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无岁月可回头

2015-11-09 19:03吴梦莉
新作文·高中版 2015年11期
关键词:前桌班级

吴梦莉

“用什么来告慰这些年轻的生命?”

“骄傲。”

高一的时候,我前桌是个很清瘦的男生,戴很厚的黑框眼镜,看很多学校不要求的深奥的书,是典型的“书呆子”形象。

因为他每节课背都挺得笔直,我也就打瞌睡打得心安理得,下课时伸个懒腰,开始呼朋引伴地去走廊透气。十六岁,总是有着自以为是的骄傲和莫名其妙的清高,最起码我就看不起男生在课间一脸认真地做眼保健操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凭借中考高分进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待在最好的班级,自信心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我不觉得刻苦学习有什么必要性,那是弱者才会采取的措施。

但是现实很快就打了我的脸。第一次月考,我的名次由入校时的年级前二十掉到了年级一百名左右的位置,而我的前桌的名次是年级五十八。我咬着嘴唇站在名次表前,心里终于隐约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那个小小的初中了,相反,是某种意义上的,高手云集。

直到现在,我还能深刻地忆起那时候的惶恐感,好像一阵咸湿的海风,忽然间便席卷而来。我一边故作不在意地打打闹闹,一边在深夜做题做到想哭:因为是真的不会做了,几乎连题目也看不懂。

再后来,这份无法倾诉的惶恐演变成一场自暴自弃。我不再纠结数列和双曲线,取而代之的是课堂上深深浅浅的睡眠和醒来后浅浅长长的惆怅。我可以看一棵树的光影看一整天,最后揉揉眼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跟在别人身后离开。

“在夏天衰逝之前,且让我们再次照顾园圃,为花木浇水,它们皆已疲惫,即将凋谢,也许就在明天。”红着眼眶默念出诗句的自己,心事好似路边纠结成团的粉白野蔷薇,得不到丝毫救赎。

毕竟,在那个夏天,成绩一落千丈的我被老师正式踢出了“火箭班”,成为了普通班的一员。

我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

这份骄傲是盛夏里火红色的木棉花,热热烈烈,兀自热闹,不因外界而折损分毫,好似自己便是整个世界。因为这份骄傲,我哪怕再狼狈也不肯示弱分毫,一个人搬着桌子上楼,一个人看完了整本《时间简史》,最后抬手,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眶。

这样的夏天实在是太长了啊,长到鸣蝉喧嚣不休,长到凤凰花常开不落,长到我几乎没有办法去相信未来。

搬去新班级的时候,唯有前桌的男生和我说了再见——他那时已经常居年级前十的“宝座”,被所有人看好和称赞。“你可以看看这本书,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他送了我一本翻旧了的《时间简史》,书页间有清凉的薄荷香,我知道那是他常常在抽屉里放薄荷糖的缘故。

我说了谢谢,然后彼此各奔东西。

那一年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选择,在仅剩的语文和英语占优势的情况下,我投奔了理科,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以短示人的奇葩。连父母也不看好,他们劝慰我说:“你不必因为理科出路好去走这条路。”

可我只是想学理科而已,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做不到而已。但这些在那时却无法说出口,所以我只能以沉默对抗,并卖掉自己所有的小说,然后在日记本上写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我要好好学习了。”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真的很辛苦。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在零散星光下慢跑去学校,早餐是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吃饭的时候,心里还要不断默念英语单词;写满了两个超厚的笔记本,红红蓝蓝的错题订正,往往一天下来,眼前会出现短暂的光斑;缠着老师问题目,从基础训练到中难度的题目,然后自己拼了命地练习一遍又一遍……几乎每一天我都会觉得坚持不下去了,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我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理会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整个人好似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那样精准,除了情绪:高考前两个月,我根本没有办法入睡,每天都头疼,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走在路上会忽然掉眼泪……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在《金刚经》里看到这样的句子时已是凌晨两点半,星光点点,我坐在床上,忽然嗅到老妈养在窗台上的蟹爪菊的香气,终于坦然。

我已竭尽全力,剩下的尽管交由时间裁决。

我已在大学度过三年。

学校里有很多很挺拔的梧桐树,枝干简洁,树叶茂盛,一到夏天便有遮天蔽日之感。我常在树荫下骑车穿过,包里背着一两本专业书,偶有鸟雀惊起,掠过晴空,像是文艺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在实验室里穿白袍的自己有一点像变态医生;做课题的时候常常纠结到胃疼;半夜被导师打电话催交论文……我在叼着包子一路狂奔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重回了高中:真的是很累啊。

那些“上了大学随便玩”的谎言终于不攻自破,我们开始纠结未来,纠结考研还是找工作,纠结哪个证书对以后更有用……你看,我们就这样一步步成长为世俗刻薄的大人,但是这些没什么不好。我曾经是狂妄自负的家伙,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和朋友一起在山顶等日出;我曾经因为失败而自暴自弃,现在却能坦然承认自己的确比不上其他人;我曾经没有勇气去相信未来,现在却可以安静地打下这些文字……这是我所有的骄傲。

班级聚会时,有人问我如果可以重来,愿不愿意重返高中。白色泡沫在啤酒杯中一下下炸开,大排档烧烤的香气和空气里喑哑的树木香混杂,有女孩牵着白色大狗走过,而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回答了“不愿意”。

我不愿意再重来一次,因为我已无遗憾。

也许有些疑惑永远不会解开,关于多巴胺,关于荷尔蒙,也关于那些看不清形状的未来。但是啊,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毕竟,我还如此年轻,有如此漫长的时光去探索,去享受——我不再回首往日时光。

而我的骄傲,将和岁月一起闪闪发亮!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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