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十斛买娉婷

2015-09-14 05:02拂去衣上雪花
传奇故事(上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绿珠石崇吹笛

拂去衣上雪花

我是绿珠,梁绿珠。我是被石崇以十斛珍珠作为交换从广西带到河南的。

十斛珍珠是多少斤,价值几何,可以置多少地,买多少粮,裁多少衣,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余生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讨好石崇,在一千多个美姬侍妾里拼命争宠并保住小命。

至于我那得了十斛珍珠的父母,他们是卖了珍珠买土地横行乡间,还是被杀头好教我身后清静,我永远不会知道—大约是后者居多,否则石崇宁可在河南起高楼美其名曰望家,何不把我家人接来同住。

说不定在启程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把他们杀了,连带十斛珍珠也物归原主。

石崇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姬妾们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珍珠一百粒。但我从没得到过,因为我不够瘦,我天天吹笛歌唱—都是力气活儿,我必须吃饱。

我只能看那些美人儿嚼青菜,一勺肉糜也不肯吃,轻飘飘地踏在象牙床上,直至轻到无脚印,欢天喜地领珍珠—也有运气不好的,宴会时被派去劝酒而客人不肯饮的,就被拖出去杀了。

余下的人还得活下去,甚至来不及伤感,丝竹又响起来,沉香屑洒满象牙床,珍珠闪闪发光,美人儿们一拨拨被送进来,锦衣玉食,只装模作样吃一点儿就搁下筷子,你推我搡地去后厨排队要青菜—脑满肠肥的厨子笑眯眯的,兜里塞满了各式玉戒指。

得了珍珠的可以偷偷送给父母兄弟甚至是相好的,她们有的是法子,园子这么大,贪财的小厮们有的是空子把园外的表哥们带进来传递消息。

我也想得到珍珠,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可以归自己支配。但是,我喝凉水都会长肉,而且我也没有表哥,我嫉妒她们。

但,她们也嫉妒我,我擅吹笛,舞姿曼妙,从来不担心会被赐死,我是宴会上的花—她们只是叶子,叶子可以折了,但花是不可替代的。

石崇年近五十,奢侈的生活并不能阻挡他的衰老,锦缎衣裳下是皱巴巴的皮肉。

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但好像也没理由寻死,只好漫无目的地活下去,等年老色衰,等石崇死,等陪葬。想多了没用,过一日算一日。

直到遇见了他。

他是来赴宴的客人之一,在满堂色眯眯的眼光里,我看到一双眼睛里,没有贪恋美色的失魂落魄,而是灼灼的光,仿佛可以穿透我的身体。我想与他对视,又不敢与他对视,唇下笛声清朗,我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清醒,爱情来了。

他叫孙秀。

当石崇忙着听佩音辨钗色召幸宠姬时,我与买通丫鬟溜进园子的孙郎密谋私奔。第53套方案也被推翻后,他提议强抢,我险些惊呼出声,忙以手掩口,泪盈于睫,他竟肯为了我……

他看定我,叫我等,他说他爱我,志在必得。

哦,我的英雄,他没有许我美玉白银,也没有叫我暗杀下毒,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打败敌人,这一颗宝贵的生出爱情的心,抵过万斛珍珠。

然而夜已深,我的英雄不便久留,匆匆翻墙而出。我信他,于是不动声色,在金谷园里继续陪酒待客。

没过多久,贾谧被诛,石崇因与贾谧同党被免官,大势已去。我的英雄先礼后兵,先派使者来求,石崇居然说我是他的至爱。

我的英雄怒了,派兵围了宴会厅,歌停舞歇。石崇看着我,目中一片厉色,“我今为尔获罪”。我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怯,只管拿衫袖抹泪—终于可以和爱人相聚了。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和真爱厮守,一念及此,更多幸福的眼泪涌出来。

但场面话还是免不了说上一句,这么多人看着呢,于是我假意说:“当效死于君前。”然后作势要跳楼,动作并不积极,好等他有时间捉住我。

他果然急急地朝我伸出手,他就要捉住我了,這戏演得真漂亮。

谁知那老匹夫,他,他竟然是假意来捉我,当他手指碰到我胳膊时,我已察出他神色不对,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暗自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凌空跌下楼。

不不不,我才不是为了报恩而死,我又不是街边饿得奄奄一息的被救贫女,即使我是,石崇这种恶魔也不会生出慈悲心。

我不愁吃穿,会吹笛歌舞,甚至会写诗。但在那老色鬼眼里,我是十斛珍珠换来的花瓶,我不能选择命运,连讨价的权利都没有。这个杀千刀的,一头白发,满嘴酒气,床前明月光下看到他,我都想哭。

敬告各位,本人乃系他杀,绝非自尽,一生至爱,他叫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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