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不离手的“政法王”

郭红敏

“发票报销狂”

2013年10月份，河南省委巡视组在周口市巡视回访期间，不断接到一些党员干部反映周口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朱家臣在周口市十个县（市、区）和部分市直属单位，均有报销发票行为，且数额巨大。与此同时，关于朱家臣的一封封举报信也被寄往巡视组和河南省纪委。这些举报内容惊人得一致，朱家臣发票不离手，他走到哪里，发票就报销到哪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发票报销狂”。

朱家臣有着辉煌的过去。他35岁时，担任洛阳市洛宁县委书记，成为河南省为数不多的年轻县委书记之一。1994年5月，朱家臣改任洛阳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在其领导下，该部门连续多年荣获全市责任目标一等奖。2001年9月，46岁的朱家臣升任周口市委常委、统战部长，官至副厅级。2006年12月任周口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其任内，周口的涉法信访案件居高不下，对政法系统的实名举报在网络上同样比比皆是，而与他关系密切的周口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李春长也在2010年落马。

朱家臣最后一次公开活动是在2013年12月17日，他带领市综治办负责同志，赴基层暗访正风肃纪回头看活动开展情况。2013年12月21日，朱家臣被河南省纪委立案审查，并被采取“双规”措施，他的政治生涯戛然而止。2014年4月18日，朱家臣涉嫌受贿、贪污一案被河南省纪委移送河南省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经指定管辖，2014年9月5日，此案由平顶山市人民检察院向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一丝一粒，我之名节”的背后

朱家臣喜欢书法，他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在周口，不少地方都有他的题词。以前，在周口市客运中心南大门外，有一排玻璃展示窗，上面张贴着一些普法文宣与漫画，东侧窗格内“法治文化长廊”六个大字最为醒目，落款为“癸巳仲夏家臣书”。“癸巳仲夏”，即2013年夏天；“家臣”，即时任周口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朱家臣。

朱家臣给别人写得最多的是“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却言行不一，贪欲膨胀，挖空心思索取贿赂，其丑恶行径，让人鄙视和不齿。这是朱家臣的索贿“战果”：他担任周口市政法委书记期间，以报销发票的形式，先后向91人索取贿赂，少则一两万元，多则十几万元；少的每人报销一两次，多的五六次，累计金额达400多万元。

据河南省纪委办案人员介绍，朱家臣通过报销发票索贿，在领导干部职务犯罪中比较典型。朱家臣受贿案与其他人受贿案相比有三个特点，一是朱家臣身份特殊，知法犯法；二是他公然索贿，手段拙劣；三是他影响极坏，名声很差。周口市一些县（市、区）和市直属单位领导不敢见他，他有时打电话请人家吃饭，人家也不敢去，怕他报销发票。

朱家臣报销发票索贿，始于2007年年初。一天，朱家臣给周口市银行系统干部王某打电话，让王某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有工作安排。王某去后，朱家臣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王某。王某一看，里边装着发票。朱家臣说，他在信访维稳工作中产生了一些费用，让王某帮助解决一下。第二次，朱家臣又以相同的理由交给王某一些发票，让其报销。两次，王某给他报销了2.6万元。其实，维稳产生的费用只是朱家臣的一个借口，他在分管周口市信访维稳工作期间，该项工作连续多年在全省排名靠后。朱家臣的妻子是一个退休教师，她在北京照看孙子，朱家臣的家就在北京。每周五，不管刮风下雨，朱家臣都雷打不动地回北京和家人团聚，下周一再回周口上班。在北京期间，他打着维稳的旗号去宴请朋友，购置礼品。他将这些应该由个人支付的费用交由别人埋单。

2008年，周口市安监系统干部李某在北京接访期间，朱家臣给了他2万多元的发票。2012年5月份左右，朱家臣在北京参加全国省辖市政法委书记培训期间，又给了李某2.1万多元的发票。拿到发票几个月后，李某就把钱给了朱家臣。

据平顶山市人民检察院公诉人介绍，朱家臣要求为其报销发票的单位涵盖了周口市县（市、区）、市直机关、高校以及国有企业等，这些单位要么同他是上下级隶属关系，要么是他依职权处理公务时有制约关系。这些发票五花八门，林林总总，有烟酒、茶叶、家具、化妆品、资料、购物发票等。周口市人大系统的孙某，因为工作关系，和朱家臣有过接触。一次，他和朱家臣一起到县里检查工作，朱家臣递给孙某一个信封，让孙某帮助把这些发票在县里报销一下。还有两次，朱家臣打电话让孙某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交给他一个里边装着发票的信封，三次下来，孙某共为他报销了六七万元。

平均三天报销一次发票

说朱家臣是周口的害群之马，一点也不为过。他肆无忌惮公开索贿，给周口的政治生态蒙上了一层阴影，至今仍挥之不去。朱家臣报销发票频率之高，令人咂舌。他平均三天就要报销一次发票，他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报销发票，可谓废寝忘食。他从北京回周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当地新闻媒体上露下脸，让别人知道他在“积极工作”，然后就是填写发票，再寻找对象报销。朱家臣报销发票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是票不离手，下基层检查工作递发票，吃饭给人塞发票，外地出差买发票。他每次先想好为其报销发票的单位，然后填上单位名字，装进信封，然后在一个小本上写上名单和数额，谁把钱给了他，他就在名单后边画个勾。

朱家臣被省纪委“双规”，工作人员搜查他办公室时，在他办公桌上看到有几张他填写的尚未报销的时间为2013年12月18日的假发票。他为报销发票挖空心思，其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他屡屡打着“关心干部，提拔干部”的旗号，要求下属为其报销发票。每逢市里调整干部，他就发短信表扬某些干部，有时赤裸裸地说“我可以帮你说话”。马某是周口市某机关的干部，这天，马某收到了朱家臣发给他的一个短信，说他干得不错，让马某到办公室去谈一谈。见是堂堂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主动给自己发短信，马某哪敢怠慢，就来到了朱家臣的办公室。让马某大失所望的是，这位市领导不是真心关心自己的成长进步，而是另有所图。朱家臣给了马某2万多元的发票，让他帮助处理一下。马某也知道，朱家臣是在敷衍自己，真实用意是让自己为他报销发票，但是又不敢得罪他。最后，只好从自己家里拿出2万多元钱给了朱家臣，这才算完事。

逢年过节是朱家臣的手机最为忙碌的时候，他通过手机短信的形式，给一些基层干部和基层派出所所长赋诗一首，目的是提醒对方来看望自己。如果对方没有动静，他会再发一首诗，直到人家主动来看望他。为了报销发票，朱家臣到了不知廉耻的地步。有时甚至是一面之交，朱家臣就厚着脸皮给人家发票。范某是周口市公安系统的一名干部，与朱家臣也没啥交往。有一年春节，范某收到了朱家臣发给他的短信，短信中，朱家臣鼓励范某好好干，以后还有进步机会。这么大的领导给自己发短信，范某当时也挺感动，就抽时间到他办公室去坐坐。谁知，没说几句话，朱家臣就给他一个信封，里边有1万多元的发票，让范某帮忙处理一下。在周口市公安系统，几乎所有的基层部门领导都饱受其害，就连法院、检察院，他也不放过。

抱怨巡视组是瞎忙

为了满足不断膨胀的私欲，朱家臣采用虚开发票、向商家索要空白发票和购买假发票三种方式。一些单位收到报销发票后，财务人员一看是假发票，单位报不了，就在发票上标注一下，钱先给他，随后找一些真发票给补上。如果谁挡了朱家臣的财路，他就要整谁；只要愿意出钱，他也能替你把事儿摆平。王某是周口市某机关的一名干部，一次，朱家臣到王某所在的单位检查工作，在会议室刚坐了几分钟，朱家臣就给了王某一个装有几张发票的信封。后来，王某一看发票是假的，就到朱家臣办公室给他说，这是假发票，报不了。后来，一次市里开会时，王某将这几张发票给了朱家臣。这下子惹恼了朱家臣，只要有机会，他就点名批评这个单位。一次，朱家臣到周口某县检查工作，他把一个装有发票的信封给县委书记让其报销，没想被这个县委书记给顶了回去。这让朱家臣感到极没面子，就打击报复，给这个县“穿小鞋”，大会批，小会讲。年底评先进时，凡是朱家臣分管的工作评比，这个县都被评为落后单位。

朱家臣肆无忌惮的行为，在周口影响极坏，党员干部提起他没有不摇头的。周口市两任市委书记都先后找朱家臣谈过话，让其注意影响。周口市纪委领导也在不同场合提醒他“注意形象”，还专门到政法系统上廉政党课。但朱家臣依然我行我素，没有丝毫悔改之意。2013年9月，河南省委巡视组在周口巡防时，巡视组正副组长和周口市委书记徐光、市纪委书记杨正超对朱家臣进行了一次严肃谈话，但朱家臣拒不承认自己有报销发票的行为，还声称自己的书法作品一平方尺卖1万元，钱够花。面对组织的善意规劝，朱家臣还大为光火，他到处发牢骚，说巡视组是瞎忙。当天谈话之后，周口市委领导原以为朱家臣会主动向巡视组交待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但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其实，朱家臣也很心虚，但他抱有侥幸心理。当初走这条路时，朱家臣也仔细想过，为了规避风险，他每次报销发票的金额都限制在3万元以下，单张发票金额不超过1万元。他认为，报销次数多、时间长不好查，人数多不易全部被发现，因而存在侥幸心理。

在市委常委会上，河南省委巡视组在向周口市委反馈巡视情况时，又对朱家臣进行了不点名的批评。周口市委领导又一次把朱家臣叫进办公室，责令他向组织交代问题，可他还是态度暧昧，矢口否认。但因时间紧，材料不足，结论难下，在回访中，河南省委巡视组继续接受举报，最终对其立案调查。朱家臣案发后的2014年8月25日上午，周口市委书记徐光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省纪委相关同志向周口市委通报了朱家臣的严重违法违纪事实，市委常委对朱家臣案件情况的处理进行了认真讨论。

“政法王”成反面教材

案发时，再有两年，58岁的朱家臣将要退休。由一个堂堂政法委书记变成一个令人不齿的罪犯，朱家臣的人生令人沉思。

2015年2月13日，中央政法委通报16起政法系统违纪违法典型案件，这是中央政法委第四次集中通报政法干警违纪违法典型案件，朱家臣的名字赫然入列。通报称，朱家臣在担任周口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期间，将个人宴请及购物的费用及假发票交由所属政法机关财务报销，贪污公款44万余元；利用职务便利，为部分单位或个人评优评先、工作调整、职务晋升等提供帮助，收受贿赂650余万元；与他人通奸。目前，朱家臣已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并依法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2015年4月23日，河南省纪委监察厅通报称，平顶山中级人民法院日前对朱家臣贪污、受贿一案进行公开宣判，以受贿罪、贪污罪并罚，判处被告人朱家臣有期徒刑18年。

法院审理查明，2007年1月至2013年12月期间，朱家臣利用其担任周口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职务便利，非法侵吞、骗取公款52万余元。另据审理，2002年至2013年，朱家臣分别利用其担任周口市委常委、统战部长、政法委书记的职务便利，先后索要或收受他人贿赂650万余元。

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朱家臣利用职务便利侵吞公款44万余元，索取或非法收受他人贿赂650余万元，其行为已分别构成贪污罪和受贿罪，考虑到朱家臣承认所犯罪行、部分赃款赃物被追退、具有自首情节等情况，遂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没收个人财产50万元；以贪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七年，没收个人财产10万元；两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没收个人财产60万元。宣判后，朱家臣表示服从判决。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