知道你喜欢收藏,尤其是早期的佛造像,什么时候开始收藏的?

孙岩:收藏比较早,初中开始吧。主要从陶器入手,后来转为早期佛教造像。但现在比较杂,只收藏我认为美的东西。从老藏家手中让出来一些,香港、海外回流一些。有几个实战派的好朋友经常交流,避免打眼。朋友中,山艺的刘琦老师对于青州系造像,天津美院的马骏老师对于邺城系造像,研究都很深,偶尔从美学的角度聊聊,于我是莫大的精神享受。刘琦、马骏老师的作品上能看到他们吸收古美术的营养很多。

《艺术与财富》:近些年,中国艺术家的机会越来越多,也有很多国外的艺术大师的展览来到中国,年轻的艺术家迎来一个好时代,在这一点上,你对自己的期许是什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孙岩:这里有个误区,其实艺术大师不是所有的画都很好,他们的代表作都像一个个高峰,我觉得看画还要分类,尽量看大师中的大师的最好的代表作品。那种视觉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记得有次去奥赛吧,有张雷诺阿的肖像,估计也是应酬之作,看了一眼闭着眼走过去的。我不会迷信大师,要有选择。欧洲大多博物馆很难把好画拿中国来展览。看展览不应只看艺术家的名字,看作品更靠谱一些。这就如同另一个误区,大部分人认为古董都是艺术品,其实大部分古董跟艺术品不沾边的。我希望自己在画画上能走得慢一些、稳一些,在百年之后有人愿意在我的画面前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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