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扎、交椅与地锅鸡

2015-09-10 07:22
方圆 2015年11期
关键词:客套马扎饭桌

一个写小说的朋友约了他的几个文友吃饭。这哥们儿前些日子酒后失言,所以打算再摆一场找补一下的,就发短信说去郊外吃特色地锅鸡,那里比城里的豪华套间开阔些。大家伙在一空地上见面时略表客套,后来越来越客套,简单介绍后才知追随他而来的文友多是来自有组织的人,好文而风雅自然不是坏事,只是个个显得肥胖地腰肢含酸过多,客套半天都不知该如何落座了。最后还是并了两个方桌,把一地横七竖八的马扎重新排列齐整。一个来自政协系统的人在黄昏夜色里辨了辨东西南北,让一正处级老文人坐了上岗,接着是一文化局老大姐,这位朋友弄了个主陪。其他人正了正马扎,随意坐下,这过程真是不容易。因为这一腚就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地锅里的老草鸡都快炖烂了!在这过程中,我去树林深处的简易厕所如厕用了五分钟,看着夜空吸烟用了五分钟,路经厨房时看了五分钟的杀鸡现场,回到饭桌后他们依然站着,请来让去的排座又用掉了五分钟。我坐在非常中庸的一个位置,对面是一位长得颇似一丈青扈三娘的美女作家,板板正正地坐在马扎上,膝盖抵着前胸。中国的酒文化弄到马扎上显得格外滑稽,仿佛一种权力意志坐到了那把千年不烂的金交椅上。

不过历史上所说的交椅可能就是这类马扎子。清人《茶余客话》里说交椅为交木两支,也称胡床。是从西域游牧民族那里发展来的方便折叠携带的物品。至少在唐以前,中国人腚底下是不坐这类马扎的,那时的人或跪或盘腿打坐,可见今天的日本人依旧保持着这一传统。争做交椅的事情,梁山泊那伙草莽们干过,第一把、第二把的也认真排列过。记得那伙好汉里也有不感兴趣的,比如河北大名府的第一号人物玉麒麟卢俊义说什么也不当水泊梁山的第一把手,豹子头林冲也是满不在乎把自己排到什么位置,那个小旋风柴大官人还不想入伙呢!因为这几个家伙都曾经当过大官或是曾经的贵族与豪门。而其他多是草莽流寇,现在顶多算是农民革命家,排座次,争交椅,自卑想翻身,也就格外在乎自己的位置,比如黑旋风,他宋江哥哥在忠义堂的交椅上刻下了李逵的名字,要他马上去死都行。在这个官本位的国度,从上至下,交椅意识疯狂至极。小到农民踢翻了饭桌,大到诸侯明争藩王暗战,各个江湖也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连一向清高的文坛、艺坛也阴魂不散,金奖银奖,各种各样的排行榜,十大新锐诗人、十大美女作家、五大书法大师、三大文学大师,世纪经典、当代不朽各类评选活动更是无休无止忙个不停,仿佛在五千年古老的土地上蹲坑蹲久了,就想坐在马扎与马桶上长点儿出息!那个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先生的厉害之处就是读书与蹲坑都搞得挺实在,而那个谢灵运谢长官就因为贪恋马扎的座次,结果坐掉了自己脑袋!

写到这里,似乎因为交椅所导致的绝对权力会产生绝对的腐败,其实外国人是不怎么关注这类问题的,即使关注,也不像我们有如此强烈的排队愿望。比如在美国南达科他州拉什莫尔山国家公园里,雕刻着几个总统的头像。美国人从几十个死去的与一些健在的总统群里也仅仅刻了几个头像,刻上的固然荣光,没刻上的不也照样伟大嘛!就连因丑闻而遭弹劾的几位总统,似乎也没失掉身为总统的个人尊严。再看坐在马扎上的我们,刚才还装模作样的客客套套呢,此刻却东村西庄地彼此攀谈起来,当说到有相互熟知的人与事物,一准有人挪动着马扎上的屁股,搬脖子搂腰,以示亲近,似乎一上来排序的问题全是扯淡。其实不然,当酒过了三巡菜过了五味,最后临到坐在主陪右首的主宾做总结性发言的时候,也是宴席该散的时候了。谁先走,谁后撤,大家又排场起来,只有那一堆破马扎子围着凌乱的饭桌,像一堆阴魂久久不肯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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