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严歌苓小说对英语文化的反思

2015-09-10 07:22刘媛媛
考试周刊 2015年103期
关键词:英语文化

刘媛媛

摘 要: 本文用一些作品实例分析了严歌苓的两组跨文化体验小说。严歌苓作为移民作家,生活环境地跨东西,对英语文化有得天独厚的跨文化眼光。严歌苓将英语文化视为当今世界的强势文化,文化和语言本身不应该有高级和低级之分,甚至不该有强势和弱势之分。但是,文化和语言后面的政治、经济、技术却有高低强弱之分,造成芸芸众生对某种文化或语言的特别追求,造成英语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强势地位,从而对全球化时代其他文化和语言形成一种强大的压抑和遮蔽。

关键词: 跨文化体验 英语文化 美国文化 强势地位

1993年,严歌苓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曾说:“到了一块新国土,每天接触的东西都是新鲜的,都是刺激。即便遥想当年,因为有了地理、时间及文化语言的距离,许多往事也显得新鲜奇异,有了一种发人省思的意义,侥幸我有这样远离故土的机会,像一个生命的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移植……因此我自然是惊人的敏感。伤痛也好,慰藉也好,都在这种敏感中夸张了,都在夸张中形成强烈的形象和故事。”①

2004年,严歌苓在复旦大学举办讲座,介绍她在美国的经历和目前创作时又说过这么一番话:“在美国十几年,感觉自己所有的思想、观念都被统统推倒,像扑克牌一样,重新洗了一遍。”②

严歌苓用“连根拔起”、“移植”和“重新洗的扑克牌”形容她远离故土之后,思想和精神上遭遇的蜕变,这不禁让我们思考这“断根”与“植根”之间的艰苦历程。

严歌苓远走美国时已经30岁了,此前她经历了十几年的当兵生涯,受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最传统、最正规的主流文化教育。九十年代初,她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军旅作家,并且是中国作家协会年轻的一员。换句话说,严歌苓的人生观、世界观彼时应该早已经形成。那么早已深深扎根于头脑中的旧有的文化观念、道德标准和价值判断方式,在扑面而来的西方文化中当真会那么容易“像扑克牌一样通通被推翻”吗?

当然不是。蝶破蛹而出之后自有一番天地供它翩跹。然而破蛹而出的历程却是充满煎熬和创痛的。严歌苓文化精神的突破在于她突破了30年故土生活的藩篱,自觉地对祖国传统文化进行深刻自省,在于她并没有迷失在西方文化中,还在于她有意对西方当代文化进行锐敏的审视。断根与植根的过程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这种行走天涯的生活方式使她在对东西方文化共审的基础上完成心目中的理想主义精神的建构。

本文拟分析严歌苓若干跨文化体验小说文本,寻求作者浸润在作品中的文化精神。

严歌苓的跨文化体验小说可以分为三组:一是《无出路咖啡馆》、《栗色头发》、《方月饼》《海那边》等,重点落在对美国文化的体验;二是《人寰》、《簪花女与卖酒郎》、《花儿与少年》等,重点落在对英语文化的体验;三是关于非洲生活的杂记,重点是对非洲文化的体验。

由于论题的限制,在这里我只对其中前两组进行分析。

跨文化体验是建立在对某种文化的深刻认知基础上的。正是由于严歌苓移民作家的身份,这种体验才得以实现。移民作家在双重乃至多重文化背景下写作,因此他们作品中常有两种甚至多种文化对话,严歌苓的创作也是如此。作为移民,边缘身份使她不被寄居地所彻底认同;作为游子,她在时间与空间上与母族文化形成间离,加之她去美国定居之后的跨国婚姻又使她游历了西方各国及非洲地区,这种行走天涯的生活自然成就了严歌苓与众不同的全球性眼光。

首先谈她的英语文化体验小说:

“语言不仅是一种交流工具,还是文化的一部分,人物失语不只是因为语言障碍,而且来源于不同文化间的差异和误解”③。后殖民理论家法侬认为接受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接受一种文化”④。因此,由语言障碍带来的生活压力和种种困难是严歌苓初到异国时感受最深、最痛切的问题:《无出路咖啡馆》可以算作一本半自传体小说,书中“我”的故事基本是以作者自己为原型的,因此特别能体现严歌苓对英语文化的感受和反思。“我”的生活跟大多数留学生一样非常困窘,为了融入这个国家,“我”在餐馆打工时还是不能忘记背记菜单上的单词;《浑雪》中的“我”同样为了提高阅读量,可以不去洗衣房、邮局,但是打工还要把词汇抄在手腕内侧狠背一气。

如果说学习语言的苦中还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期盼而暗含一丝甜的话,那么与因语言障碍而使人陷于尴尬甚至无奈的境地相比,这种苦真的不算什么。《无出路咖啡馆》中“我”因为曾经的军人身份与外交官谈恋爱而被便衣“请”进了审讯室。“客气”的审讯过程处处充满机锋,最终“我”与外交官黯然分手。这也是“我”初到异国最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体验。

《粟色头发》中的“我”以所答非所问的对话使痴情于自己的美国男子“被语言的非交流状态折磨得很疲劳”。在《花儿与少年》中,女主人公晚江为了儿女的命运得到改善,不惜离开心爱的丈夫,嫁给一个七十岁的美国“中产阶级”——一个老律师。可惜儿子九华总是学不好英文,遭到丈夫的歧视。晚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挤兑出家门,出门打工。在丈夫无所不在的监视下,晚江只能趁着每天晨跑的机会偷偷见儿子一面。晚江的女儿——初来美国时才四岁的小女孩却为老继父最得意的作品,时时拿出来在朋友面前炫耀。九华的悲哀在于学不好英文,他永远只能沉默,连心里的愤怒和委屈都无从表达,彻底失语。

英语文化甚至能将人的中国性质改变了。

《大陆妹》中,大陆妹在移居美国,全家都说英文的台湾人家庭中小心翼翼地做着保姆,由于身上的“土腥味”受到歧视,主人怀疑她带来了虱子,她哼出的民歌被说成带着吓人的“土腥味”。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一段时间后,大陆妹开始渐渐改变自己身上的“土腥味”,出现对祖国的认同危机,产生改变自己身份的愿望。人的爱国主义情感是从小培养的,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大陆妹”们面对美国强势文化对“大陆”产生的情感危机使人叹息。

在这里,作者显然充分认识到了英语作为第一语言的压力,同时更深入地体验着英语背后的文化精神,体验着与英语合而为一的权力意识。英语文化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自然有巨大魅力,对主人公有巨大吸引力。与此同时,英语携带的文化霸权又反弹起主人公对母语的捍卫,这样的文化体验在作品中可以找到。《人寰》中,“我”经历了两段自己深怀罪恶感的“不伦之恋”,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医生。“我”只有躲进英语中才有力气倾诉,感觉自己是可以横冲直撞、不知深浅的小孩,但无法得到真正解脱。最后女主人公面对自己母语才有了挣脱心灵羁绊的希望——母语最终还是战胜了英语。

再谈美国文化体验的小说,语言的错位只是表层,由它导向的则是习俗的、情感的,乃至思想文化等更深层的文化断层。《大陆妹》中“我”的穿着打扮严谨、烦琐简直是“土气”的代名词,人们以此判断谁是大陆的最新来客。尽管《栗色头发》中,“栗色头发”对美丽的“我”一往情深,苦苦寻觅,但这并不能使他真正在心灵深处消除对中国人的歧视。比如,他在与“我”深情款款的对视中突然说:“你笑起来牙齿真美,可是我听说中国人大多数是不刷牙的”⑤,因此,尽管“我”知道他一直在苦苦寻觅“我”,知道只要“我”接受他,“我”就找到了一条很好的退路,但“我”那发自内心的民族与自我自尊使“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他。《学校中的故事》里,我明明感到帕切克是个教我们真正文学的、一丝不苟的好老师,但由于他不肯用“A”讨好学生,很快就被学生的坏评语赶出学校;《抢劫犯查理和我》中,那个有着“魔似的温存”和“狐狸般俏丽脸蛋”的温文尔雅的查理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抢劫犯……这些使初入美国的“我”在感受客观现实困顿之外,还在精神领域产生种种困惑与变异。

其实,英语文化和美国文化在这两组作品中并没有明显分别,作者基本将两者兼容于一个语言意象中,视其为当今世界的强势文化和强势语言。文化和语言本身不应该有高级和低级之分,甚至不该有强势和弱势之分。但是,文化和语言后面的政治、经济、技术却有高低强弱之分,造成芸芸众生对某种文化或语言的特别追求。造成英语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强势地位,从而对全球化时代其他文化和语言形成强大的压抑和遮蔽。

现在严歌苓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用英语讲故事并且在美国得奖的作家,可是我们依然可以隐隐看到她笔下与几代中国作家一脉相承的对母语文化的焦虑感,这也许就是一个根在中国的华裔作家抹不掉的烙印。

注释:

①严歌苓.《少女小渔》台湾版后记.洞房·少女小渔.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第339页.

②文学报.2004-10-28.

③李亚萍.论严歌苓小说人物的失语症.华文文学,2003(3).

④弗兰兹·法侬.黑皮肤,白面具.艾勒克·博埃默:殖民与后殖民文学.盛宁,韩敏中,译.辽宁大学出版社,1998:237.

⑤严歌苓.栗色头发.洞房·少女小渔.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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