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逃得过

◎胖 子

谁能逃得过

◎胖 子

1

北城海关最近一年可热闹了，缉私科三任科长陆续落马，不仅如此，缉私科的科员也大都一同落马，几乎是一锅端。落马的原因自然是监守自盗行贿受贿。说几乎，那就不是全部，科员尹子龙是仅存的果实。

尹子龙大学毕业后就在海关工作，他来自农村，没后台没背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饭碗，不敢贪不敢占，所以之前的塌方性腐败，他都摆脱了干系。

腐败分子被抓了，可工作还得干，缉私科还得运行，海关又招了一批兵马，找谁当科长呢？老资格的尹子龙成了不二人选，并顺利通过考核。

尹子龙上任后，有好朋友半真半假地对他说，缉私科科长的位子不吉利，你坐上了宝座，可得小心。尹子龙拍着胸脯说，自己已经经受了七八年的考验，在如今高压反腐的情状下，不会干傻事，不能干傻事，也不敢干傻事。

尹子龙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不是没遇到诱惑和陷阱，但都被他挡了过去。什么事该办，什么事不该办，红头文件规定得清清楚楚，自己不抱侥幸的心理，身正不怕影子歪，出不了事。

尹子龙住在花园小区，这天，隔壁来了个新邻居，叫刘勇敢，刚买了房子就搬过来了。成为邻居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刘勇敢登门拜访，还提了土特产。巴掌不打笑脸人，尹子龙热情接待了他，送刘勇敢出门时，尹子龙把礼物塞给刘勇敢，正色道：“能做邻居，那就是缘分。但咱们做朋友可以，千万不能变味了，这些东西，兄弟不能收。”

刘勇敢说：“尹科长，在这之前，我可不知道你是手握重权的科长，我带点土特产给兄弟尝尝，没有行贿受贿的意思；再说了，我也不做走私的生意，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兄弟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吧。”

尹子龙道：“哥哥的好意我领了，但礼物坚决不能收，请理解。”

话说到这样，刘勇敢不好再坚持，拎着土特产走了。

2

这是个星期天，尹子龙在小区的凉台里休憩，左右没人，他抽起烟来。尹子龙抽的是十六块钱一包的北城王，他可不敢抽贵的，一是形象不好，二是经济上也有压力。就在这时，刘勇敢也走了过来，掏出一包烟说：“子龙，抽我的吧。十五块钱一包的，比你的还差些，这不算行贿受贿吧。”

“哈哈，不好意思，哪有那么草木皆兵的，烟酒不分家嘛，”尹子龙说，“请原谅我的不近人情，实在是没办法。”

“理解理解！”刘勇敢说，“所以你那天批评我后，我觉得你说得对，你们当官的现在是如履薄冰。嗨，不说工作上的事情了，抽抽烟吹吹牛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尹子龙接过刘勇敢的香烟，抽了起来，刘勇敢也抽了起来，但抽之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火柴棒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小木棒插进烟卷里，再用火柴点燃烟卷，深深地抽了一口，闭着眼睛很沉醉地吐出一股烟雾来。

尹子龙觉得奇怪，追问缘由，刘勇敢解释说：“抽烟的人都容易得咽炎，薄荷枝有预防治疗效果，所以我抽烟的时候，在烟卷里插一根薄荷棒，烟卷烧完，薄荷棒也跟着烧完，薄荷棒的薄荷成分随着尼古丁一起钻到我的心肺里，防治慢性咽炎的功效不错。我一直就这么干。”

尹子龙问：“干吗用薄荷枝，用薄荷油不可以吗？”

刘勇敢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成本问题啊，薄荷油那可是薄荷枝上炼出来的精华，太贵，抽不起。这盒薄荷棒就是废物利用，老家遍地都是，一分钱不要。”

尹子龙知道他在说笑，薄荷油又能贵到哪里去呢？

就像刘勇敢说的那样，尹子龙也有严重的咽炎，他想试一试这种办法是否有效，便说：“哥们，好事做到底，给我一根薄荷枝，我试试效果如何。”

刘勇敢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扬了扬手中的薄荷枝说：“子龙，烟酒不分家，这东西不算烟酒，我要是给你，咱们俩算不算行贿受贿啊！”

尹子龙乐了，也开着玩笑说：“好啦好啦，还惦记着那句话啦。就算是行贿受贿我也要！”

“行！”刘勇敢递过来一根，又手把手地把教尹子龙把薄荷枝塞进烟卷里，又帮尹子龙点着了。尹子龙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醇香钻入五脏六腑，然后又慢慢散发开来，滋润到喉咙鼻腔处。

“真舒服！”尹子龙吧嗒着嘴巴，沉醉地说，“给我一盒吧。”

刘勇敢认真地说：“别说一盒，我长期供应你都可以，不过呢，为了避免行贿受贿的嫌疑，我建议你买我的，一块钱一盒好不好。”

“哈哈，兄弟你想得真周到，行！那就这么定了。”

3

从此之后，尹子龙抽烟的时候，就多了这么一道程序，这道程序真是太重要了，它带给尹子龙的享受超过了抽烟本身，并且他的慢性咽炎也治愈了。

一个多星期之后，薄荷棒用完了，尹子龙本想就这么算了，坚持了一个晚上，但第二天上班时受不了。就如同一个人过惯了帝王的生活，一下子让他过走卒贩夫的生活，肯定是受不了的。尹子龙打电话给刘勇敢，让刘勇敢再给一点薄荷棒，当然还是会给他钱的。

刘勇敢来到办公室，又将一盒薄荷棒递给尹子龙，尹子龙按照规矩，象征性地给了他十块钱。

就这样，尹子龙又享受起薄荷棒带给他的廉价而高贵的享受了。

这天晚上，尹子龙的薄荷棒又一次用完之后，刘勇敢识趣地出现在他的家里。刘勇敢并没有把薄荷棒递给尹子龙，而是提出一个要求。他说：“子龙，之前我说我不是走私的，不过我是做国际贸易的，我有批货明天要过关，还望你高抬贵手。”

尹子龙一愣，随即明白了他高抬贵手的意思，板着脸说：“不行！”

刘勇敢忽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说：“怎么不行，你是科长，这点小问题还解决不了？”

尹子龙受不了刘勇敢这样的态度，愤怒地问：“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命令我！就凭给我几盒薄荷棒？”

“是！就凭那几盒薄荷！”刘勇敢不见丝毫服软，回敬道。

“刘勇敢请你记住，我们之间是买卖，不是行贿受贿。”尹子龙说。

刘勇敢冷笑一声，道：“那以后你就别指望我给你提供薄荷棒了。”

尹子龙差点笑了，道：“你这是和我玩过家家的游戏呢？”他一拍桌子，加大了嗓门说，“你以为我离开你那薄荷棒就不抽烟了？你以为我不抽烟会死？”

“冷静！低调！”刘勇敢调侃地看着尹子龙，说，“在你做出帮不帮我决定之前，你先要明白两个事实。第一个事实是，为了接近你，我高出市场价买了你隔壁的房子，做了你的邻居。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应该有底吧。”

尹子龙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人花如此大的代价来接近他，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万幸的是，自己对他有所警惕，及时拒绝了他的糖衣炮弹。如果苛求的话，自己接受了他的小型糖衣炮弹，那就是那几盒薄荷棒，如果这也算糖衣炮弹的话，只能无语了。

刘勇敢好像看出了尹子龙的心思，又冷笑一声说：“尹子龙，我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情是，你这些天烧掉的‘薄荷棒’，可以在市中心买一套一百平方米的商品房了。”

什么意思？

刘勇敢说：“你向我索要的所谓薄荷棒，不是薄荷枝，而是一根根沉香木。沉香你知道是什么吗？俗名软黄金，其实说它是软黄金还低估了它，同等体量的沉香和黄金，沉香要贵得多。你刚刚当官，还不知道，在权贵群体中，刚刚流行一种抽烟的方式，那就是在烟卷中插入一根沉香木，不仅让烟好抽，也有益于身体健康，只是能够玩这样抽法的人太少了。你就是其中的一位。”

尹子龙如雷轰顶，他负隅顽抗，说：“骗人！再说了，有谁证明我抽了你的沉香！”

刘勇敢掏出一个小物件，晃了晃说：“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之仗吗？沉香的来历，你向我索要沉香等等，都在这里，想看看吗？而且我提醒你，我到你办公室送沉香时，有人证物证的。”

“你想干什么？”尹子龙擦着满头大汗问。

“和我成为朋友，你给我方便，有财大家发，而且我还保证供应沉香给你抽，”刘勇敢阴沉地说，“如果你不愿意，你就等着以索贿罪被起诉吧。”

尹子龙浑身战栗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任几个科长都进去了……

（原载《女报·故事》2015年第3期 河南李雪霞荐）