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捧从前的月色

朱成玉

人世间最美的穿越，是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

从前有什么？你大概记不得那么多，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记得——慢。

那时，我们写信。邮递员骑的车子很慢，我们的字写得也很慢，总是不满意某种表达，写了撕，撕了再写，说过的一点点儿热辣的话，紧赶慢赶，也要几天时间才能抵达。爱情，是要缓慢进行的。

那是我们怀念的从前。孵小鸡要用二十多个昼夜，更别说成长了。蔬菜要登上餐桌，须经过阳光的恩准。开花几天，结果几天，收获几天，都有自己的规律。不像现在，家畜可以几天就变肥，蔬菜可以一夜之间就变大。

从前很少看见汽车，也没坐过飞机，没有手机和互联网。从前，去看女友，赶不上车，就步行。就着月色，走上个大半夜，将近凌晨的时候，见到了女友，她的惊喜比天还大——难不成是神兵天降吗！

多远的路都挡不住思念的脚步。在爱里，我不做奔跑的犀牛，我只做笨拙的蜗牛。路远，我就一直爬。

其实，人世间最美的穿越，是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那是最优雅的缓慢。

我一直坚信，蜗牛可以到达的地方，月光宝盒不一定可以抵达。

木心说，从前的锁好看，钥匙精美。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并不是说从前的月色里就没有小偷，而是从前的月色里，养了更多的君子。

我们在从前的月色里缓慢成长。甚至，一朵花开的瞬间，我们都看得清。一棵树鼓胀出一粒米大小的芽胞儿都能看得清。看一尾鱼，怎样从鱼缸的左边游到右边，再从右边游到左边。

爱人在一封信的结尾对我说：“三匹马的车子停在你的门前，上面装满你要的诗歌。”

多么宏大而优雅的场景，此生莫说拥有一次，想象一次，也是奢侈的幸福。

掬一捧从前的月色，洗把脸，漱漱口，过去的岁月便在眼前飘来飘去。想起一段浪漫的故事，美好得让我感动。想起了一个深爱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心便有点微微的疼。为什么在月色里，人们总是容易回到从前？

这几年，我的思维出现了问题，分辨不清今生要去的方向，一团乱麻似的生活越缠越大。生命就像一场终有尽头的奔跑，有时候你不停地跑，却不知道为什么跑、跑向哪里、哪里是终点。

此刻才恍悟，所有奔跑都是为了更优雅地停下。就像跳远，发力、助跑，只为了最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现在，我把快递包里的生活轻轻放下，一门心思享受这月色的苍茫。

多好啊，灵魂在微微地歇息，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步。它神秘地穿行在人群中，不说话，也不呼吸。它也可以随意变形，变成一朵花、一缕风或一团雾。

停下来。月色正美。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