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2013年6月,河南汉子吴树梁,在深圳拼搏多年后,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落户深圳的指标,一纸肺癌晚期的诊断书却将他逼入绝境,医生说他只余下6个月的生命。但妻子的户口在2年后才可以随迁,为了撑到那一天,吴树梁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每个月带着家人去一个地方,给妻儿一顿“快乐大餐”。每去一个地方,时间便过去一个月,他离目标便更近一步。这是一个男人给自己刻下的生命标杆,让人肃然起敬。
半年的生命必须撑到两年
吴树梁,1975年9月出生,河南省信阳市罗山县人。2001年,在西藏打工的吴树梁经家人介绍,与在深圳打工的同乡姑娘丁维清结为夫妻。婚后,吴树梁辞去西藏的工作,来到深圳妻子所在的鞋厂,做了一名采购员。2004年,儿子吴同出生。夫妻俩带着孩子,在深圳租房生活。
2008年,吴树梁和妻子所在的鞋厂破产,夫妻双双下岗。没多久,吴树梁被龙岗保安公司录用,并被分到龙新派出所做辅警。由于工作态度勤恳认真,2012年,吴树梁被评为“深圳优秀保安员”,并获得了入户深圳的指标。根据当时的户籍规定,在吴树梁拿到深圳户口之后,儿子的户口可以随迁,妻子的户口在2年后也可以迁过来。就在一家人欢呼雀跃时,噩耗来临。
2012年12月15日,就在办理入户手续的时候,吴树梁肩膀疼、全身关节痛,妻子陪着他到深圳市龙岗中心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让他如遭霹雳:肺癌晚期,生存期可能只有3到6个月。
从痛苦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后,吴树梁决定坚强面对现实,自己刚刚获得入户深圳的资格,如果走了,没有户籍的妻子带着8岁的儿子,在深圳要怎样才能生存?自己必须撑到妻子拿到深圳户口的那一天,才能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2013年6月,在历经7次化疗、数次放射性治疗、花费近20万元后,吴树梁终于拿到了深圳市户口。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个原本精壮的汉子被折磨得无比虚弱,不时发作的癌痛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然而吴树梁却不敢死,他必须要挣扎着活下去。
生命走到这一段,剩下的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在奔赴一场已被预知的死亡,他多想做点什么,让这个阴云密布的家照进一丝阳光。思来想去,吴树梁决定用自己余下的时间,每月带着家人去一个地方。每去一个地方,时间便过去一个月,他也离最后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生病之后,吴树梁的骨组织遭到了癌症的破坏,不能负重,不能运动,甚至连睡觉翻身都要注意。因此他订下的地点大多是市内的公园或者广场。怕影响儿子的学习,吴树梁一直对吴同隐瞒自己的病情。然而聪明的吴同从父母间的对话里似乎猜到了什么,原本开朗的儿子一下子沉默了许多,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这个家我曾深深爱过
吴树梁明显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他把第一个月的“生命地标”定在了儿子学校附近的一处广场。周五的傍晚,吴树梁让妻子扶着自己去学校门口接儿子回家。妻子担心他的身体,说:“我一个人去接就行了,你在家里多歇歇吧。”然而吴树梁却执意要去。从丈夫坚定的眼神中,妻子似乎看懂了什么,没有再阻拦。
放学铃响起之后,背着书包的孩子蜂拥而出。看到等在门外的爸爸,吴同愣了一下,然后欢喜地跑了过来,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吴树梁抚摸着他的头发,“明天是周末,今天爸爸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吴同用力地点点头。
一路上,吴同紧紧牵着爸爸的手,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他们在学校旁的小广场上逛了一会,还吃了吴同最喜欢的肯德基。回家的路上,一家人在晚风中手牵着手,享受着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这一次的美好回忆,成为灰色日子里难得的暖色调,那之后的几天,妻子和儿子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吴树梁很怕自己来不及等到儿子长大,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会是多么难过。吴树梁有了新的盘算。
吴树梁很疼妻子,以前家务活都是他包揽。现在他开始教妻子做饭,也会交代一些琐事,家里的银行卡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要交水、电、气费。丁维清明白他的用心,吴树梁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丁维清却总是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
吴同生日的那天,吴树梁按照一早定下的计划,和妻子带他去附近的一处游乐场。吴同知道生日时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早就盼着这一天。他像个欢快的小鸟,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吴树梁故意对儿子说:“爸爸走累了,同同来扶着爸爸好吗?”吴同马上小心地搀扶起爸爸:“爸爸你扶着我,我来做你的拐杖。”
一路上,吴同就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慢慢走着,只要察觉到爸爸的脚步慢下来,他就马上关心地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舒服?”一家人停停走走,原来不远的游乐场却走了很久,然而吴同一点也没有不耐烦。风轻轻地吹着,天格外蓝,阳光柔和而温暖,吴树梁扶着儿子还有些稚嫩的肩膀,感受到了他小小身体里蓬勃旺盛的力量。
2013年,吴同放暑假,吴树梁选择了一个比较远的城市——开封。他想带儿子看一看自己生长的地方。趁着身体情况还不错,吴树梁带着妻儿坐上了火车,一路上,吴树梁和吴同讲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这一次,成了一家人的追忆之旅。癌症很痛苦,然而真正可怕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生存的欲望。这一个个生命的地标,是吴树梁生存下去的动力。
2013年10月,儿子的户口通过审批,下一个目标就是活到妻子随迁。然而谁都没有想到,2014年4月,深圳市入户政策忽然调整为3年。这意味着,吴树梁必须要多忍受一年的痛苦,坚持到2016年6月。这一年的长度,再一次在吴树梁和妻子的户口间划下了一道鸿沟。然而此时的吴树梁面对生死已坦荡无惧。他微笑着说:“老天爷这么安排,是想让我再多活一年。”
一个男人心的重量
为了妻子和儿子,曾经被医生判定只有3到6个月生命的吴树梁,艰难地和晚期肺癌搏斗了30个月。从2013年8月开始,吴树梁获得了在深圳市人民医院宁养院免费领取镇痛药品的资格,成为了深圳市人民医院宁养院6000多个晚期癌症病人里活得最长的人。
虽然有了这些止痛药片,吴树梁却仍要一次次忍受难挨的癌痛。为了不让家人担心,痛得厉害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或者一个人躲在厕所。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吴树梁也曾有过放弃的念头,然而想到妻子和儿子,吴树梁又一次次咬牙坚持了下来。
2015年4月,吴树梁再次入院。因为长期大量服用吗啡镇痛,吴树梁患上了肠梗阻,经常是几天无法排便。躺在病床上,他最大的遗憾是不能按计划带着儿子去动物园。这一直是儿子的愿望,然而从前因为工作太忙,没能带儿子去玩一次。这次他定好了目标,却可能没有办法实现了。
丁维清从聊天里得知了他的下一个计划。从前都是患病的丈夫支撑着身体给他们爱和温暖,这一次,她决定要反过来,帮助丈夫走过这次生命地标。
吴树梁顽强的抗癌经历引起了媒体关注,一位一直关注他们的记者在得知丁维清的愿望后,热心地帮她联系了深圳市野生动物园。该动物园的负责人特意为他们制定了一场“圆梦之旅”,邀请他们一家到深圳市野生动物园参观游玩,并抽调出一位动物专家陪同讲解。
这天,吴同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动物,格外开心。吴树梁由妻子推着,坐在轮椅上举起手机,一路为儿子拍照留念。一家人亲密无间,那一刻,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一天的快乐时光结束,吴树梁又完成了一个生命地标。
吴树梁知道,剩下的日子越来越难走。与癌症抗争的每一秒都那么难熬,然而和家人相守的每一天又都那么值得珍惜。纵使生命的荆棘已经在吴树梁的身上划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他依然为自己标注着一个又一个生命地标。一家人互相依偎,吴树梁用足够的坦然和勇气,直面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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