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

2015-10-27 15:09李仁学
参花(下) 2015年1期
关键词:霓裳金水空姐

◎李仁学

梦的衣裳

◎李仁学

站在屋檐下,云秀把剩下的两颗元宵搛进金水碗里,催促道:“快吃吧,吃完你也该滚蛋了。”

一颗元宵滚进了金水嘴里,另一颗被金水扒出碗里,金虎腾地跃起,“哈哧”一声,精准地接住。金虎是一只狗,毛色金黄,吃了元宵,吐出长长的舌头咂了咂嘴,仍然蹲在地上,眼馋地瞅着金水。金水将碗口朝下,亮给它看,说:“没了,你也该滚蛋了!”

孟垸是兴隆河边的一个滩涂村落,这地方管元宵叫“滚蛋”,正月十五注定是要吃元宵的,圆圆的元宵像句号,吃了它,也就意味着春节过完了,接下来就是开年,开年就得滚蛋——尤其是年轻人,不能继续待在家里,像迁徙的候鸟,他们衔着包裹行囊,纷纷离开老巢,南下北上寻觅一处异乡栖息的枝头,找一个青春躁动梦乡的寄托。

云秀说,“今年不想到南方去了,听说霓裳不错。”

“姐不是想当空姐吧?”金水说,“我也要瞧瞧新鲜,听说霓裳有个飞机场,我想看看那飞机场到底有多大!”

“霓裳只收熟练车工,你不会做缝纫,人家不会要你的。”

“我可以给你们做保安嘛。”金水央求道。

云秀说:“你呀,跟金虎一个德性,真是一个癞皮狗——到时可别让它跟着。”

金水为难地说:“这家伙太黏我,就是我的影子。”

霓裳制衣公司坐落于市郊工业园区,整个园区有十多家服装生产企业。这次与水秀结伴同行的除了金水,还有月亮和同属本垸一村的其他几个小姐妹,这几个姐妹跟水秀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

霓裳公司不缺保安,稀缺的是车间流水线上的熟手缝纫工。云秀对招工负责人说:“他是我弟,你得收他做保安,不然我们就走下一家!”

霓裳的招工负责人名叫朱诗,总经理秘书,也是个年轻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书生气十足。“这,这得请示黄尚,黄尚不点头,我也爱莫能助。”朱诗面露难色。

云秀嬉笑道:“啥子皇上不皇上的,难道你就是个太监,啥事都得向皇上禀报?”

说话间,“皇上”驾到。他就是霓裳制衣公司总经理,名字如雷贯耳,叫黄尚。为人一团和气,全然没有“皇上”架子,见了谁都笑眯眯,长得中部崛起,大腹便便的,活像笑弥勒。不了解他的人叫他黄总,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啥子黄种白种的,多难听。鄙人姓黄,叫黄尚,以后就叫我黄尚。”了解他的人,总是投其所好,直呼其名,也不知叫的是“皇上”,还是“黄尚”,反正别人这么稀里糊涂地叫唤着,他也总是乐此不疲地忙不迭应答:“嗳,嗳!”那样子极享受。

今年,无论是南方北方,抑或还是沿海和内地,全国各地都出现了用工荒,农民工破天荒第一次翘辫子了,他们对收购廉价劳动力的企业不屑一顾,对名声不好的所谓血汗工厂更是嗤之以鼻。上午,云秀带着一班小姐妹到工业园区转悠了一番,各家企业都打出了高薪揽工的横幅广告,但她们根本就没有逗留脚步的意思,只是带着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和游戏的心态,看了看一些企业门庭冷落的窘境。她们最终锁定的目标还是霓裳制衣公司,霓裳开出的薪水不一定是最高的,但却有亲和力,就跟它的老板黄尚一样,有点幽默,有点搞怪,有些神秘,好玩,尤其对年轻人很有诱惑。

黄尚牵一条身价不菲的哈士奇名犬,这狗还穿着一件红彤彤的马甲,人模狗样的,一脸酷逼,呲牙咧嘴地对谁都虎视眈眈,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与主人的热情友善形成反差。

黄尚问:“咋回事,我不是说过吗?今年敞开收,只要是女工、熟练车工,有多少收多少,一个也不准拒之门外!”

朱诗点头哈腰地说:“皇上,我们正按您的旨意办!只是,这小伙子啥都不会,还带条狗,像是来遛狗玩儿的,硬是要当保安!”

“是的,他要当保安!”云秀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卑不亢地说,“他是我弟,她们是我好姐妹,我们走哪儿都不分开。您得收他做个保安,不然我们就走下一家!”

姐妹们也异口同声地应和,“嗯,就是,不然就走下一家!”

黄尚问:“你们哪儿的?”

云秀说:“孟垸!”

“孟垸?”黄尚很高兴,“就是那个‘裁缝之乡’吗?知道知道,孟垸历来出女红,妹子们个个都会飞针走线,太有名了,欢迎欢迎!”

黄尚打量了一下金水,觉得小伙子挺精神,也很帅气,又把目光移到他脚下,他脚下也是一条狗,狗靠着金水亲昵地蹭着痒痒,对哈士奇的敌视和挑衅不屑一顾,乜着眼睛,不耐烦地冲着黄尚打了个哈欠。黄尚笑道,“得,得了,都留下来吧,留下来给我做个卷帘大将!”

霓裳是一家现代化的服装生产企业,员工八成以上为年轻女性,她们来自全国各地,嘁嘁喳喳、南腔北调的像个鸟语林;她们全都整齐划一地着天蓝色制服,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产业工人,倒是极像空姐。

云秀乍一换上这身行头就忍俊不禁,自我解嘲地说:“这哪里是打工啊,分明就是来当空姐的嘛。这黄老板也太搞笑了!”

小姐妹们更是兴奋得像麻雀,蹿来蹿去地彼此打量,相互逗笑,好像自己真的当上了空姐,马上就要翱翔蓝天,有些飘飘然了。

月亮穿上空姐装,蹦蹦跳跳地来到金水面前,说:“咋样,好看不?若是穿上这身行头逛街,回头率肯定百分之百!”

“那可不行,皇上有旨,空姐装只能在厂子里头穿!”金水醋意阑珊地说,“若是穿出去逛街,别人知道你原来是个打工妹,肯定骂你神经病!”

月亮反唇相讥,“你才神经病!你不是保安吗,咋没见你穿上那身伪警服呢,你是不是吃醋了?”

月亮是金水心中的女神、最亮的一轮明月,俩人青梅竹马,已然互生爱意,只是月亮的父母嫌孟垸穷,早给月亮在城里许下了一门亲事。这次金水执意要跟姐走,其实是冲着月亮而来的。

金水绕着月亮的身子走了一匝,貌似欣赏她的飒爽英姿。他忍不住扶正了月亮头上的空姐帽,又把歇在她肩头的绢丝蝴蝶移到她胸前,嬉皮笑脸地说:“真是歪门邪戴,幸亏女神长得好看,这东西若是扣在别人头上就不像空姐帽了。”

月亮把帽子摘下来,一头秀发飞流直下,瀑布般的飘逸柔美。她捋了一把,将瀑布盘起来,仍然把帽子重新斜戴上去,说:“你真讨厌,空姐帽就该这么月牙儿似的歪歪斜斜地挂着,给人一种娇气傲慢的感觉。”接着,她娇嗲地做了一个造型,歪着脖子问,“那你说,若是戴在别人头上又像个啥呢?”

金水揶揄道:“像泡牛屎,活像个金元宝,简直就是污蔑空姐!”

月亮生气了,较起真来,“你这是污蔑咱服装产业工人,凭啥空姐戴得,咱新型的工人阶级就不能戴?我倒是觉得黄尚好有创意耶!”

金水很郁闷。霓裳的两个保安都是从保安公司挑选而来的,持有专业机构颁发的上岗证书,一套保安制服加身,威风凛凛,神气活现地像个警察。金水啥也没有,身边除了一条忠诚执着的狗,还有一个比狗还执着的念头:我要搞定月亮,月亮是我的!

金水没资格穿那身伪警服,整天坐在门卫室里专门干那揿电门的无聊活——这就是黄尚所说的“卷帘大将”。每次摁下电门,金水总是撅起屁股,摆出一个经典的“航母style”,神经质地指着过往的车辆喊一声,“走你——”

这时,两个保安总是哂笑一声,“这小子无聊,有病!”

其实,保安比金水更无聊,两个大老爷们整天待在厂子门口穷晃悠,一会儿咬着耳朵嘀嘀咕咕,一会儿猥琐地哧哧傻笑,神秘兮兮地像两个贼似的。每次清洁工老高推着平板车过来的时候,俩人就像苍蝇嗅到了腥味,总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盯着满车臭哄哄的垃圾,穷追不舍地问:“今天可到飞机场去了,又发现什么香艳没有?”

金水不免犯疑,霓裳真有飞机场啊?看来网上所言不虚!后来,抑制不住猎奇心理的唆使,他当真到飞机场走了一遭。这是偏居公司一隅的植物园,约有足球场大小,里面芳草萋萋,点缀着一簇簇蘑菇状的灌木,根本就没什么传说中的“飞机”。再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飞机场”就是一个情侣喁喁的地方,是打工仔打工妹碰撞激情、发泄欲望的伊甸园。每到夜幕降临,这里总是丽影绰绰,成双成对合体躺在草坪上肆无忌惮地“开飞机”。据保安说,清洁工老高对飞机场的艳事最有研究,他能从一卷卷红烧鱼般的纸团上读出许多秘密,研判出昨晚又绽放了哪些奇葩。保安煞有介事地说,只要老高说:又破了一个!他俩一准能在人群中发现一个魂不守舍的小妹子,那妹子也许正羞羞答答梨花带雨地暗自啜泣;倘若老高啧叹:大姨妈来了也要开飞机,他俩百分之百地肯定,车间又有台机位空挡缺勤了。

震惊之余,金水禁不住骂咧:“真他妹的恶心,无聊透顶!”

其实,还有比保安和老高更无聊的。金虎这狗东西不知啥时候对飞机场也有了兴趣,还摇头晃尾地给金水带回了一样见面礼。金水一看,正是保安津津乐道的“红烧鱼”。他正要踢金虎一脚,转瞬想起一件事来——在家里的时候,有几次,姐的好事来了,金虎居然把那东西衔过来,像炫耀一件猎获似的,在金水面前恣意亢奋地戏耍。云秀知道后,羞得跺着脚号啕大哭,狠狠地揍了金虎一顿,顺带也踢了金水一脚,骂他跟金虎一丘之貉,流氓!以后,云秀用过那东西后便掩藏得更谨慎了。再次看到这东西,金水的第一感觉——这是姐的,但不敢确定,难道姐也“破了”?趁人不注意,金水偷偷地将它放在了老高经过的地方。老高拎起来仔细瞧了瞧,像凭吊牌坊似的,痛惜喃喃:“唉,又破了一个!”

听老高这么一咕哝,金水气血冲顶,攥起一把小刀,气汹汹地骂道:“娘的,谁敢玩我姐,老子捅了狗日的!”

当晚,下班的时候,金水正要去找姐,姐也正好朝厂门这边走来,后边还紧随一个人,那人正是朱诗。云秀走到金水面前停下脚步,视线有些漂浮,幽幽地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金水,姐今晚,今晚有事,出去一下……”

朱诗也敛足不前,目光不敢正视金水,讨好而又不失心虚地说:“金水,下班吧。我正好也要出去一下。”

金水虎着脸瞪了朱诗一眼,亮出小刀,跨步俯身再次做了一个劲道的“航母style”,随着咬牙切齿的一声,“嗨,走你——”只见寒光一闪,刀子飞身插入朱诗身边的一棵香樟树上。

据说,朱诗这小子来头不简单,大学本科毕业,是个能写会画的高材生,以前在政府机关的秘书班子里待过,专门给领导写讲话稿,后来,写着写着写出了麻烦。一次,王副市长在全市工业经济会议上作年度报告。报告很长,是朱诗耗费半个月心血炮制的大作。其中惹祸的一句原文如下:“我们企业家的的确确是吃得苦的……”这句话本身并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念到“我们企业家的”这几个字以后就要翻页了。王副市长像往常一样,一面喝茶,一面照本宣科,念着念着就念成了:“我们企业家的……雀雀(与‘确确’谐音)是吃得的……噗(吐茶叶)……苦的!”主席台下的听众乌泱泱一片,云集全市企业界精英大佬,这些人物顿时全都笑得捶胸顿足人仰马翻。王副市长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了洋相,当然首当其冲要拿秀才出气。不久,就有人传朱诗谈话,那人一脸肃然,却捂着肚子嗤嗤地笑个不停,说:“你开啥子国际玩笑嘛,咋能让王副市长吃人家的雀雀呢?吃也就吃了,干嘛还让他品出滋味来,说是苦的呢——秘书这碗饭不适合你吃,到企业吃雀雀去吧!”

就这么简单,在政府机关呆了不到半年,倒霉的朱诗就因为“雀雀事件”丢了饭碗。好在黄尚倒是看中这小子手里有个烫金的文凭,转手就把他收到了麾下……

听到这个故事,金水笑死了,笑得蛋疼,两丸都疼,一连乐了好几天。不过,想到朱诗,他就想到了姐,想到了那条红色的鱼儿,那鱼儿仿佛活了,总在他眼前游来游去,扰得他浑然不自在。他终于憋不住了,问云秀,“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云秀先是一怔,接着绯云扑面,茫然无辜地问:“啥意思啊,姐这不是好好的吗,谁欺负我呀?”

金水从姐的表情读到了“虚伪”二字,说:“我都看到了,金虎告诉我的!”

“两个流氓!”云秀气咻咻地劈腿向金水踢去,却重重落在了金虎头上,金虎疼得嗷嗷尖叫,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

挨了姐的一通训斥,金水反倒开心起来,眼前的红鱼也随之消失无迹。

不过,没过几天,金水又有了新的烦恼。他发现月亮没穿那身空姐装了,而是花枝招展地出入于公司写字楼。更令他醋意大发的是,月亮居然紧随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上了一辆大奔。

这花里胡哨的家伙摁了半天喇叭也不见门打开,探出头来对保安说:“你俩是不是不想干了?”

保安大光其火,冲进门卫室就给了金水一个脑瓜崩,喝斥道:“狗日的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太阳哥的大奔来了你竟敢不开门!”

金水哭丧着脸,委屈地说:“保安哥,你看看,摁钮水货,又坏了。”

其实,摁钮是让金水给整趴的。老远看到大奔开过来,金水恨得牙痒痒,一拳打下去,摁钮做了替死鬼。

大奔走后,金水嘀咕道:“霓裳不是有个皇上吗,怎么又整出个太阳来了,难道太阳比皇上还牛逼?”

保安睨了他一眼,说:“你毛毛虫懂个屁,还有更牛逼的你没看到咧!”

金水悄声自语,“妹的,一个比一个牛逼。好玩,打工打到皇宫内苑来了!”

原来,月亮已经从生产车间调到了公司市场部,专门协助市场部经理做市场营销——这经理就是那个花里胡哨的家伙,黄太阳,大老板黄尚的公子。据说,黄尚还有个小公主,这公主生得妖娆,模样像范爷;走起路来猫步蛇行,活像个走秀的模特。不过,金水新来乍到,尚未来得及一睹公主的芳容。

月亮升到了市场部,金水有了危机感,赶紧向姐求助,“姐,月亮跟太阳搅在一起了,你说咋办啊?”

云秀说:“人家太阳相中了月亮,月亮也不想趴在缝纫机上做苦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能有啥办法?”又柔声责怪道,“你呀,你咋就没点想法呢?”

“有啊,我好想月亮!”

“好多人都想月亮,说不定太阳也在想月亮呢,可月亮就只有一个。”

“那咋办呢?”

“这还不跟摘桃子一样,谁跳得高,桃子就是谁的。”

金水气馁地说:“那我咋跳呢,跳来跳去还不跟姐一样,总免不了还是个乡下的农民,城里的打工者!”

“你呀,整天镜中花水中月,只晓得望着月亮做美梦!”说着,云秀便把两本书塞到他怀里,“这是月亮托我给你的,你得好好看,日后肯定用得着,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当个服装厂老板咧!”

月亮给他的都是有关企业管理类的书籍,金水耐着性子翻了几页就开始打哈欠,就觉得月亮和姐姐真是好笑,难道学了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就能办企业当老板吗?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资金是企业的血液,钞票是市场的砖头。没有钱作滋养,想法是空的,梦想是瘪的。孟垸是有名的“裁缝之乡”,孟垸妹子们的女红技术再牛,没有钱撑腰,还不是只能落得乡下的月亮把城里照亮,趴在异乡的屋檐下为他人作嫁衣裳!

金水撇下书,打开电视摁频道。他喜欢看模特表演和服装秀之类的时尚节目,就像喜欢看月亮一样,百读不厌。二十一世纪的时装潮真像个色彩缤纷的万花筒,像纵情怒放的节日烟火。

嘟嘟!太阳的大奔又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出去,而是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了。

“开门!狗日的金水是不是睡着了,又在做白日梦?”保安扯着破嗓子又吼叫起来了。

金水摁下电钮,伸出头来看月亮是否也在车上。大奔的车窗落下来,探出一头金黄的秀发。金水吃了一惊,咦,这不是范冰冰吗,范爷咋驾太阳的大奔到霓裳来了?正在疑惑之际,只见范爷一双勾魂媚眼冲他挑逗地一笑,又嘟嘟打了两个鸣,一哧溜进了厂子。

保安痴痴地望着大奔如梦如幻地呓语:“月亮回来了!”

金水赶紧问:“哪是月亮,我咋没看见呢?”

保安拿眼白翻了他一下,说:“你眼睛瞎了,太阳都看不见,还能看见月亮?”

金水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冲他狐媚一笑的范爷正是黄尚的小公主,名字也叫月亮。

金水真正认识黄月亮是在公司的迎春酒会上。那场酒会后来被媒体称为“史上最牛农民工团年宴”——你在网络上百度这样几个字,现在也能搜索到这条新闻,是一个姓李的记者爆的料,当时很轰动!

数千农民工全都兴高采烈地被请进了五星级国际大酒店,毎桌标价二千元。酒会开始了,首先是黄尚登台给农民工深深地连鞠三躬,接着慷慨激昂地发表新年贺词。贺词中说,明年,霓裳计划盖一栋职工住宅楼,首先让所有的妹子们都在城里安家落户,再也不能让大家往飞机场跑了……

“哇塞!”黄尚话未说完,男工们吃了春药似的,激情地狂叫起来;妹子们也很兴奋,但都齐刷刷地把脸埋到了手里和桌子下面。

接着,黄尚命令朱诗给大家派红包;接着,又是欣赏小腕明星唱歌;最后是看黄月亮领着一群青蛙般的女子,围着装扮得像鸟叔模样的黄太阳蹦来蹦去地跳骑马舞。大家举着几张刚到手的百元大钞摇得哗哗直响,可着劲地欢呼呐喊:“皇上威武,太阳潇洒,月亮漂亮,霓裳给力!”

金水乜斜着眼嗤笑,“血汗工厂真他妹的杀人不见血,万恶的资本家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一面榨干你的血汗,一面伪善地喂你肉吃;让你一面吃肉,一面给他唱赞歌,被他剥削得五体投地热泪盈眶!”

云秀和月亮分左右坐在金水旁边。月亮听他说风凉话,用手把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云秀听得仔细,踢了金水一脚,说:“你不要没吃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管他什么资本家呀血汗工厂,只要咱的血汗没白流就好!”

金水没得着红包,被姐的高跟鞋踢到痛处了,心里更不是滋味,继续嘟嘟哝哝,“资本家的血管里就是流淌着缺德的血液!黄尚他真要抖威风,就该像标哥那样玩得潇洒些,新年大节的,也不图个满堂彩,也不把红包撒圆了,搞得几家欢喜几家愁,真他妹的缺德!”

云秀噗嗤一笑,把自己的红包塞给他,“好了好了,姐给你发个红包,你就别再怨人家资本家了——你不缺德你就自己做个资本家给姐瞧瞧,做个红色资本家,天天给我们发红包!”又说,“小心人家月亮把话传给太阳,那你可就惨了,恐怕连你的卷帘大将也当不成了!”

月亮一听太阳两个字,脸蛋红晕氤氲,低着头默然不语。

说到太阳,太阳果然就在台上一面跳舞,一面招手喊起来了,“嗨,月亮过来!”

月亮“嗳”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像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云秀一眼,才慢慢起身。金水扯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回座上。

黄月亮迈着舞步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走到月亮的身边笑吟吟地说:“你就是月亮啊,我说今晚的宴会大厅咋这么亮堂呢,原来这里有两个月亮!——我也叫月亮。来吧,你替我上去跳一阵,我歇一会儿。”

金水还想扯月亮的衣角,云秀气咻咻地又踢了他一脚,“你咋像个癞皮狗呢?”

金水恼羞成怒地反踢了云秀一脚,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云秀泪涔涔地紧瞅着他。他愣了一下,转而又要将拳头朝酒席砸下去,却见月亮朝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几个孟垸的小姐妹也是使劲地眨着眼睛冲他直摆手,那意思是说,可千万砸不得!这一拳砸下去,黄尚打造的“史上最牛农民工团年大宴”可就搅黄了!好多摄像机和照相机在眼前晃来晃去呢,晃得金水打了一个冷噤,终于冷静下来,拳头猛地砸在了自己头上,砸得月亮眼睛一闭,眼泪哗哗地挂了一脸珍珠。

黄月亮觉得蹊跷,“这小帅哥咋回事?”

云秀说:“没事没事,他是我弟,跟我闹气呢!”

黄月亮“哦”了一声,坐到月亮的位置上,又问:“你弟做啥的?”

云秀说:“做卷帘大将。”

“啥叫卷帘大将?”

“就是门卫,摁电钮的,专门给人开门关门的——你爸怕他自卑,就像玉皇大帝忽悠沙和尚一样,封了他个卷帘大将!他不想干了,正为这事跟我闹气呢。”

黄月亮听后哈哈大笑,说:“我爸总这么淘气,像个老顽童,总是突发奇想,老是搞些出人意料之举。领导来视察,都夸他企业文化搞得好,有特色,可朋友都笑他奇葩!前些年,他尽招女工,把个企业整得像个女儿国。后来,他说要把一厂子的女红都变成制服妹,叫我给大家设计制作了这种空姐装。朋友到厂子里一瞧,乐了,说,你这几千号妹子哪是什么打工的呀,分明就是空姐嘛!我爸说,女红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艺术,服装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第一个标志,没人给你衣服穿,走到哪里,你都是个光屁股的原始人,要么就是个神经病、裸奔狂。咱服装工人把一群一丝不挂的猴子变成了衣冠楚楚的人类,你说咱服装工人伟大不伟大?我就是要把‘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句话颠覆过来——遍身罗绮者,尽是养蚕人!咱做服装的女工们有这个优势,想咋穿就咋穿!把老子惹烦了,老子让一厂子的妹妹们全都穿上凤冠霞帔的娘娘服,你们再到这里来瞧新鲜,以后都得像奴才似的给妹妹们下跪请安,喊娘娘吉祥。朋友们笑翻了,说,你这老家伙真是想当皇上呀,这么多娘娘一旦争风吃醋,只消一人一口,还不把你这老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待黄月亮说完,一桌子的人笑得乱七八糟,就连桌子下面的金虎也乐坏了,仰着脖子,咧着大嘴“呜呜呜”地怪笑不止。

黄月亮是做服装设计的,像只忙碌的蝴蝶,常年飞来飞去地奔波于全国各大都市之间,很少得闲呆在公司。因为就要过年了,她终于歇下翅膀跟家人团聚在一起。团年宴上,黄月亮发现金水不仅人长得帅气,而且对服装设计很有见地,说得头头是道。俩人谈得很是投机,黄月亮大有相见恨晚的遗憾。散席后,她记下了金水的手机号,还主动约定,大年之后,要金水陪她到“裁缝之乡”去走一走、瞧一瞧,看看孟垸究竟是个什么风水宝地,怎么就孵化出了那么多“水乡裁缝”!

因为有黄月亮举荐,金水的工作岗位很快就从门卫室调到了公司的服装设计研发部。云秀乐得两眼眯成弦月,情不自禁地擂了金水一拳头,说:“行啊,看不出咱弟还是个人才呀,我咋就没发现呢?”

金水不骄不躁,“你总是从门缝里瞧我,没发现的还多呢!你以为我对月亮真的就爱不释手了吗?”

云秀说:“是啊,姐真担心你情到深处难以自拔呢!现在可好,走了一个乡下月亮,又来了一个城里月亮,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总归有个月亮要照在咱家的屋脊上!”

金水说:“姐咋总是喜欢做梦呢,你这不是狂犬吠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你还是趁早给自己也做件嫁衣裳,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

云秀点头说:“是啊,姐就是喜欢做梦,就是要做个意想不到的梦,做一件漂漂亮亮的嫁衣裳给你瞧瞧!”

按照农村传统习俗,农历腊月三十到正月十五都笼统划归于大年范畴。正月初八晌午时分,黄月亮就和黄太阳驾着大奔赶到了孟垸。到了孟垸,兄妹俩就分道扬镳——月亮早在村口候着太阳呢,见了大奔,腰身一扭就拱进去了。大奔吐出黄月亮,哧的一声绝尘而去。

黄月亮摇曳着花姿款款而行,一面悠闲地看水乡风景,一面打听金水家的住处。见了金水,金水先是讶然,接着就问:“真的来了呀,你不是说过完大年再来吗?”

“是啊,你不欢迎吗?大年早就过完了!”

云秀说:“当然欢迎啊!乡下的节奏总是比城里慢几拍,你们已经过完大年了,可我们吃了元宵才算把大年过完。要不说,城里的月亮跟咱乡下的月亮就是不一样呢!”

黄月亮突然慢悠悠地问:“那你说,是乡下的月亮好看呢,还是城里的月亮好看呢?”

云秀不吱声。金水木然不语。云秀推了金水一把,“真是个榆木疙瘩,人家问你喜欢哪个月亮呢?”

“喔,问我呀?”金水不解风情,说了一句令黄月亮大煞风景的话,“同在一个地球上,哪里的月亮还不都是一个样啊!”

不过,黄月亮倒是挺大度,深情地说:“我看还是乡下的月亮好看!——瞧,这里多美呀,前面一条大河,后面万顷碧波,中间烟村渺渺,到处都是靓妹帅哥!”

云秀道:“看你说得这么诗情画意!我们这里是长江中下游地区,三峡工程竣工之前,兴隆河几乎每年都要涨汛。一到洪水季节,孟垸就成了汪洋孤岛,周遭惊涛骇浪,连青蛙蛤蟆都吓死一大片。这里十年九不收的,家家穷得小伙子娶不上媳妇,妹子们流落他乡为人做嫁衣裳。”

黄月亮叹道:“这么悲催呀,那倒是眼前有景道不得了!”转而又蓦然想起什么似的诧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兴隆河?”

云秀说:“是啊,怎么啦?”

紧接着,黄月亮道出了一个天大的国家机密,“南水北调工程即将就要启动了,据说你们这里要建设一座规模宏大的中线水利枢纽工程!”

云秀问:“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黄月亮说:“关系可大了,那可是国家战略性工程,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最大的中国梦’——你们这里即将建成举世瞩目的第二个三峡大坝。到时,兴隆河可就真正兴隆起来了,孟垸也就真正要美梦成真了,你说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云秀仿佛看到月亮从西边出来了,新鲜得就像当初穿上了空姐装,连声说:“好啊好,真是太好了,咱孟垸总算有盼头啦,咱弟不愁娶不上漂亮媳妇了!”

黄月亮吃吃一笑,说:“这么帅的哥,怎么会娶不上漂亮媳妇呢?”

云秀说:“孟垸穷啊,月亮都跑到城里去了!”

黄月亮朝金水抛过去一个媚眼,大大咧咧地说:“若是哪个帅哥喜欢城里的月亮,我倒是愿意嫁到孟垸来!”

听黄月亮这么一表白,云秀倒是吓了一跳,金水也很错愕,姐弟俩愣了半天也没敢搭上腔来——城里的月亮太亮了!

打从认识黄月亮以后,黄月亮天天给金水打电话,一打就是煲电话粥,煲得手机烫得像熨斗,烧掉了金水一个苹果几个月的薪水,挨了服装设计研发部经理几回痛骂。

云秀对弟弟的恋情非常关心,问:“你爱上黄月亮了吧?”

金水说:“可能吗?”

“虚伪,咋就不可能?”

“黄月亮长得像范爷,身价好几个亿,还真不比范爷差哪儿去。”

“是啊,你不是范爷的粉丝吗?娶个身价不菲的伪范爷也算是圆了你的梦啊!”

金水反唇相讥,“你不也是喜欢来自星星的你吗,那个韩星金秀贤不是你的偶像吗?都教授都等你四百年了,你咋不嫁给他,去做个拥抱太阳的月亮呢?”

云秀说:“你不了解姐,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谁!”

金水凑到云秀身边,“姐,你到底喜欢谁?告诉我,我给你参谋参谋。”

云秀反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爱谁,姐也给你参谋参谋嘛!”

金水怏怏不乐地说:“唉,喜欢有啥用呢,桃子长高了,够不着啊!”

云秀问:“你到底是说月亮,还是说的黄月亮?”

金水说:“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凭啥告诉你?”

云秀踌躇了一番,终于妥协,说:“好吧,告诉你,这可是姐的秘密,说了你可不许传给别人!”接着,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余则成!”

金水先是一愣,继而讪笑,“噢,潜伏啊,姐啥时候开始崇拜起谍战英雄来了?”

“对,就是谍战,二十一世纪谍战无处不在,搞得你不知道躺在怀里的是天使还是魔鬼!”云秀一本正经地说。

金水摸了一下云秀的额头,戏谑道:“姐是不是害相思病害得脑子进水了啊?啥子余则成,余则成早就英勇趴下壮烈牺牲了,你哭丧去吧!”

云秀呵呵大笑,说:“余则成死了孙红雷还在,有他在就有梦在!”

金水摇摇头,觉得姐真的该嫁人了,说不定哪天她真的会像某个疯狂的粉丝一样,会害死人的!

果然如黄月亮所说,南水北调中线兴隆水利枢纽工程不久就在兴隆河破土动工了,孟垸的所有乡村小道全都改造成了宽敞平坦的水泥路。这一年,又快到春节了,村里打来电话,通知在外务工人员务必尽快返乡——孟垸要为南水北调工程建设迁村腾地,新的孟垸住宅小区已经建成,仍然建在兴隆河附近,只等大家拎包入住了!接到这个喜讯后,就像当年率着一众小姐妹走出村口一样,云秀领着大伙又兴冲冲地赶回来了。回到孟垸以后就是大吃一惊、欢呼雀跃:嗬,这就是我们新的家园吗?几溜齐刷刷的仿古建筑,一色新崭崭的白墙红瓦,满园春意盎然的红花绿草,这分明就是城里的高档别墅区嘛!

云秀姐弟俩忙不迭布置自己的新家。

云秀端着一碗元宵走进金水的房间,说:“吃饭了!”

金水问:“今天又不是元宵节,怎么才回家就要吃‘滚蛋’了?”

“这传统得改一改了,多好的汤圆,团团圆圆的多吉利,硬是被咱孟垸人叫了好多年‘滚蛋’——姐宣布,从现在起,我们天天过元宵,再也不‘滚蛋’啦!”云秀把汤圆放在梳妆台上,开始欣赏起金水的小天地来了,不禁感慨万端,“以前你的房间活像个狗窝,我都不敢走进去;现在变化真是太大了,就像个洞房!”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将他床头的范冰冰肖像画揭下来了。金水嘟着嘴巴正要发火,却又见云秀将两幅色彩艳丽的十字绣放在他的床上,笑盈盈地说:“你过来选一幅挂上去,挂上去就是明月高照、花好月圆了!”

金水走近一看,两幅十字绣几乎一模一样:上面是一轮红月亮,中间是一簇红牡丹,下面是鸳鸯戏水,旁边是“花好月圆”几个字。金水啧叹道:“真好看,咱姐真是一双玲珑巧手!”

云秀催促他选一幅。金水将两幅十字绣比较了一下,说:“绣得无可挑剔,两幅我都要!”

云秀撇嘴笑道:“你可真贪心,这可不是我绣的。你仔细看好了,一幅是月亮绣的,一幅是黄月亮绣的——黄月亮听说我们迁了新居,也送了一幅‘花好月圆’表示祝贺咧。不过,她们都是照着我给的图案绣的,一幅代表一颗心,你总不能说一人占着两颗心吧!”

金水仔细辨认,果然发现鸳鸯脚下的水波纹中各都巧妙地绣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月亮”,另一个是“黄月亮”!金水毫不犹豫地就拈了黄月亮那一幅,正要拿着往墙上挂,却被云秀按住了,“那可不行,月亮才是你的!”

金水迷糊了,气躁地说:“姐搞什么鬼啊,人家月亮是太阳的——我讨厌月亮!”

云秀觉得该是浮出水面的时候了,于是一五一十将实情说穿了。

原来,当初云秀和她的一帮铁杆闺蜜们是带着重大使命进入霓裳的,目的就是要学习黄尚的生产管理和经营之道,打算学成之后就回孟垸合伙开办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厂。进厂之后,市场营销环节是块最难啃的骨头,大家都不敢去,一般人也进不去,最后是云秀跟月亮做工作,又让月亮约太阳出来吃饭跳舞套近乎,太阳最终说服黄尚,月亮这样才好容易潜伏到了黄尚的核心机关——市场部。经过几年潜伏打拼,现在云秀的姐妹们差不多都成了黄尚的得力干将。特别是月亮,已经成功掌握了服装市场运作窍门,与服装产业链条上的许多企业建立起了广泛密切的联系。现在,从资金技术到经营管理和市场营销等等方面都已经不成难题;孟垸现存着丰富优质的服装生产人力资源,员工队伍也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眼下公路通到了家门口,物流的问题也解决了。大家一致认定,目前条件已经成熟,是该撤退的时候了——企业的名称大家都已经定好了,就叫梦圆服饰有限公司……这些都是瞒着金水和局外人干的,因为姐妹们先前有约,这事谁也不准传出去,谁泄密,谁就是叛徒!

听完云秀的解密讲述,金水仿佛看了一场过瘾的谍战大片,稀里糊涂地做了一回置身其中却又一直浑然不知的新版《潜伏》配角,不由得感慨道:“难怪你说爱上了余则成,你们可是潜伏得够深啊!娘们也真够歹毒的,这一走,釜底抽薪,可把人家黄尚坑苦了!”

云秀说:“哪是把黄尚坑苦了啊,而是把姐可为难了!人家月亮妹妹一直都是对你芳心依旧,那可是明月可鉴,大伙儿可以作证的;想不到的是,那黄月亮好像对你也有了意思,说不定以后她也会找上门来咧!”

金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不丁地问:“那朱诗跟你怎么一回事?”

云秀笑道:“啥猪屎狗屎的,你想多了,我跟他根本就没那回事——那次是我请他跳舞,他帮我把霓裳的全套资料弄出来了,你说我能不犒赏一下人家吗?不过,朱诗倒是说了,等咱的梦圆服饰公司创办起来以后,他也打算过来,加入我们的‘梦之队’!”

说到这里,云秀踌躇满志地欣然一笑,“咱孟垸的月亮不久就都要回来了,咱孟垸的小伙子以后不愁娶不上漂亮媳妇了,咱孟垸的梦总算就要圆了!”接着,她把月亮绣的“花好月圆”挂到了金水床头的墙壁上,得意地哼唱起来: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间小唱,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蓝天配朵夕阳在身上,缤纷的云彩是我的衣裳……

(责任编辑 张雅楠)

李仁学,记者,供职于潜江电视台,市作家协会理事。迄今已有小说、散文、诗歌以及报告文学散见于《长江丛刊》《牡丹》《野草》等全国各文学期刊,多次获全国性文学奖,其中短篇小说《四年后再见面》获全国槐荫文学三等奖,散文《客窗夜话》获全国李白杯文学奖。有《绿色的城》《蓝天碧水我的家》等多部文学电视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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