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松一个会建房子的天文学家

2015-09-27 00:52林梅琴
福建人 2015年11期
关键词:紫金山陵园青松

本刊记者 林梅琴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1929年7月,任教于厦门大学的余青松接替高鲁,赴南京任天文研究所所长并主持建立天文台事宜。可没想到,他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火,却是往自己身上烧的。

刚一上任,余青松便视察了紫金山北高峰的既定天文台台址,结果发现那里的自然条件并不适合,如果从事天体研究,必定会带来一些致命的弊端。趁着还没动工,他赶忙呈文中央研究院上报了情况。

不料,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驳难之声——“国立第一天文台必须要建在首都”。这就算了,当时的国民政府,还下达了第293号训令,要求“立即建台紫金山北高峰”。

余青松陷入两难之境,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好去找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告诉他说:“南京既无高山,晴夜又少,湿度却大,在这样的条件下建台,将来只怕在某些天体研究领域会望天兴叹。”

“其实这些弊端我早就清楚——问题是,国府一开始主要就是从政治目的考虑,而不是按科学研究的实际需要来同意筹备此台的。”但天文学在这动荡的时局下,又不能不努力谋求发展,否则将来要怎么和欧美齐驱并进?“现在吾辈之行止,已不仅仅是斯台成败之所系。” 蔡元培心里清楚得很,但无可奈何。

余青松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将此台分建在两处,院长你看怎么样?”

“哦?愿闻其详。”

“将此台分建在两处:一在南京紫金山北高峰,将来主要侧重颁历授时和行星的观测研究;一在国内另觅适宜高山,如匡庐、泰岳等,以后可在彼地对宇宙天体作全方位的探索……两台实为一体。”

“原来你是准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蔡元培笑道。

余青松(1897-1978),厦门人,曾任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所长、紫金山天文台长、美国马里兰州胡德学院教授兼该院威廉斯天文台台长等职务。

“不,不完全是。”余青松和蔡元培细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其实在国外,设施各有其注重之点,也是类似的做法,“都是于无可奈何中勉筹之变通办法”。

蔡元培同意了余青松的请求:“不过,这些都必须要等到首都台建成方可进行,个中利害,我不说你也明白。”

“太岁”头上动土

这边选址的事情勉强才算解决,那边问题又来了。

就在余青松和蔡元培谈妥的第二天,总理陵园管理委员会传来消息,要将高鲁原来勘定的盘山马路沿线木桩全部毁掉。原因是:这条路在紫金山南麓,是国父孙中山寝陵所在,如果动土,会破坏整座山的风景。要想建天文台的路,可以,不过得从北路重新勘测设计,而且原定赞助修路的一半费用,也“因陵园近年经费亦感支绌,恐无力兑现”。

余青松再次陷入困境。紫金山北麓都是悬崖峭壁,深涧重重,要是在这里修路,距离远不说,还要架设桥梁,得花费更多的钱,以后全台用水,更要从城内自来水厂运过来,而不是像原来那样,直接接通山南紫霞洞的泉水。

当初高鲁在任时,陵园管理委员会还积极配合,专门派了一个工程组来帮忙,一年之后,为什么又突然变了卦?

余青松思来想去,跑去曾担任过“总理葬事筹备会”主任的杨杏佛那里,问到了答案。原来闹来闹去,都是“骄横无理,而且很迷信”的孙中山长子孙科在干预。杨杏佛还告诉他,当时蒋介石对石头城清凉山的景色大为赞赏,打算把中央研究院所有单位集中到那里去。

余青松忙道不行,清凉山的地理环境,根本就无法进行天文观测研究。最后他和杨杏佛商议一番,决定选紫金山第三峰天堡峰做台址,并同去考察了一番。

果然他二人勘定天堡峰台址后的第三天,国民党就做出了“令国立中央研究院一切建筑集中南京城内清凉山”的决议。杨杏佛又是几经周折,才算保住了他和余青松的计划。

却是一波三折,通向天堡峰的盘山马路初步路线刚开始测量两天,工程师就被调往镇江急用,最后余青松拿着工具,自己上场设计起来了。

牛头不对马嘴,中式风格天文台?

1929年10月6日,通往天文台的南京地区首筑第一条盘山马路修建完成后,余青松带着天文台蓝图,去见了陵园管理委员会总务处处长夏光宇,对方告诉他:“天文台的设计太西洋化,我看应按陵园建筑的标准和要求,全部用中式风格重新设计绘造。”

这真是门外汉瞎指挥。天文台必须要有能360°转动的圆观测室屋顶,而“圆屋顶即非中国之体制”,“故天文台实无从完全建成中国式之特色。”余青松忙说。

夏光宇却一意孤行,认为天文台在陵园范围中,就要保持一致风格,还说:“为筹备这次‘双十’期间首都各界人士谒陵事,兄弟尚有公务在身,恕不多陪!”

余青松心灰意冷,只得离去。但20天后,夏光宇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份由余青松亲手设计绘制的“中式天文台”蓝图,并附着他在美国理海大学获得的土木建筑系学士证书。

两天后,孙科下达了“同意照图开建”的训示。

好事多磨,排除了重重阻碍后,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终于可以开建。但因为经费短缺,营造商又多数没有建造天文台的经验,再加上要在高山上施工,公开招标竟前前后后经历了7次“流产”。

最后余青松只得亲自上阵,主持建筑工作。筹备4年之久的紫金山天文台,终于在1931年5月破土动工。这座天文台大到观测室,小到员工宿舍、蓄水池、电缆装置和防火设施,几乎所有的建筑,都由余青松绘图设计。

因时局动荡,经费短缺,天文台建设捉襟见肘。这年8月11日,长江中下游又发生了61年来未遇的特大水灾。8月27日,国民党中央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救灾办法:“全国一切非切要之建筑一律停止,将经费移借救灾专用。中央党部之建筑费一律缴送中央,全部用作购买赈灾公债。”

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一座中国风的建筑。

不久后,“九一八”事变 、“一·二八”事变相继发生,余青松又经历了几番周折,多方筹谋求助,天文台终于在1934年8月下旬完工,总造价仅19万元。

省钱归省钱,该花钱的地方,余青松一点都不吝啬,天文观测仪器用的都是当时最先进的。有位日本天文学家在参观时,甚至说:“日本目前还找不到一个有能力建出这样的天文台的人!”

1934年9月1日,紫金山天文台落成揭幕典礼举行,中央广播电台现场直播实况。蔡元培在祝词中赞道:“余青松先生积数年之劳苦,开远东未有之先声,终建此台……国立第一天文台独立于斯时崛起的东方,必对中国科学进步贡献巨大,建树孔多……”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

早在29岁那年,余青松便创立了恒星光谱分类法,被国际天文协会正式命名为“余青松法”,在世界天文研究领域内被广泛应用。后来他还成为了英国皇家天文学会第一位中国籍会员。

紫金山天文台建成后,余青松迅速开展科研工作,进行日食观测、天体研究。至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前夕,他共拍摄了新星、彗星、银河星云、太阳和变星照片316张。

不久后,“卢沟桥事变”爆发,战火逼近当时的首都南京,形势日紧,中央研究院也接到了内迁的命令。1938年抵达昆明后,选址再建天文台的事,被余青松提上了日程。他仍旧设计建筑图纸,并主持施工工作。

余青松很有头脑,1936年我国首次派遣日食观测队到日本北海道观测日食时,他便利用留声机发条改装成移动望远镜的动力,代替了笨重的转仪钟。在建设凤凰山天文台时,因为劳力少,他就设计了只要一个工匠就能承担制作的变星仪观测室圆顶,样子还十分美观。

这次的建造虽然没有建紫金山天文台那般周折,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也费了不少精力财力,但好歹观测工作可以继续了。

蔡元培1940年3月在香港病逝后,新任院长朱家骅以专家须到国外进修为由,于1941年免去了余青松天文研究所所长的职务,让同是福建人的张钰哲接替了他。虽然研究所仍聘他为研究员,并薪金不变,但余青松还是选择了离开。他先到了桂林,后来又到了重庆,负责光学仪器和教学仪器的研制工作。

1947年的中国,内战不断,局势依旧动荡,这一次,余青松选择了到加拿大和美国去继续自己的天文事业。晚年时,他致力于绘制星图,部分作品被天文学家门泽尔收录于《天文学》一书中,门泽尔还称他为“伟大的艺术家”。

后来,哈佛大学史密松天文台将1987年12月22日于橡树岭天文台发现的第3797号小行星命名为“余青松”,以纪念他为天文学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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