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墙内的绝望与墙外的恐惧

2015-09-12 14:41
山花 2015年14期
关键词:谢泼德山姆艾迪

黄 丽

《情痴》:墙内的绝望与墙外的恐惧

黄 丽

话剧《情痴》,改编自美国后现代剧作家山姆·谢泼德的作品,在今年5月22日在北京蓬蒿剧场上演,引起轰动,备受公众和媒体关注,该剧由世界著名导演罗伯特·奥尔特曼执导,美国著名影星哈里·迪安·斯坦顿和金·贝辛格主演。在表演过程中,给公众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莫过于舞台上的那面墙了。

山姆·谢泼德及其作品

山姆·谢泼德已创作了50余部剧本,其中《被埋葬的孩子》获得了普利策戏剧奖,另有多部作品获得了奥比奖及其他多项戏剧奖。山姆·谢泼德不仅善于运用拼贴、戏仿等后现代表现手法,而且吸收了摇滚、爵士乐、科幻、卡通片等后现代艺术形式,作品充满了想象力和诗意,被誉为“自贝克特和热内以来可以被称为剧坛诗人的最合适的作家”[1]。除了戏剧创作之外,山姆·谢泼德还亲自参与改编和演出了自己的多部作品,并在1984年得到了奥斯卡奖的提名,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电影演员。在将近40年的艺术创作生涯中,山姆·谢泼德广受评论界的关注和观众的好评,在美国戏剧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目前国内外学界对山姆·谢泼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家庭三部曲《饥饿阶级的诅咒》《被埋葬的孩子》和《真正的西部》上,而对其另外一部重要的作品《情痴》关注较少。

《情痴》以男女主人公艾迪和梅在一家旅馆数次爆发的争吵为主线,讲述了两人长达15年的爱恨情仇和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 该剧情节曲折,人物的内心独白极富感染力,不仅获得了当年的奥比最佳戏剧奖,而且受到了众多观众和评论家的称赞。罗伯特·马克思曾撰文写道:“《情痴》是本年代(80年代)谢泼德最深刻的一部戏”[2]。剧本以艾迪和梅在莫哈维大沙漠边缘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里的重逢开始,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指责对方背叛和抛弃了自己。在激烈的争吵后,艾迪向梅表达了自己的思念,并请求梅重回自己身边;而梅却认为艾迪与伯爵夫人有染,因此借口自己与马丁有约,催促艾迪离开。艾迪和梅明明难舍难分,却假装相互怨恨,不断以过去的伤疤作为武器攻击对方。通过两个人的指责和回忆,观众逐渐了解到,艾迪和梅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的父亲游走在两个家庭之间,过着双重生活。不知情的艾迪和梅从年少时便开始相恋,真相揭露时,艾迪的母亲饮弹自尽。背负着兄妹乱伦的罪恶与母亲自杀的伤痛,艾迪和梅注定了不能获得幸福。他们想要逃离彼此,却又不停地追逐对方的脚步。故事的最后,艾迪的情人伯爵夫人驾着豪车追逐到了旅馆,向房间里开枪,并点燃了艾迪的拖车。

谢泼德是一位严肃剧作家,但一些评论家认为他深受荒诞剧影响,他的剧本“从主题到表现形式,都具有荒诞剧的特点”[3]。荒诞剧在20世纪60年代曾盛极一时。荒诞派剧作家否定传统的表现手法,往往通过艺术的夸张来突显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矛盾、荒诞与无意义,借以宣泄对现实的不满和内心的苦闷。剧作家贝克特(1906—1989)的代表作《等待戈多》便是一部荒诞剧的经典剧目,流浪汉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在荒野中苦苦等待着一位不知为何人,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戈多,主人公这种单调重复的,没有结果的等待暴露了现代人生活的可笑和精神的贫瘠。笔者认为,在《情痴》中,作者通过梅与艾迪之间不应该存在的,却又难以割舍的爱情展现了一个无法逃离的荒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神话已经破灭,现实与虚幻的错乱交叠,人对外部世界充满了恐惧,而这也是对当前西方社会的真实写照。

《情痴》墙内绝望的爱情

“山姆·谢泼德是一个强调感官的剧作家,他的灵感常常来源于有生命的意象[4]。”在《情痴》中,最生动的意象就是舞台上的那面墙了。在舞台布置中,谢泼德在门和墙上都设置了扩音器。所以,随着梅和艾迪之间矛盾的不断升级,他们每一次把对方摔倒在墙上,每一次的摔门离去,破门而入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墙颤抖着,发出悲怆的哀鸣,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它不再仅仅是限制舞台范围的道具,而成为戏剧的一部分。舞台上的墙具有什么样的象征意义呢?

梅和艾迪之间的爱恨纠葛长达15年,他们不停地追寻对方的脚步,仿佛失去了对方,自己就不再完整。而每当他们在一起时,他们的眼中便只有彼此。在《会饮篇》中,柏拉图借阿里斯托芬之口,讲述了爱情的起源:在远古时期,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以及雌雄同体的人。他们拥有两个脑袋,四只手,四条腿,像一个圆球一样。雌雄同体的人体力和精力都很强壮,自高自大的他们图谋飞上天,与神一较高低。为了削弱人类的力量,宙斯将雌雄同体的人从中间劈开了,从此他们就只能用两条腿走路了。原始人被分成两半之后,这一半会终生思念着另外一半,一旦他们相遇便会“相互拥抱不肯放手,饭也不吃,事也不做,直到饿死懒死为止”[5]。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就像柏拉图笔下的原始人一样。

但在另一方面,梅和艾迪又是兄妹,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不可能的。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打斗过后,梅和艾迪都会离开舞台——梅躲进卫生间,而艾迪则去了房间外的停车场。他们痛苦地捶着墙,颤抖的墙壁仿佛就是他们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他们深爱着对方,却又怨恨着对方。正如同他们一次次地从舞台上消失,又一次次地出现一样,每一次的分别都预示着下一次的相遇,他们终究会回到对方身边。梅和艾迪挣扎着想要逃离墙内的世界,放弃对彼此的感情,但为什么每次都无功而返呢?如果说墙的里面是人物封闭的内心世界,那么墙的外面便是真正的威胁。

《情痴》 墙外恐惧的现实

一开始,梅的约会对象马丁对梅和艾迪之间的秘密并不知情,马丁彬彬有礼,看起来非常关心梅。但是艾迪对马丁充满了敌意,准备好了手枪和套马的工具,发誓一定要打倒他。比格斯比认为,梅和艾迪是“同一个情感的两个不同方面”,因此艾迪对马丁的厌恶之情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梅从内心之中对他的排斥[4]。马丁有一份安稳的修建树木的工作,他非常地敬业,在赴约的半路上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不惜原路返回,最后连约会都迟到了。剧本中对马丁修建树木工作的详细说明和强调暗示了潜在的危险。马丁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如果梅选择了他,那么就会失去自己的个性。剧中的另一个人物伯爵夫人是艾迪的情人,她开着“一辆宽大的、加长的、黑色梅赛德斯奔驰”,追踪艾迪到沙漠边缘破旧的旅馆,她点燃了艾迪的拖车,并且向房间内射击[6]。伯爵夫人一直隐身在房间外面的黑暗中,也没有任何的台词。但是她的车和枪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是金钱与权力的象征,是当今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是梅和艾迪难以面对的后工业社会。

梅和艾迪被困于墙内,他们试图逃离爱情的煎熬和痛苦,但是外面的世界却充满了危险。窗外刺耳的喇叭声、枪声和熊熊燃烧的大火不断地威胁着梅和艾迪,迫使他们在绝望中一次又一次地紧紧依靠在一起。梅和艾迪就好像用橡皮筋捆绑着一样,他们稍微分开一段距离,就很快被拉到了一起。剧本中的墙象征了人物内心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以及对自我的封闭,墙内是梅和艾迪之间纠结的情感,而墙外是梅和艾迪无法承受的威胁。

结 语

爱情是人类社会中最具有普遍意义的一种关系,也是文学作品中最永恒的主题,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抗拒真爱的吸引力。在《情痴》剧本的扉页上,谢泼德写道:“对待爱情,正确的做法就是接受它,再无其它”[6]。但与此相对的是,剧本中梅与艾迪的爱情却是荒唐的、不可能的、绝望的。谢泼德运用喜剧的幽默讲述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通过舞台上墙的意象塑造了一个荒诞而可怕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爱无法给予幸福,家庭不再提供安全和温暖,现实与幻想错乱交织,而人对外部世界产生了难言的恐惧。通过梅与艾迪的痛苦与挣扎,谢泼德客观地呈现了人们对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无所适从的痛苦、无奈和尴尬。

[1] Heyman,Ronald.Theatre and Anti-Theatre:New Movements Since Beckett [M]. 0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163.

[2] Marx,Gordon.Eds.Famous American Plays of the 1980S[M].New York: Dell Publishing Group,1988.

[3]申慧辉.世界文坛潮汐录[M].北京:三联书店,1996.

[4]Bigsby,C.W.E.A Critical Ⅰntroduction to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Drama.Vol 3. Beyond Broadway [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

[5]柏拉图.柏拉图文艺对话集[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6]Shepard, Sam.Fool for Love and 0ther Plays[M].New York:Random House Publishing Group,1984.

黄 丽(1975— ),女,河南信阳人,文学硕士,信阳农林学院外语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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