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门罗小说《侵犯》的叙事文体分析

2015-10-26 15:47王亚单岳国法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艾琳文体学门罗

王亚单 岳国法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



艾丽斯·门罗小说《侵犯》的叙事文体分析

王亚单岳国法
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

摘要:《侵犯》是艾丽斯·门罗代表作《逃离》中的第六篇。小说以多重视角将故事演绎的层次分明,令读者回味无穷。本文从叙事学与文体学的交叉面,即叙事视角与人物话语表达方式方面进行探析。分析发现《侵犯》的心理视角、意识形态视角、时间与空间视角等多元视角表达了德尔芬在得知劳莲不是她亲生女儿时的复杂心情;同时从文体学角度对人物话语进行分析,基于引语表达层面进一步刻画出人物的心理特征,深化了“侵犯”主题。

关键词:艾丽斯·门罗《侵犯》叙事视角人物话语表达方式

叙事文体学是叙事学与文体学的交叉性学科,兴起于20世纪。叙述学与文体学的融合,开辟了文学分析的新视角。叙述学的“话语”和小说文体学的“文体”至少有两个重合之处,一为叙事视角,另一个为表达人物话语的不同形式,如“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言语行为的叙述体”等[1]。只有兼顾“叙述技巧”和“文体”两方面,搭建互融的分析框架,才能够互补己短,形成宏观与细读结合的科学分析文学作品的模式[2]。《侵犯》是门罗的代表作《逃离》小说集中的第六篇,与其他小说特色一样,该小说融合了加拿大小镇女性生活的社会背景,由少女上升到家庭,角色的跳转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女性的精神层面,使得她们在丰富的物质背后开始追逐精神的升华。对此文的研究甚少,目前仅有柴鲜的《不断重构的个人化记忆——以门罗短篇小说<侵犯>和<阿尔巴尼亚圣女>为例》,其他对门罗的研究偶尔会在《逃离》的基础上略微提到《侵犯》,并未做出详细分析,更是从未以叙事文体视角为研究着眼点。故本文以叙事文体这一新兴交叉学科做出发点,试从叙事视角和人物话语行为两个角度对《侵犯》进行分析,体会其产生的叙事文体效果,并丰富国内对门罗作品的研究。

一、叙事视角

英国文体学家福勒1986年出版的《语言学批评》将视角分为三方面:一是心理视角,二是意识形态视角,三是时间与空间视角[3]127-146。下面将从该三方面对《侵犯》进行分析,从不同视角体会其带来的文学艺术效果。

(一)心理视角

福勒认为,心理眼光属于视觉范畴,主要涉及谁来担任故事事件的观察者的问题。小说中劳莲对自己身份的怀疑贯穿全篇,特别是听了德尔芬的拐弯抹角的提示之后,更是陷入了双重困扰。在劳莲帮助爸爸哈里整理文件箱时发现了一个纸板盒,此举动惊到了哈里,因为那里面是一个婴儿活化后的骨灰。此时哈里告诉劳莲在她出生之前有一个婴儿,(后来证明这个婴儿是领养来的,婴儿的亲生母亲是德尔芬,后来德尔芬苦苦寻觅,错将劳莲当成自己的孩子。)妈妈艾琳开车不小心出事,最终婴儿未保住。德尔芬在劳莲学校旁边的咖啡馆做服务员,在了解劳莲家里人的所有情况后,趁机接近劳莲,得到劳莲的信任,而后拐弯抹角的讲述领养的故事。自此之后,劳莲再与德尔芬接触时“劳莲在穿鞋子,她想尽量做得不动声色些,以免引起德尔芬太多的注意[4]235。”劳莲刻意的疏远德尔芬,从行为上映射的心理即是排斥,“劳莲要把德尔芬挂在门背后高处钩子上的夹克扯下来。她一下没能取到,眼睛里涌满了泪水。”[4]236德尔芬急切地认亲,让劳莲怀有本能的抗拒。就连在家看连续肥皂剧,故事中讲到那些儿童或大人,后来发现自己并非一直认为属于的那个家庭的亲骨肉,这些在以前对劳莲有着吸引力的情节,现在却再也不是如此了,劳莲开始感到不安。德尔芬来到劳莲家想证实身份时,艾琳道出了多年的秘密。“这场谈话进行着的时候德尔芬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她没有把她的椅子拉到桌子跟前。哈里提到她名字时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并不仅仅是失败感使她保持沉默,那时哈里与艾琳未能察觉的一种坚韧,甚至是仇恨的力量。”[4]247对于德尔芬,承认这样一个结果于她的确有不公平之处,一位母亲苦苦寻觅的亲骨肉竟成了一堆骨灰,任谁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雪地里撒完骨灰回家时,德尔芬踉踉跄跄地回到车位上,如此境遇,于她,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如此大的心理落差,于一个母亲而言,是谁人也不曾深切感受的。门罗从心理视角深入地刻画了人物的内心情感世界,是直观的语言所无法描绘的,因而其表达出来的艺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二)意识形态视角

福勒认为,意识形态即是由文本中的语言所表达出的价值或者信仰。文中德尔芬本来是可以结婚的,她喜欢过一个名叫基尔布莱德的小伙子,可惜他是个天主教徒。艾琳也是天主教徒,因为不能同意节制生育这一点,她退出了。德尔芬为了说服劳莲让她相信她不是亲生的,“也许它们根本就不能生呢。很可能你还是领养的呢。”[4]227这一点深深刺痛了劳莲的心,“不。他们没有领养。”[4]227德尔芬和劳莲不同的态度折射了互为抵触的意识。哈里的视角是“我会解决好的。绝对会的。不会再有任何麻烦了。这真不像话。”[4]242艾琳的视角是“她什么事情全弄拧了。她真是疯了。”[4]241艾琳受到了威胁,本想等劳莲长大再跟她解释这一切。却在半途受到外人如此直截了当的挑衅,她的内心是如此痛恨这个急于知道答案的德尔芬,生怕给劳莲童年的记忆蒙上了一层心惊胆战的阴影。在雪地里,艾琳对着骨灰说“原谅我们,为了我们的罪愆、我们的侵犯。请原谅我们的侵犯。”[4]249原本这在艾琳心中是一个永不启封的秘密,在德尔芬的干扰下,被拨开云端见天日。在对话中萌出的虔诚意念也使得艾琳放下了心中的顾念,她将不再背负着沉重的包袱生活,女性特有的坚韧价值观及意识形态的凸显令读者肃然起敬。在人物放下执念的那一刻起,重新获得“新生”的人物形象即刻在读者面前得到完美诠释。

(三)时间与空间视角

福勒认为,“时间”眼光指读者得到的有关事件发展快慢的印象,包括倒叙、预叙等打破自然时间流的现象,“空间视角”指读者在阅读时对故事中的人物、建筑、背景等成分的空间关系的想象性建构,包括读者感受到的自己所处的观察位置[5]190。门罗在构建小说时将时间与空间的交错运用的顺手拈来,水到渠成。在《侵犯》中时间视角为倒叙。开篇即提到哈里、艾琳、劳莲和德尔芬四人开车离开小镇到杉树丛中抛洒骨灰。随即回到哈里和艾琳年轻时代,继而讲述女儿劳莲的成长,随后是德尔芬与劳莲之间的交往,直到德尔芬来到哈里家并随着真相的揭开故事接近尾声,结尾回到开篇的雪地里继续抛洒骨灰。以追忆往事的形式娓娓道来,讲述如行云流水。空间视角,全知叙述者开篇通过空间将四个主人公带到小镇外一条乡村小路,置身于黑杉树丛中。他们要做什么?给读者以想象空间。随后出现的酒吧,家庭聚会,旅馆,咖啡馆,德尔芬的房间,家,雪地等等场景将主人公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一表明。随着人物场景的交换,人物心理、人物话语、人物形象及特征连成一个网。“…祈盼德尔芬能够变回到一开始的那个人,坐在旅馆柜台后面,既干练又麻利的那个人。”[4]249德尔芬人物的前后对比,预示着一个希望的破灭。在丰富的空间视角下,读者真切地感受着人物的起起落落。一般来说,事件的描述通常以时间先后顺序为依据展开,作者不遵守这一顺序,旨在表明叙述者想借此表达出特殊的语义效果,或悬念,或惊奇。人物在时间与空间里来回穿梭,读者有意或无意的会重新回味小说在此情景之前或之后所表达的内容,从而使故事连贯,达到恍然大悟的特殊感受。在如此震撼的时空穿梭下深读门罗的小说,实在是令人叹服。

二、人物话语表达方式

通过变换小说中人物话语的表达方式,最终“控制叙述角度和距离,变换感情色彩及语气”[6]144。不同的叙述形式所产生的意义不同,表达出的效果不同。如英国批评家佩奇对小说中人物话语的表达方式进行了细腻、系统的分类:直接引语、被覆盖的引语、间接引语、“平行的”间接引语、“带特色的”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从间接引语“滑入”直接引语等八种分类[7]35-38。本文将对《侵犯》中两种引语方式给予说明,突出作者刻画人物的手段极其艺术功能。

(一)直接引语

直接引语即用引号引出人物原原本本的话语,不做任何添加、删减,保留人物独有的特征。《侵犯》中大量使用直接引语,保留人物的话语成分及语气。如:“盒子里有一些灰烬。”哈里说,在说到灰烬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把声音降低成一种特殊的声调,“不是普通的灰烬,而是一个婴儿火化后的骨灰。这个婴儿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懂了吧?坐下。”(218)这是哈里对劳莲解释盒子时说的话。哈里面对的是劳莲——一个童真的孩子,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孩子解释盒子里的东西,或者说解释了会不会给孩子造成不必要的恐惧。进而说话语气间的转换成就了一个人物作为父亲的周到及贴心。小说中大部分的引语都带有“谁说”这样的字眼,避免了读者在阅读大量的对话之后分不清哪句话是哪个人物发出——这样不必要的繁琐及麻烦。纵然有其他作者的一些作品,如法国小说代表之一,娜塔莉·萨洛特的《金果》即通篇都是对话,足以说明对话在言语行为的表述中起到非同凡响的效果。门罗的特色之一即保留话语者的原有成分,将言语间传达的思想原汁原味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另一个特色是书信的使用,也是直接引语,直接表述当事人的境遇,回旋往复的信件最能体现叙事者的思想交汇与情感表达。可见门罗驾驭语言的功底相当了得,由不间断的话语方式之间的转换,得以看出门罗写作的浓厚积淀。

(二)被覆盖的引语

在这一言语形式中,叙述者仅对人物话语内容作概括性介绍。人物的具体言辞往往被编辑加工所“覆盖”。如:他把纸盒从她手中取了过来,放进档案柜的一个抽屉里,砰地把抽屉关上。“哦,上帝啊。”他又说了一遍。[4]217此处的频率并没有重复一遍说的内容,而是通过叙述干预一笔带过。突出了骨灰被发现后哈里惊讶的程度,以至于他用从未有过的粗暴和恼怒的口气对劳莲说话。随后,“对不起,”他说,“我没有料到你会捡起它。”他把手肘支在档案柜顶部,又把头压在两只手上。(同上)一连串的动作不仅揭示了哈里对劳莲刚才粗暴语气的忏悔,更是不知如何向女儿解释盒子里的东西的矛盾心情。话语配合着动作,一幅逼真的画面浮现在读者面前,通过这种叙述隐藏,作者把哈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内心矛盾和犹豫不决展现得淋漓尽致,为后续静下心来慢慢给劳莲解释做了铺垫。由此可见,叙述者在对言语加工后,不仅干预了人物行为,而且推动了情节发展,加强了叙述的统一性和完整性。作为一种话语表达方式,该行为的力度堪比直接与间接引语,其共性均是为语言服务的。在门罗笔下,一切用来凸显故事情节与情感融汇的手法都是门罗信手拈来的笔触,读者深感大作家的浓厚写作功底与拿捏小说的深浅有度。

三、结语

叙述文体学作为新兴学科,其在文学欣赏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不仅在理论层面而且在实践层面上扩大了作品分析的视野,同时为文学批评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本文从叙述和文体两大层面上基于叙述视角和人物话语表达方式两个方面对《侵犯》进行了分析,无论是叙述的空间还是意识形态上,都清晰地表达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由煎熬的不可逾越到彻底释放,层层推进,深化了主题意义——生活的要义,就是满怀兴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参考文献

[1] (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荣文,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傅琼.叙事文体学视阈下《逃离》中的叙述视角与人物话语分析[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1(3):94-97

[3] R . Fowler, Linguistic Critic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

[4] (加)艾丽斯·门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5]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申丹,王丽亚.西方叙述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7] N.Page. Speech in the English Novel, London: Longman, 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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