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核协议后,以色列外交面临新抉择

2015-09-24 09:16王晋
世界知识 2015年17期
关键词:核能力伊朗核内塔尼亚胡

王晋

2015年7月21日,美国防长卡特(左)访问以色列,与以总理内塔尼亚胡会晤。

伊朗核协议的签订,为伊朗核问题的和平解决提供了重要的指导性文件,国际社会对此大多持欢迎态度。但是以色列则忧心忡忡,明确表示不接受伊朗核协议,认为“同伊朗签订核协议,意味着伊朗最终将获得核武器,并且打破地区平衡,威胁地区国家和全世界的安全”。为此,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政要纷纷前往以色列,试图“安抚其受伤的心灵”。

为何都变成了“强硬派”

从以色列国内来看,除了总理内塔尼亚胡和国防部长亚阿隆等强硬派人物高调表态反对伊朗核协议外,长期与利库德集团的外交政策“唱反调”的以色列中间翼和左翼政党领导人也纷纷发声反对伊朗核协议,显现出当前以色列国内独特的政治生态。

首先,作为以色列的老牌右翼,内塔尼亚胡之所以能够在2009年之后的历次大选中屡战屡胜,很大程度上是凭借其强硬的外交立场和灵活的处事态度。尤其是在今年3月的大选中,内塔尼亚胡凭借“伊朗威胁论”击败了呼声很高的中左翼政党。此后,出于国内政治选情的考虑,内塔尼亚胡政府在伊朗核问题上继续保持强硬姿态。在伊核协议签订之前的7月12日,美国曾提出对以色列进行“战略补偿”,向其提供一批先进武器,遭到了内塔尼亚胡的拒绝。伊核协议签订后,奥巴马又亲自致电内塔尼亚胡,希望以色列接受美国的援助,但是仍然被内塔尼亚胡拒绝。

其次,在野的中间翼和左翼政党对伊核协议持强硬立场,则主要源自其政治形象建构的需要。从2005年以来,中间翼和左翼政党经历了剧烈的变动:分裂自利库德集团的中间翼政党领导层在前总理沙龙瘫痪后几经变化;而左翼“工党”也因为党首巴拉克2009年的“出走”而出现分裂,影响力遭受重创。在随后数年中,因为缺乏相对强硬、具有军方背景的领导层,中间翼和左翼政党比较关注社会与经济问题,在国家敏感问题和重大外交问题上无法得到选民足够的信任。因此,为了显示自己在安全问题上捍卫以色列国家利益的决心和立场,中间翼与左翼政党此次纷纷高调反对伊核协议。不过,中间翼政党“未来党”领导人拉皮德尽管表达了对于伊朗核协议的担忧,但也认为以色列应当更加积极地和国际社会合作以遏制伊朗的核野心,而不是与美国和西方“硬碰硬地表达不满”。

以色列到底在担心什么

以色列对于伊朗核协议的不信任来自几个方面。首先,以色列怀疑国际核查与监督无法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一方面,在过去十多年中,伊朗曾经多次拒绝国际原子能机构和国际社会的核查要求,而国际社会对于伊朗的制裁和惩罚往往需要协调较长时间,这让以色列感到十分不安;另一方面,伊朗在过去多次秘密发展核能力,许多核设施都是在被外界情报机构披露后,才遮遮掩掩地予以承认。在此背景下,以色列认为单凭一纸核协议不足以保证伊朗不会再发展核武器,需要更加强硬的政策和更加严苛的条款来约束伊朗的核野心。

其次,伊朗核协议实施后,欧盟对伊石油禁运和美国对伊第二轮制裁将暂停;伊朗可以重新连接SWIFT(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系统,将释放超过1000亿美元冻结在海外的资产。以色列认为这些资金有可能被用于支持哈马斯和黎巴嫩真主党。同时,制裁一旦解除,伊朗很可能利用丰富的能源换取更多外汇,伊朗经济将面临更大的发展机遇。一个经济强大但是政治敌对的伊朗,很有可能成为以色列的心腹大患。

第三,由于国际社会的压力以及什叶派-逊尼派政治力量平衡等因素的影响,中东多数阿拉伯国家并没有发展核武器的企图,而伊朗长期受到国际社会的制裁,发展核能力的道路并不顺利,因此以色列长期以来是中东地区惟一的有核国家。以色列认为,尽管现在的伊核协议能够约束伊朗发展核武器,但是伊朗建设核能力的企图仍然存在,“民用核技术”转化为“军用核技术”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一旦伊朗获得核能力,将挑战以色列在中东地区的核垄断地位,削弱以色列的核威慑能力,同时会刺激阿拉伯国家发展自己的核能力,整个中东地区很可能将陷入核竞赛,届时以色列的安全问题也将更加突出。

第四,伊朗核协议的签订预示着美国与伊朗将重新接近,以色列的地区作用将大打折扣。伊朗和美国在阿富汗、伊拉克和打击“伊斯兰国”等事务上存在着诸多利益契合点,随着美伊关系缓和,伊朗可能会在地区事务上发挥更大的作用。不久前,就有媒体报道称美国和伊朗驻阿富汗大使“共进午餐”。尽管当前以色列在上述地区问题上与美国和其他地区国家在情报等领域享有重要合作,但是以色列的影响力毕竟有限,既不可能代表美国直接抗击“伊斯兰国”,也不可能公开介入阿富汗问题,更不可能公开、大规模地支持叙利亚国内政治派别。失去独特作用的以色列很可能被美国抛弃,这是以色列最担心、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外交之路是宽了还是窄了

长期以来,以色列的外交政策围绕“一个中心、三个矛盾”展开,即以美国为中心,同时深受巴以问题、教派(民族)冲突和意识形态等中东三大矛盾的影响。其中,巴以问题决定了以色列与绝大多数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国家关系紧张的现实;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教派矛盾,以及阿拉伯、波斯、库尔德、土耳其等民族间的复杂关系,则为以色列提供了制衡相关国家的机遇;而泛阿拉伯主义与泛伊斯兰主义等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也在客观上为以色列提供了可以利用的外交资源。冷战结束后,因为存在伊拉克和伊朗这样的“邪恶轴心”国家,美国不得不通过联合以色列在中东构建类似于冷战时期的“包围圈”。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伊朗发展核能力的野心客观上促使波斯-阿拉伯和什叶派-逊尼派之间的民族与教派矛盾上升,在给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提供了合作可能性的同时,也淡化了巴以问题的敏感程度,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以色列面临的外部环境。

但伊朗核协议的签订,以及随后可能出现的伊朗回归国际社会,将改变以色列所习惯的地区政治环境。伊朗核协议的签订,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美国和伊朗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首次取得相互信任,在一系列涉及教派冲突和民族关系的地区问题上,伊朗的作用可能会被挖掘。在此背景下,巴以问题将会重新成为焦点,以色列的安全和外交环境将受到挤压。

当然,伊朗核协议并不能完全消除美国和伊朗之间的不信任,伊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的民族和教派矛盾也不可能完全消解。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以色列改善外交环境提供了机会。在美国方面,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游说美国国会和影响美国公众的态度,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已经成立了专门的“伊朗无核化公民团”,通过各种方式游说国会议员。但美籍犹太人社团的公关努力却起到“反作用”,不少美国非洲裔和拉美裔公民认为应当同伊朗签订核协议,美国不应屈服于犹太人社团和以色列的压力而否决核协议。鉴于目前的实际情况,以色列的如意算盘可能落空,对此以色列一些智库提出了利用下届美国政府废除伊核协议的设想。总之,对于目前的以色列来说,维持伊朗在美国中东政策中的“威胁”形象,是其重要外交目标。

在地区层面,以色列私下同沙特等阿拉伯国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沟通。当前阿拉伯国家内部情况总的来说是利于以色列的:传统大国埃及政局甫定,需要时间恢复国内秩序和发展经济;利比亚、叙利亚和伊拉克仍然处在内乱之中,无暇他顾;而沙特新国王萨勒曼则更强调团结逊尼派来抗击什叶派在也门、黎巴嫩、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扩张,对于伊朗发展核武器忧心忡忡;以“伊斯兰国”为代表的伊斯兰极端势力肆意发展,还有就是中央政府孱弱下成长壮大的库尔德武装……在此背景下,以色列可以利用各种不同矛盾,维护自己的国家利益。

总之,在国际主流社会开始接纳伊朗、和平解决伊朗核问题取得斐然成果之际,以色列的反对确实有些势单力薄。不过,在伊朗核协议问题上,以色列仍将做一个独力抗争的反对者。

(作者为以色列海法大学政治学院国际关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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