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日传说

陈虹羽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麒麟……如果它们不曾存在，为什么传说里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如果它们曾经或仍旧存在，为什么我们从没见过？

《课堂内外》（初中版）打造全新奇幻世界，异兽都市的故事正在展开——

前情提要：经历了高架桥事件，心狂跳不止的小白不再那么狂妄自大。吸取教训之后终于明白叶乔训练的“无下限”。然而愚蠢的小白并不知道自己捡到了宝，还将盾牌丢失在涌进的激流中。特训并没有就此完结，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怕死和求活并不一样。盾牌并不是怯懦的表现。既然你能在那里看到它，就证明它是猎人的武器。事实上，那面盾牌属于一位伟大的猎人，曾经伴随他战斗一生。没有任何人会认为那位猎人懦弱怕死。”叶乔顿了顿，接着说，“那面盾叫蛫盾，盾面是用一种叫蛫龟的异兽的背壳打磨成的；盾牌内侧，则是用蛫龟肋骨包钽金属做成的十二个刀齿，只要逆时针旋转一下就能打开——这些机巧稍作研究就会发现，盾牌拿回家那么久，你自己没好好观察就怨不得别人。虽然那面蛫盾不可能让你像美国队长一样上天入地，但基本的攻防毫无问题。而如果你看过《山海经》的话就会知道，蛫龟最大的特点就是防火隔热，这是其他盾牌难以匹敌的。只因为那位猎人过世后，其他成熟猎人大都有自己的独门武器，没有谁愿意再多带块盾牌在身上碍手碍脚，才使得它被人遗忘在角落蒙尘。”

“那我……”小白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先向叶乔道个歉。他观察着叶乔的脸色：“队长，你……生气了？”

“我不会生气。选择死还是战斗，是你的自由。另外，猎人守则第三条：无论如何，不要抛弃自己的武器。”

“哦。”小白低下头，心里有些羞愧。可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不知为啥心里有些失落。哎，对了，刚才说到猎人守则？好像在哪儿听过。小白想起来：“上次被鬣狗突袭，先锋官说薛荣大哥违反了猎人守则第三条。他也没有抛弃武器啊，怎么就违反第三条了呢？”

叶乔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小白所指：“我说的守则是我的规矩，跟那个无关。”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最好记住，好好用你的盾，别想着搞个枪支大炮什么的。”

“为什么不行？”

“用热兵器在异兽猎人行为中是严重违规的。只有特殊处理的钽制成的冷兵器才能将异兽驱逐回它们的世界，热兵器会阻断它们与异界的连接。如果它们回不去，将会很麻烦。”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可是……可是我的盾刚才不是掉桥底下去了吗……”

“自己扔的，自己捡回来。”叶乔仍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打破了小白心里所有的愧疚，“我们在这里等你。”

“喂，不要吧？！”

叶乔却已经翻身坐到桥栏上： “ 还有一个半小时天黑。 ”

“我……”

“什么时候捡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去。”

后来，拾圆盾的过程成为小白人生里不愿再回忆的几个噩梦之一。

叶乔总是在放学前两小时准时出现在小白和沈放的高三（四）班门口，叫他们去练习“编程”。 叶乔和沈放在交往，是早就传遍全校的“事实”。虽然只是一时应付粉丝军团的谎言，但这样一来，骚扰叶乔的人确实变少了，她就懒得再解释，这让沈放很头疼。

三人出了校园，游荡在下午的树城。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本该都在上课的，穿着校服的三人引来行人纷纷侧目。看什么看，本大爷又不是逃课的不良少年。这么想着，小白就狠狠瞪回去，却更像不良少年了，那个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家庭主妇赶紧回过头，匆匆离去。

跟在叶乔身后走着，不知今天的目的地是哪儿。

沈放开口说：“大姐头，你好歹也澄清一下吧，别老让人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求你了。”

“懒，得。”

“别啊，你这样，搞得我很困扰呢，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去上厕所，都觉得旁边的男生在盯着我看，看得我都尿不出来了？”

“有闲工夫担心这些，是说明训练强度还不够吗？”

“不不，够了，真够了。”沈放赶紧摆手。

“那就别废话。”

沈放做了个鬼脸，在叶乔身后挥拳头。叶乔感受到拳头带出的风，转身询问：“还有什么问题？”

沈放赶紧将拳头松开，以手扶脸：“没，没问题。”

小白则在心底叫苦不迭：知不知道我才是最惨的那个啊！

班里男生在起哄让沈放请吃鸡排的同时，也总不忘嘲讽他两句：“小白，人家谈恋爱，你去掺和什么？”“老当电灯泡是什么滋味啊，有没有觉得自己快爆掉了？”

爆个鬼，还不都是每天训练闹的。想到这里，小白有些气急败坏：“队长，今天的训练项目是什么，快开始吧别磨磨蹭蹭了！”

“很好。”叶乔伸手招了辆的士，坐进副驾驶后告诉司机：“二〇五厂。”

司机的表情很费解。

“去就是了，不会欠你钱。”说着，叶乔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小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该知道啊，二〇五厂早几年就……”司机一边说，一边侧眼打量叶乔，同时还不忘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座的白凌霄和沈放。当他看到三个人都面无表情，只好闭了嘴一脚踩下油门。

车子渐渐开出新区，在老城里飞驰，尘土飞扬。

白凌霄的情绪一点点在往下沉。

从工厂家属院出来，坐13路专线公交车，到终点站二〇五厂。白凌霄知道这条线路是继父曾经每天的必经之路，只是他自己很少走过。

二〇五厂是继父工作的地方。

三年前，继父满五十，厂子不景气，他选择了内退，然后租下门面开了个家电维修铺子。生意不算太好，听继父说现在的年轻人电器坏了都买新的，很少选择维修。还好有些守旧的老顽固愿意敲敲打打上门照顾生意，才没让家里沦落至贫困家庭。

继父内退过了没半年，工厂就彻底倒闭了。有时小白很困惑，满街轰鸣的大机器，为什么却不需要工厂？树城的老厂接连倒闭了三家，现在都是新兴工业、新能源的天地。沈放的老爸要有远见得多，早辞去了工厂的铁饭碗出去打拼，现在已经做到了一家外资企业的技术骨干。比起来，都是工厂大院长大的小孩，差别还真明显啊。

妈妈嫁给继父后，被安排进工厂子弟小学当生活老师。前几年子弟小学已经不招生了，妈妈现在帮着继父打理生意。更多时候她待在家里做好一切家务，研究营养菜谱，希望白凌霄能考上好大学，摆脱这个虽不贫困、但很底层的状态。

小白不愿去深想自己所处的环境，这让他感到无力。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是泥淖，在拉着他狠狠下沉。可一旦再踏上这些旧街，所有物事无不提醒着他自己的境地。

真悲哀。平日再怎么逃避，也不可能晚上不回家。

这样长大的话，成为一个胆小鬼、倒霉蛋也情有可原吧？

所以……

当猎人能不能改变命运呢？

飞驰的出租车停在废弃工厂门外。叶乔付了钱，在司机古怪的目光中招呼小白和沈放下车。

思绪被打断。小白看着他们，那两个人又帅又美的，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同学们嘲讽得对。

哪怕他们不是真正在谈恋爱，自己也像个格格不入的白痴。

叶乔脱下校服外套塞进书包里，将书包扔到一边，指着迷宫般的厂区说：“你们先看我跑一遍。”

说完，她矫捷地跳上一堵矮墙，如履平地般在墙垣上跑着，到拐弯处又跳到相邻的另一面墙上去。小白咂舌，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跑酷？没有镜头剪辑，没有加特效，真人跑起来也这么美。

哎，不说杀异兽拯救地球什么的，真能练出这技能，哪怕是耍帅也比一直默默无闻强吧？

叶乔折返到这边，一个飞身跃下。还没等她开口，白凌霄便问：“你是想让我们也这样跑一遍？”

叶乔点点头：“对。”

“好，我要跑。”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这么想着，小白退后几步朝前冲刺，一脚蹬在墙上想借力再往上跳，却没掌握好平衡，一屁股重重摔下来。

靠，好痛！小白觉得自己尾巴骨都要断了。

不远处传来沈放的声音：“喂，你没事吧？”他接着跟叶乔抱怨：“大姐头，这根本不可能嘛！”

“那就一直训练到可能为止。”

“你从小训练，身手当然不必说了，你能不能站在我们这种凡人的角度考虑一下？”

“沈放，别说了，不练当然不行。这次我要赢你！”说着，小白从地上爬起，揉揉脸后，再次朝墙上攀去。

“你发什么神经……”沈放无辜地叫着。

小白一个人较劲地拼了命往墙上翻，一次又一次地摸索着技巧 。

好在之前的攀爬训练起了作用，过了十多分钟，虽然姿势不那么帅，他好歹站在墙上了。

白凌霄抬头朝四周看去，锈迹斑驳的铁门、长满苔藓的红砖墙、浸着水迹的水泥楼，无不体现着贫穷与破败。水泥楼上的红框窗户几乎找不出一扇玻璃是完整的了，风吹着它们，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这个鬼地方！小白渐渐加快了步子。要把这里踩在脚下，要摆脱它！

他歪歪斜斜地跑着，突然掉下墙。

那就爬起来，再跳上去！

小白就这么赌气似的向前奔跑，一遍又一遍。

小白喘着粗气躺在地上，睁着眼直直看向夜空。

他知道，只是今天可不够。

要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猎人那么厉害呢？

沈放也躺在旁边：“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用你管。”

“嘁。”

两个人不再说话，就那么想着有的没的。

该回家了吧。小白突然破坏气氛般感觉很饿，想吃老妈做的夜宵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上课时间出来特训的，老妈倒还没发现异常，只是抱怨他的衣服总是才穿一天就脏得不行。如果老妈知道自己要去当猎人，会怎么想呢？

起身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这里荒无人烟。小白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队长，这里没车了啊，我们怎么回去？”

“用跑的。跑不动的话，走也行。”果然，叶乔是有“B方案”的。

“不会吧？！”小白感觉有些腿软。虽然明知是这个结果。

“十五公里而已。你和沈放家住一个方向，一起吧。”

“那你呢？”

“我还有事。”说完，叶乔从书包里拿出她的双刀，一个纵身闪进夜色，很快消失了。

小白和沈放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想抱头痛哭。

但哭也没用啊……

他们已经被调教得放弃了反抗和诅咒，扯起包开始默不作声往家走。

四周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有的只是一身疲惫。这么走着，小白突然想起好几年前的一个场景。

也是这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沈放并肩走着。

大概是初中二年级的暑假，两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离家挺远的美术馆看高达玩具展。

看完展览往回走时，小白自行车的车胎爆了。

美术馆不在闹市区，周围根本没有修自行车的小摊儿。小白不能把自行车扔下不管，沈放骑的是变速赛车，也没办法骑车载着小白再拖一辆坏掉的自行车前行。两人只好推车步行。

三伏天的夕阳又热又刺眼，汗流浃背的两人朝远得没边的家走着，却连个卖冰棍的小店也找不到。

沈放并没有骑车先走。虽然他自行车是好的，但他还是陪白凌霄一直走了回去。

想到这里，白凌霄有些感慨。他呼了口气：“沈放，我们会一起当上猎人，成为武功盖世的英雄吧？”

天知道那家伙正在想什么。听到小白如此抒情、如此难得的真情吐露，沈放转过头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一句：“是啊，等我成为像薛老大那么牛逼的猎人，宋禾姐姐就一定会知道我了。”

“你在想宋禾？”白凌霄备受打击，“你知道总共有多少猎人吗？又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如果有成千上万名猎人，那你起码要当上先锋官她才会知道你啊。”

小白没有说出来的是……甚至连她是不是恋爱结婚都不知道。

“那我就当上先锋官！”沈放握拳。

“不至于吧你？！”

“这种感受啊，你是不会理解的！”

说着，沈放竟然开始慢慢跑了起来。

小白看着他的背影，终于也跑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