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一座城 只为寻找爱的答案

2015-09-10 07:22
中国商人 2015年10期
关键词:茉莉

忽然之间我若有所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再见童耀荣是三个月后的黄昏,风起,落日在天边。童耀荣驱车到公司门口,十二层白色台阶,他慢慢拾级而上,微笑着看我。

童耀荣,好俗气的名字。2010年初识他,我口不择言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笑,在虎丘斜塔前,我与童耀荣一识便四年,日子每一天都很慢,每一年却飞快。

2010年,我们没有别的故事。一群人同去虎丘庙会,朋友,朋友的朋友,蚱蜢般牵出了一连串,大多数只有点头的缘分。十来个人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失散了,我寻找着熟人身影,只在虎丘斜塔前撞见了童耀荣。而后,我们抱着可有可无的无谓态度一起离开,外面便是长长的山塘街,唐伯虎邂逅秋香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喜欢这座城,童耀荣说。

我惊异地看着他。

走来走去都是老故事,他笑着说。

我不知怎么接下去,淡淡地嗯了一声。这个人,眉眼不算好看,但也不讨厌,与他沿着小桥流水人家的山塘街走一遭,也不算太痛苦。我安安静静地继续走,一路过去都是明清时代的遗址,很低调地藏着掖着,需要眼睛睁得很大,才能惊觉大有来历。苏州本身已经将这些宏大历史收入了骨髓,以致宠辱不惊,眉目静好。

童耀荣克制着自己连绵起伏的感慨,走到五人墓的祠堂前,还是没能按捺住惊呼,咦,就是这里!

这里怎么了?我一扬眉。

就是读书时学过的课文啊,童耀荣顺风顺水地念了起来——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

啊,你以前一定是好学生,我说,我一个字也记不得了,像你这样过目不忘的人也很困扰吧,脑子里记着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讽刺么,他一边买票一边看我。

五人墓连成一体,静静地端坐在阴凉之处。我绕墓一周,没什么想说的,就径自坐到后面的阳光地带去了。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居民活动中心,有很多退休或无业的人在这里打麻将,有十来桌的样子,同时又是茶馆。我要了一杯茶,坐在朱红色长廊里气定神闲地晒太阳,面前是淡绿色的宁静院落,细密地开着嫩黄色的迎春花,喜孜孜,有些柔弱。让人觉得生活刚刚开始,往后还有许多美好故事。

童耀荣走过来,阳光落在他的肩上,有一些炫目。忽然之间,我若有所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有一种异样的欢喜攥紧了我的心,有那么一瞬,我艰于呼吸。

然后听到他说,走吧。

关于这座城,我还在寻找答案

七里山塘我们走不完,大概只有二里的模样,童耀荣接了个电话后就说有事,要抄小路折进闹市区。许多话我来不及问,来不及问他是谁的朋友,怎么个来历,怎么个去向,可有再见的机会,要不要留电话。一到石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童耀荣跳上出租车与我挥别,我还没有反应,他就扬长而去了。

我和一个叫童耀荣的人走了一段山塘街。回去后,我假装不在意地四处打听童耀荣,经过小心而执着的努力,终于知道童耀荣是施茉莉的朋友,施茉莉与我关系泛泛,又有人告诉我,施茉莉和童耀荣可能是一对。

可能?哪怕只是可能,也让我心灰意冷。

在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后,夏雷轰隆,我换了份工作,加薪百分之三十,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十全街,我最喜欢这条树荫满天的长街,为此,下班时经常不坐公交车,慢悠悠地走完这一程。

道路狭窄,但亦能容下两个车身辗转。沿街开满了餐馆酒吧音像店,还夹杂着一些很有文化气息的画廊,这里也是老外最喜欢流连的地方,金发碧眼,生机勃勃地混在人群间,时时提醒着我人间万象,世界大同。

秋天,我没有想到这一季会与童耀荣重逢。有人约我去肯达艺术文化沙龙,说是旧友重聚,我倒也没有那么多朋友,只一个张小跳是最想见的。张小跳刚从印度回来,给我带了耳环和红茶。

晚了半小时到场,宾客云集,却不见张小跳。我张望半天,退到一边要了杯酒,有人走近,朝我微笑,我不经意地一扫,半响才说,你是……

想不起来名字了吗?倪敏嘉。

怎么会,你是童耀荣。

我们的记忆都保存完好,七个月没见,彼此还有姓有名的,到底不是陌路人。

张小跳从洗手间出来,黑了瘦了,头发扎在脑后,一看就是搞艺术的。这两年张小跳因为卖了几幅画,手里有了些钱,就开始走行为艺术的路线,时不时周游东南亚列国。

张小跳送我的耳环大俗大艳,火红、翠绿、金黄,用色大胆得无以复加,拿在手上好像握着火辣辣的异国风情。张小跳说,你呀,气质太灰色,就应该配点神气的东西提提劲。他转头对童耀荣说,你说是不是?

童耀荣看了我一眼说,怎么样都好。

你的审美没立场,张小跳拍了他一下。

张小跳被别人叫走后,我问童耀荣,你和张小跳很熟?

我不知道算不算很熟,他说。

这话是不是你的口头禅?

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这座城,我笑道。

童耀荣有些不好意思,朝窗边走了两步,看着外面的天空说,关于这座城,我还在寻找答案。

张小跳和童耀荣不算熟。张小跳叫我离童耀荣远些,他说,你犯不着和这个人走得近,浪费时间,他有些莫名其妙,瞎感伤,赚钱又不特别利落,经常做些模棱两可的事,开着辆破车奔走于嘉兴、苏州间,汽油费很好玩啊对不对?和施茉莉又处得不清不楚的,同居一阵分手一阵,分手一阵吧又经常联系,搞不懂。施茉莉也说搞不懂他,没事半夜还弹吉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纯情少男对不对,敏嘉?

我茫然地听着张小跳描绘童耀荣生活的轮廓,慢慢地想起了顾城的诗: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童耀荣之于我就是这样的飘离不定。

头顶的烟花充满了

无动于衷的冷漠

此后与童耀荣有了更多见面的机会,我觉得手机真是一桩有时甜蜜有时困扰之事。我不太喜欢用手机,因为被人追踪的感觉很不好,铃声一响似乎就有不愉快的事要来打扰我的平静,但显示屏上出现童耀荣的名字时——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选择的时机总是刚刚好,这点充分证明了我们之间有默契的灵光,有些人的电话是不受欢迎的,总在我手脚窘迫一团乱麻的时候寻来,问其何事,答案通常无聊,于是更加的讨厌了。童耀荣声音略带磁性,透着一种沉稳气息,不知为什么张小跳要把他形容成问题青年。在我看来,童耀荣是这个光怪陆离社会的栋梁之材,社会财富里有他的一份贡献。他在江浙两省做某品牌的代理,这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他选择在沪嘉杭高速公路长途奔袭了。

童耀荣说他迷恋在高速公路上的感觉,特别是午后时分,寂寞地感受着速度,一打盹,觉得半世就要结束了,似乎自己刚刚从长梦里惊醒,难免后怕。

童耀荣,你其实是一个文艺青年,我笑着给他定性。

童耀荣的生活有一半搁浅在苏州,他经常住在十全街的酒店式公寓里,那家酒店颇奇异,整天都像一副新鲜开张的模样,门口摆着永不凋谢的大花篮。楼层走廊里的灯幽暗如鬼火,以至于清洁员或客人走来走去,脸上都有莫名的诡异气氛。

用童耀荣的话来说就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恋爱,还是只是童耀荣最擅长的暧昧。他一有时间就与我驱车去园区金鸡湖。

敏嘉,我们去晒月亮,他说。

我是很喜欢晒月亮的,但不喜欢金鸡湖这个名字。好端端的一个湖,名字这么恶俗,把情调全搞没了,谁起的?

我哪里知道,大概本来就叫这名字吧,他说。

因为叫了这名字,我就不喜欢这

湖了。

那你的喜欢也太容易流于表面了,那么感情用事。

喜欢本来就是感性的。

那么,我的名字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批评我的名字俗气。

我笑了起来,童耀荣还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叫童金鸡。

金鸡湖岸边筑着连绵的木质走廊,以便人们散步,湖边寸土寸金,开着许多餐馆咖啡馆,广场边有贩卖风筝的小贩,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许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放风筝,湖边有很大的风,特别是晚上。远处树影幢幢,隐隐约约出没在夜的深处。身边的童耀荣如此真实,2011年,如此真实。临近新年的那个夜晚,我们在金鸡湖看烟花。

烟花那么美,我仰头望着,觉得它们充满了无动于衷的冷漠,其寓意是我知道我美,我的毁灭,造成了美。

深感刹那这个词,唯恐身边的童耀荣也像烟花一样亮过闪过,终归是客。

不累,说明不够爱

2012年,还在妾身未分明的阶段,童耀荣就从我的生活中突然剥离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分手,他渐渐淡出,电话少了,会见少了。起先我还寻思着是不是他太忙,是不是我不经意得罪了他,或只是他以退为进的迂回手法。总之,我不得要领,恍恍惚惚地一个人默默地进行着十八猜,直至张小跳把我

拎醒。

施茉莉这个女人真搞不懂,为什么她还和童耀荣厮混呢,童耀荣有什么好的,我就看不出来,三头六臂还是会移魂大法啊,很普通的一个人嘛!施茉莉真是没出息,你们女人啊,恋爱起来都是没脑子的!

张小跳神气地批判了一通后,带我去两岸喝咖啡,我不加糖不加奶,沉默地续了两次黑咖啡,张小跳惊异地说,你怎么把咖啡当成酒喝了?这样不对啊,会失眠的嘛。

失眠怕什么?

也是,要不然我们索性浪漫一把,去太湖边看日出得了,张小跳提议说。

拜托,这是恋人才做的傻事。

我们俩太可惜了,张小跳说,追了你这么多年,一把激情被你的语焉不详折磨成伟大友谊了。

你这也算追?几个月才出来亮

个相。

我不是忙嘛!张小跳说。

忙着去东南亚朝美女吹口哨。

这是审美的需要,张小跳认真地说,也是灵感的需要。

我笑笑,又饮尽杯中的咖啡,张小跳,与你这样的人恋爱是有趣的,可你知道,最终一定会很累。在你慢慢地不那么爱我后,我还得继续跟你的无数新欢做搏斗,不如索性和你栽培成伟大友谊来得好,至少,你每次旅行回来都记得捎礼物。

张小跳反问我,与谁恋爱会不累呢,不累,说明不够爱。

我一时怔忡,不知道张小跳这句话算不算真理。

张小跳又去泰国了,苏州城空了一小半。夏天是我很喜欢的季节,有一种窃窃的欢喜,不知道与谁分享才好。在沿途路上某个拐弯处,有两棵梧桐树,一到夏天就开出淡紫至微白的花朵,树生得高高大大,撑出一片清淡的天。我极爱梧桐的清香,每次走过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深嗅此间的味道,有关于童年的味道。

我写了条短信:梧桐花开了,小时候家门口也种着梧桐,总觉得梧桐花的味道能够带我回到童年。

写完后留在了发信箱里,没有去傻傻地期待童耀荣的回应。我们久不联系,我有一种倔犟的心气,如果他不能够像我一样珍惜,那么勉强维持也没有意思。我不想自己成为狼狈苦缠的那一个。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并没有真正开始,所以也不需要结果。这样的劝慰自己略有疗效,只是偶尔梦回,想起以前的每一次会面都心生失落。

他说他喜欢看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我带他去摇摆廊淘碟,出了摇摆廊往东走,在宁静的小巷里误入了江南织造署的旧址。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惊喜,好似走入了《红楼梦》的场景,一路走至瑞云峰的水潭边,瑞云峰其形妍巧,秀美非常,是宋朝花石纲事件的主角之一。

我说喜欢在古香古色的茶馆里虚度时间,他就专程陪我一起在水天堂喝茶,吃着各色糕点,偶尔聊几句,更多的时间是彼此看书。我微微有些感动,这似乎是从我人生理想中跑出来的一幕。

他要买苏州特产回去孝敬亲戚,我就带他去观前街的叶受和采芝斋买糖果,买完后,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坐在玄妙观里的长椅上发呆。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感觉离日常生活有些远,暖暖的阳光铺在身上,让人懒得说话。坐了很久,童耀荣说,敏嘉,与你在一起,即使一直沉默,也不会尴尬,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言犹在耳,斯人不在。我咬着牙,努力忽视自己内心的那一片空缺。

一座城,一段爱

秋天,满城都是桂花飘香,这让我想起桂花甜酒。桂花是微弱的花蕊,一串串的,好似星星点点的小秘密,极其充沛的芬芳又让人觉得它是拼了命地在诉说着秋意。

终于重新见到童耀荣。出了公司,他的车泊在门口,十二层白色台阶,他慢慢地拾级而上,清清爽爽地笑着,似乎若无其事。他不说,我就不问。我们如常去吃饭,我毫不客气地暴点了一番。他笑着说,不吃穷我不算完么。

一直到菜肴吃成残羹冷炙,服务生上了水果盘,他才把欠我的解释给了我。他说,前一阵在处理一些旧事,之所以不联系我,是因为不想事情变复杂。

他说得含糊,我却听得雪亮。他是要告诉我,他与施茉莉分手与我无关,并不是为了我才下了与施茉莉彻底分手的决心,或者,他仅仅是为了稀释彼此的罪恶感,谁知道呢。

我哀怨莫名,又想哭又想笑。其实,我又何必计较,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爱情戏码在上演。有人爱别离,有人喜憎会。有人一心一意,有人左右摇摆。有人重拾旧好,有人再也回不去。有人侥幸赢得幸福,有人最终离开这座城。有人辛苦等到想要的结局,有人努力维持仍然心碎。

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这座城。走了又想起,想起又回来。那么,童耀荣,你是不是喜欢这座城呢,你是因为喜欢这座城才爱上城里的某某人,还是因为爱上某某人,爱屋及乌也爱上这座城。如果你更爱这座城,那我们的爱情真危险,因为这城市里还有其他的诱惑,我不想自己最终也变成你的老故事。但是,不管如何,童耀荣,你又要开始一段新的沉溺与抵抗了。

“那么,童耀荣,你是不是喜欢这座城呢,你是因为喜欢这座城才爱上城里的某某人,还是因为爱上某某人,爱屋及乌也爱上这座城。”一座城,一段爱。为爱,你奔赴到某城,逃离到某城。哪个城市曾是你爱的天堂或地狱,城里的爱人还在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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