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在淮南被监禁实录

曹燕凌

扬帆，原名石蕴华，曾用名殷扬，笔名扬帆，以笔名行世。1911年他出生于常熟县虞山镇一个书香家庭。25岁由唐守愚、张执一介绍在学校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初，扬帆受中共江苏省委文委所属的戏剧电影委派遣，出任上海地方救亡协会赴第三战区慰劳演剧团副团长（团长吴大琨），在皖南云岭被叶挺军长等新四军领导人留下，先后出任军部教导总队文化队指导员，军法处科长。皖南事变中，扬帆突围到达苏北盐城，担任重建军部军法处副处长兼盐阜区保安处处长、盐阜区党委社会部长。1942年冬，军部转移至淮南黄花塘，陈毅将扬帆留在苏北三师，负责在盐阜区工作的知名文化人的安全隐蔽和转移。

不明蒙冤 无奈受审

1943年10月，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突然接到军部发来的密电，说扬帆是隐藏的国民党特务，要三师把扬帆抓起来，武装押送至军部接受审查。黄克诚觉得此事不可靠，他“留有余地”，通知扬帆去军部“开会”，为了路上安全，派一个班战士武装护送。当扬帆到了淮南天长县境时，饶漱石板起面孔，叫警卫员缴了扬帆的手枪，宣布对他关禁闭进行政治审查。扬帆先后被关押在黄花塘和小李庄农家茅屋里，日夜由持枪战士看管。茅屋破陋不堪，怕扬帆逃跑，先手铐后脚镣，当成了政治要犯。

扬帆被捕后，饶漱石第一个亲自出场审问，劈头就说，“原来你是特务。我问你，你和陈毅那么接近，你在我与军长之间挑拨离间了些什么？快把事实交待出来。”扬帆听了很气愤，当即回答：“你如把我当党内同志的话，就不应该提出这样的问题。你如果把我当敌人，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饶漱石当即语塞，他知道问不下去了，就训斥几句走了。当时饶漱石是中共华中局书记、新四军代政委，他曾专门召开会议整陈毅，后来人们称之为“黄花塘风波”。当时扬帆在三师任保卫部长，对饶、陈之间的事一无所知。饶说扬帆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道理，无非是想把自己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嫁祸于人罢了。

后来潘汉年来审问，见扬帆戴着手铐，便说：“上了手铐如何写供词呢？”给扬帆下了手铐。接着，扬帆给饶漱石写信，说：“天太热，戴着脚镣无法洗澡，现在替我下镣，天凉些时再戴上。”但是，饶漱石没有同意，说这个案子是中央交办的。一天，突降暴雨，关押扬帆的茅房屋漏墙裂，扬帆要求搬个地方，看押的战士请示领导，没有批准。幸好负责看守的二班班长，叫扬帆挪到另一间屋里，不一会儿这房子就倾坍了，扬帆幸免于难。

扬帆在关押审查期间，饶漱石还暗中派了一个人，伪装“汉奸”要犯，与扬帆关押在一起。这个人主动与扬帆交谈，问长问短，还把扬帆写的诗词偷偷抄了上报。扬帆写了一首《谢友人问》的诗，是答谢潘汉年审问时卸了扬帆的手铐，诗曰：

真真假假费疑猜，欲辩难言知已哀。

自是奸人离间苦，谩嗟执事信从衰。

含冤曾洒英雄泪，湔辱空夸国士才。

幸有寸心如火炽，凄凉伴我过年来。

这诗由饶漱石转给潘汉年，潘汉年看了很有感慨，明知扬帆蒙冤却无能为力。

蒙冤有因 缘起江青

扬帆一直被关到1944年9月，这时传来了延安纠正“抢救失足者”错误的消息，看押扬帆的连指导员跑来，把正在午睡的扬帆叫醒，大声说：“恭喜你，你的案子推翻了。”接着，饶漱石也进屋来，握住扬帆的手，显得很尴尬的样子说：“我没有话讲了，我没有话讲了。一句话，组织上错了，你没有错。”又说：“如果那时你乱讲的话，倒会惹出麻烦来”。这次共被关押了十个月的时间。扬帆获释后，写了一首述怀诗：

一声无罪疑相戏，整罢行装意转痴。

敞榻曾留千里梦，小窗常伴五更思。

重亲化日凝眸苦，乍卸沉镣举步迟。

笑问狱中何所得？斑斑血泪百篇诗。

后来扬帆才知道，1943年延安整风、抢救失足者，有个在南京戏剧学校参加过地下党领导的“救国会”的同志，被别人误解为“救国会”是CC派反革命组织而受整，他不承认，只讲自己是学校老师石蕴华介绍的，就这样把扬帆也牵连上了。本来众所周知，“救国会”是中共领导下的一个群众性的抗日组织。当时在延安负责审干的是康生，却把这个动员群众起过很大作用的抗日组织，说成是与国民党CC系有关系。康生通过逼、供、信搞到的材料，认定扬帆是国民党CC系分子。康生随即通知中共中央华中局将扬帆逮捕审查。扬帆以前总以为这件事，主要是康生的无知所造成的偶然失误，经过“文化大革命”对康生与江青狼狈为奸的本质揭露，扬帆这才悟出自己被关押审查的真正原因，是1939年春，他和项英曾联名给康生发过一个电报，反映江青的丑史，并明确表示“此人不宜与主席结婚”。

事情的起因是：国民党第三战区办的一个小报，登载了蓝苹（江青）在延安的一些新闻，项英知道扬帆曾在上海从事左翼文化工作，便找扬帆了解是否知道蓝苹其人。扬帆曾担任“上海影评人协会”主席，江青的第三任丈夫唐纳是这个协会的成员之一，协会每周都要碰头或聚餐一次，因而和唐纳很熟悉，江青有时也随唐纳一起去，所以也认识江青。项英要扬帆把所了解的有关江青的历史写个材料交给他。扬帆并不知道，此时江青已和毛泽东结婚，所以他没有多考虑，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江青的情况，如实地写了一个简要材料。

这份材料说，江青原名李云鹤，山东诸城人，父亲李德文是木匠铺老板，母亲姓栾，是李德文的小老婆，因不堪丈夫虐待，领着年幼的女儿江青，到张少卿（康生）家做佣妇。江青16岁就嫁给了诸城一个商人的儿子裴明伦为妻，因婆婆管得严，婚后几个月，她就逃了出来。不久，江青在青岛与俞启威（黄敬）同居，经俞启威介绍加入共产党。后俞启威被捕，江青逃往上海。俞启威姐姐俞珊，是电影演员，江青通过俞珊介绍进入影剧圈，结识了专写影评的唐纳。江青与唐纳（马骥良）、黄晨和郑君里、叶露茜和赵丹三对新人，在杭州六和塔下举行集体婚礼。婚后，江青得知俞启威获释在北京，又离开唐纳去北京，造成唐纳在济南服毒自杀后被救活。经人劝说，江青与唐纳重归于好。时间不长，江青又离开唐纳与章泯同居，闹得章泯与萧琨离婚，唐纳闻讯二次跳黄浦江自杀被救起。江青的这些丑史，当时上海的大小报纸均有报道。七七事变后，江青因名声不佳，在上海呆不下去了，走投无路时，才去西安找旧友徐明清（王观澜夫人），辗转来到延安。1934年10月，江青与地下党员阿乐在上海兆丰公园接头，阿乐来到接头处，发现身后有“尾巴”，机智地逃进租界。江青没来得及逃走，被敌人抓获。此时她化名张淑英，与郑毓秀一起关在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看守所。郑毓秀说，坐牢期间，江青长得漂亮，看守所特务股的头头，常在晚上叫她去清唱、陪酒，时间不长，就经人保释出狱了。江青是否自首过，郑毓秀不清楚。项英把扬帆写的材料，在最后加上一句“此人不宜与主席结婚”，用电报发给康生了。康生扣压了这个电报，为了封口，这才有了关押扬帆进行政治审查的一幕。

“在劫”难逃 平冤日迟

因为潘汉年知道这一切，扬帆虽逃过了这一劫，新中国成立后，仍没有逃过康生、江青的魔掌。1953年1月，时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长的扬帆，患脑垂体瘤，上海医院建议他去苏联就诊，扬帆在莫斯科神经外科研究院治疗期间，江青也在莫斯科治病，李富春夫人蔡畅约扬帆一起去看望江青。江青见了扬帆很惊讶，心想：扬帆不是关押起来了吗？同年5月，扬帆病愈回上海。第二年3月间，上海有人给中央写信，揭露江青的丑史。不久就传出所谓“潘（汉年）扬（帆）反革命集团”，扬帆把85个国民党特务弄到市公安局内部来的谣言，当年2月，扬帆就被捕送往北京关押受审。经过常达10年的预审，1965年8月以反革命罪判处扬帆“有期徒刑16年”，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1975年8月，二审作出“维持原判”结论，送扬帆到湖北荆门沙洋农场劳动改造。1976年9月，“四人帮”覆灭的前几天，江青窜到北京长辛店二七机车车辆厂，还对厂党委副书记钱小惠（阿英次子）说：“你知道反革命分子扬帆吗？这个人太坏了。”江青如此仇恨扬帆，完全出于扬帆知道她的丑史，怕扬帆泄露出去。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三年（1978年）11月，扬帆夫人李琼给湖北省委书记陈丕显写信，反映扬帆病情，经陈丕显批准，已坐了25年牢的扬帆，才得以回到上海治病。1982年4月10日，中央为潘汉年平反，次年8月22日，中央也为扬帆平了反。 （责任编辑 刘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